每到一处地方,木槿便请当地酒楼里的小二帮她送一封信,送到那个地方最大帮派的掌门手上。武功天下第一的程木槿要改一改这江湖上比武的规矩,并不是一件难事。无论谁做了这个江湖的老大,说出口的话,送出去的信,旁人都是无不遵从的。从前,这个人是吕秋山,现在换成了程木槿。只不过,木槿与吕秋山不同之处在于,她只想跟着她的逸阳,去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盖上一间茅草屋,度过余生。
骏马日行八百里,套上车辕之后,速度慢了一些。好在他们二人并不心急,白天,上官逸阳驾马车向西行去,木槿在车里养伤,晚上,他二人相拥着在车里和衣而卧。
走了好些日子,入了西华地界的时候,木槿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车辕终于从两匹马上取了下来,木槿跃身上马后,轻轻摸着骏马的鬃毛,柔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骏马扬头长嘶,撒了欢儿的向前跑去。
上官逸阳笑着摇了摇头,拽了拽缰绳,赶了上去。
西华人少,且民风淳朴,与东华交界之处,鲜有人烟。可那山上极美,瀑布从山崖顶上直泻而下,奇花异草更是数之不尽。
上官逸阳和木槿二人就在这人间仙境结了间草庐。
闲来无事,上官逸阳竟真的拜了木槿做师父,学了几套拳脚功夫。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可上官逸阳的心里越发的焦虑。他敏感的觉察到,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山崖顶上,上官逸阳负手而立,任由山风将他的长发吹起。
木槿施轻功跃身而上,几个起落后,终于到了上官逸阳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崖顶风大,你这两日怎么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上官逸阳侧过头看着木槿,笑道:“前些日子你也总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木槿道:“居高声自远,也许我生来便喜欢站在高处。”
上官逸阳轻轻点了点头。
好一阵沉默后,木槿轻轻咬着口唇,道:“逸阳,能不能答应我,我们一直生活在这儿,我不回江湖中去,你也不回你的安阳。”
上官逸阳眉心轻锁,略一思忖,伸臂搂住木槿的纤腰,道:“你怕我走?你……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木槿别过头去,不承认,也并不否认。
上官逸阳紧紧将木槿拥进怀里,低头轻吻着她额头,呢喃道:“木槿,谢谢。”
木槿扬起头来,直视着上官逸阳的眼睛,道:“不要走,好么?”
那个‘好’字不能从上官逸阳的口中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这一生谁都可以欺骗,唯独不能欺骗的,便是木槿。他将木槿横抱起来,施轻功跃下山崖。在茅草屋前的石桌旁,两人相对而坐。
上官逸阳握住木槿的双手,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道:“木槿,你看不看得出,我的身子较你我初识之时,已差了很多。”
木槿的眉心蹙了起来。
上官逸阳又道:“这阵子,我一直在等,等这个孩子的到来。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咱们的孩子像我一样。你也这样想,不是么?”
木槿反握住上官逸阳的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安阳,我们一起等着这孩子出世,不好么?”
“不成!”上官逸阳坚决反对:“我阅遍了古籍,总是觉得,我上官家这件事与百里氏有着莫大的干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百里氏的人知道我上官逸阳有了孩子。”
“你舍得么?”木槿站起身来,侧身坐到上官逸阳腿上,左手与他右手交握在一起,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错过了,也许再没有机会弥补。”
上官逸阳的一张脸紧紧贴在木槿的背脊上,低声呢喃着:“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可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木槿,也许,我能找到那个让我和孩子都长长久久活下去的办法。找到了,我们就能都陪在你身边,这一世都不分开。”
“倘若找不到呢?”木槿侧过头看着上官逸阳:“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好聚?就这样分开几个月的时间?”
上官逸阳揽住木槿的腰,两人向茅草屋走去。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却又透着温馨。两个人的日子,是单纯又甜蜜的。
上官逸阳与木槿二人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想了很久,才说:“木槿,如果用你的命去换孩子的命,你换不换?”
木槿想说‘我换’,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说出口,聪明人不点即透,两个人聪明人在一起,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口。
上官逸阳又道:“这世上没有娘不爱自己的孩子,当然也没有爹不爱自己的孩子。你愿意为这孩子去鬼门关走上一遭,我为什么不能拼尽全力让这孩子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呢?”
眼泪在木槿的眼睛里打着转,木槿侧过身,紧紧搂着上官逸阳,她不想哭,可是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上官逸阳扶正了木槿的身子,擦着挂在她脸颊上的泪水,笑道:“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该是件高兴的事么?你这样哭,孩儿会以为你这个做娘亲的不喜欢他。”
木槿白了上官逸阳一眼,轻握住他的手,问道:“你几时走?再陪我些日子,好么?”
上官逸阳心里不无犹豫:“留下你一个人,说实话,我不放心。我想送你回苏城,劳烦白姐姐照料你,又怕你的身子吃不消。”
木槿嫣然一笑,道:“逸阳,我是武林人士,我自幼习武,你是怕路上颠簸,我护不住我们的孩子?”
