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六礼,阿姝皆亲自过问。虽一切皆有旧制可循,又有宗正与奉常从旁协助,但到底过程繁杂,讲究颇多。
她力求要替儿辈第一回婚嫁办得温馨而体面,连细节也未放过,不论是纳彩所需之礼,还是纳征的聘礼,都由她亲自查看清点,问名、纳吉、请期等,也俱是未有松懈,时时督促。
因婚仪后,破奴便要有王府独居,是以除却婚事外,还需建造府邸。
所幸破奴早早地上疏,不必大兴土木,只寻洛阳城中从前便有的屋舍,稍加休整便可。
刘徇与阿姝早有打算,替他选了座距刘昭的公主府与南宫都近些的旧邸,早早地翻修一新,又派从小照顾破奴的宫人们过府去布置装点,这一番忙碌下来,总算婚期也近了。
初平十年九月,距婚期不过半月,阿姝亲自出南宫,到山阳王府一观。
她为此操劳多日,眼看已基本完工,必得先来瞧一瞧。
破奴与青雀两个还留在宫中前殿伴刘徇左右,同朝臣议事,只阿黛与阿绮两个女娃儿与她同来。
两个女孩儿难得可这般相伴出宫,自然兴奋不已,不但早早翻出精致的衣裙穿上,一路坐在马车中,更是欢笑期待不已。
待行近府门处时,刘昭也早已到了,忙笑着迎上,众人一同入门中一观。
这座府邸与南宫一样,皆是先秦时便有的贵族旧邸,本就古朴雄健,经这一番修整,焕然一新,又复作过去的气派。
阿姝领着几人,在宫人的引导下,将这府邸里外皆看一遍后,竟也用了一个时辰,如今几人一面议论称赞,一面往外行去,预备至刘昭府中稍歇片刻,再行回宫。
谁知,才跨出大门,还未上马车,本还牵着阿绮的手与刘昭说笑的阿姝,却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便往旁边跌去。
众人登时一阵惊呼,幸好本就将她簇拥在中间,此时七手八脚去搀扶,才未令她倒地。
刘昭吓了一跳,忙搀着她一边胳膊急急问:“阿嫂怎么了?可还好?”
阿姝先未说话,一手扶额,待眼前一阵晕眩过去,才缓过神来,放下手强笑着摇头道:“无事,只是方才忽然有些晕眩罢了,大约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
刘昭见她又站直了,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仍是不敢松懈,忙命人搀扶她入自己府中最近的榻上暂卧,又派人速入南宫中,一来要请医工来瞧,二来则需禀报刘徇。
皇后晕倒,众人担忧,医工自然来得十分迅速,然赶至刘昭府中时,仍是见最小的阿绮已忍不住难过地掉起了眼泪,坐在榻边握着母亲的手,抽动着红红的小鼻头,又可怜又可爱。
刘昭与阿黛两个也坐在旁边,一面安抚着阿绮,一面又关照着阿姝,待医工一入内,不由同时起身让开,道:“快请来替皇后瞧瞧,方才忽然便晕眩。”
那医工丝毫不敢耽误,忙不迭走近,一番望闻问切后,方长舒一口气,道:“皇后只是操劳过度,多多休养,劳逸结合便好。”
说着,又交代几句,方由婢子引着去开药房。
阿姝躺了一会儿,又饮了些热羹,此时已全然缓过来了,忙将阿绮抱在怀里,替她擦去泪水,见她不再哭了,这才对阿黛与刘昭笑道:“无妨的,只是累了,让你们担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刘昭此刻才彻底放心,摇头叹道:“阿嫂近来为了破奴这婚事,也太操心啦!我们还不打紧,只怕教兄长听说,一会儿便要亲自赶来了。”
阿姝不由掩唇轻笑:“破奴这么好的孩子,我着实不想教他婚事上落下遗憾。”说着,又慈爱地看向阿黛,道,“你们这一辈里,你兄长成婚后,下一个便是你啦!”