上官逸阳认认真真点了点头,道:“我听说有了身孕的女人,身子尤为娇贵,我决不能冒险。”
木槿笑道:“我们走慢一些就是。倘若我真的感到不舒服,绝对不会勉强。停在哪儿,你将白姐姐接到哪儿就是。”bïmïġë.nët
上官逸阳仍是有些犹豫,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留木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东华与西华的交界处。当天下午,他便骑快马去了最近的一个市镇,买了蚕丝织就的厚厚的一床被子,铺到马车上。第二日一早,仍旧是他驾着马车,木槿坐在车里,马车慢慢向东走去。
进入东华大地,上官逸阳不得不违抗师命,施术法掩盖住他和木槿的气息。他害怕东华大地之主,那个来无影去无踪,传说中身怀妖术的人。他下定了决心与他对抗,哪怕以整个东华的百姓做代价,哪怕他最终会成为整个东华的罪人。为了他和木槿的孩子,为了他上官家的后世子孙,他不得不也必须这样做。
苏城再也不是武林人士聚集的地方,她又变回了一个温柔的南方小镇。木槿回到那间小酒馆的时候,小腹已微微隆起。
白姑娘见到上官逸阳扶着木槿进门,轻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上官逸阳径对白姑娘拱手一揖,道:“白姐姐,我要回安阳去做一件事,木槿有劳你照料。”
白姑娘并未感到诧异,只是道:“你发过誓的,一定要做到。”
上官逸阳郑重点了点头:“君子一诺。逸阳知道姐姐看不上我,这件事,姐姐尽管放心,我拼了性命,也会做到。”
“我不要你去拼命。”木槿站起身来,紧紧握住上官逸阳的手,道:“我不止要孩子好好活下去,还有你。孩儿终有一日会长大,会离我而去,能守在我身边的,只有你。”
上官逸阳第一次骗了木槿,他笑着说:“你放心,我此生负了整个东华大地上的百姓,也绝不负你。”而后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木槿的小腹,呢喃着:“孩子,爹对不住你。好好陪着你娘,孝顺你娘。”而后转身离去,头也不回。他怕他一旦看到木槿眼中的泪,一双脚便会定在原地,再也狠不下心北上。
日居月储,木槿的肚子大了起来。她再没有收到过上官逸阳的消息。她也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和安阳城中的人联系。可是,血脉相连,每一次胎动,都让她更思念上官逸阳一分。就连白姑娘那不苟言笑的人,也忍不住戏谑:“喜欢上官家的臭小子,苦吧?”
木槿轻抚着小腹,却摇了摇头。这样的苦,她心甘情愿承受。
可日子终究难捱,她心中对上官逸阳终究有些怨恨,恨他这样狠心,竟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
夜里,阵痛袭来。她紧紧攥着白姑娘的手,在产婆的帮助下,一次一次用着力。她自幼习武长大,受过的伤难以计数,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痛的她死去活来。折腾了一整晚,天明时分,屋子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木槿怀里抱着孩子,听白姑娘念叨着:“你上一世到底欠了那臭小子什么?今生要这样还他。”
木槿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她看着臂弯里的孩子,目光中满是柔情,而后道:“姐姐,飞鸽传书给逸阳吧。”
孩子满月当日,木槿终于等到了上官逸阳的回信,可那信上只写着孩子的名字:曦儿,上官曦。
木槿苦涩一笑,挖出了她当年埋在地里的酒,正要揭开泥封,却被白姑娘抓住手腕,道:“你疯了么?才出月,你喝这个?”
木槿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笑道:“姐姐,为了这孩子,我已多久没沾过酒了?今日,你就让我放纵一次?”
不等白姑娘再劝,曦儿竟哭了起来。
白姑娘从摇篮里抱起曦儿,塞到木槿怀里,道:“你自己问这个小祖宗吧,看看他同不同意!”
木槿苦涩一笑,看着曦儿,道:“你知不知道你爹有多狠心,恩?”
曦儿躺在木槿怀里,竟不哭了,摇晃着自己胖胖的胳膊,咯咯笑着。
木槿右手食指戳了戳他嫩嫩的脸颊,道:“你啊!”
夜里,木槿哄睡了曦儿,终究有些不死心,又拿出白日里的那个竹筒,索性用匕首将那竹筒劈了开来,竟然真的有个夹层。
木槿拿出夹层中的那封信,展了开来,读后,眉头越蹙越紧。
她索性抱起熟睡的曦儿,走出房门,走到白姑娘门前,问道:“姐姐你睡了么?”
白姑娘已换了睡袍,披散着头发,双手敞开门,问道:“这么晚了,你抱着曦儿过来做什么?”
木槿将曦儿送到白姑娘怀里,道:“我要去安阳,曦儿劳烦姐姐照料。”
白姑娘眉心紧锁,问道:“现在?木槿你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木槿轻轻点了点头:“姐姐,逸阳需要我。”
就在这样一个深夜,她将刚刚满月的奶娃娃托付给白姑娘,骑上那匹高头大马,朝着上官逸阳所在的安阳城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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