阿黛红着脸埋怨:“若是都要教叔母这般操劳,我可不想出嫁了。”
阿绮靠在母亲怀里,一听这话,忙不迭也抽着鼻子,认真点头:“不但阿姊,我也不想出嫁,破奴阿兄一定也不愿意。”她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道,“青雀阿兄定也不愿意。”
众人正笑作一团,却忽闻外头有呼声:“陛下至。”
紧接着,屋中笑声尚未消失,便见刘徇快步入内,径直行到榻边,二话不说,执起阿姝一手,仔细打量她,担忧道:“方才听闻你晕倒了,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紧跟而来的破奴与青雀也满面肃穆。
阿姝一下面对这样多关切,有些羞赧,回握着刘徇的手,道:“不必这样兴师动众,方才医工说了,不过是有些劳累,好好休养便可。”
刘徇先松了口气,转而又有些懊恼:“此事怪我,这两日我忙着度田之事,未与你分担,事都教你一人做了。”
如今百姓经数年休养生息后,人口稍有增长,如今朝中正忙着度量天下土地与人口,刘徇一时难以抽身。
青雀忙道:“母亲不知,方才父亲正在千秋万岁殿中与众臣议事,一听母亲病了,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匆匆出宫来了。”
阿姝摆手:“万万不必如此,夫君为国事已是操劳了,咱们家中的事,本也该我来操持。”
破奴自方才进屋后,便始终板着脸,原本还有些少年气的俊荣上,此刻闻言,面色更冷了许多,肃然道:“叔母,今日之事,我实在不能原谅。哪有为了小辈的开府成婚之事,令长辈病倒的道理?若叔母往后再如此,我只能奏请叔父,明年便出洛阳就国了。”
诸侯王就国是常事,可破奴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自小与阿姝和刘徇亲厚,即便成婚,二人也仍不愿教他远去就国。
此言一出,阿姝一惊,错愕望着他,见他仍是满面肃穆,不为所动的模样,忙求助似的望着旁人。
岂料这一回,不论大小,众人皆与破奴站在一边,并无人来安慰她,只纷纷以谴责的目光看着她。
她顿觉有些委屈,垮下脸来,分外可怜地望着刘徇。
刘徇最怕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此番也不能多有纵容,众目睽睽下,只得轻咳一声,不为所动道:“你若再如此不爱惜自己,莫说破奴,我也是要生气的。”
阿姝见无法讨得半分同情,只得软软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待自刘昭府中归去,刘徇也不愿教她再多动,竟是亲自伸出双臂,直接将她横抱起,大步往马车而去。
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忍着笑意。阿姝则是羞赧得将脸埋在刘徇胸口,低声埋怨道:“夫君怎可这般没有分寸……”
刘徇也不说话,虽耳边也有些泛红,唇角却掩不住地扬起,直至抱着她入马车中,紧挨着坐在一处,才促狭笑道:“谁要你不好好地爱惜自己?如今我知道了,我拿你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惩治了。”
阿姝又是一阵面红耳热,近三十的妇人如小女儿一般娇娇地靠在他身边,羞赧道:“我似乎也比从前重了些,夫君一大把年纪了,我这是替你心疼呢……”
这话说得无心,听在刘徇耳中,却令他眉心一跳,不满道:“你可是怀疑我?我虽年纪不小了,力气可不输当年!”www.bïmïġë.nët
阿姝心知这是戳中了他的软肋,忙道:“不不不,我怎会怀疑?夫君丝毫未见老态,全然不输壮年。”
可饶是她说了一路好话,仍是才回长秋宫,便被他抱着入了内室,好好体会一番“不输当年”的力气。
……
接下来的半月,阿姝身边有无数双眼睛日日监督着,再未有过劳累的时候。
直至婚仪那日,待一切皆顺利进行,亲眼望着破奴将新妇迎娶回府中,她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经众人在黄昏的一阵饮酒歌舞后,婚宴方算结束。
刘徇与阿姝同坐马车归去,却在入司马门后,经却非殿,在章台门处便停下。
此时南宫中夜深露重,寂静一片,与方才的热闹喧哗截然相反,只空中一轮圆月,皎洁明亮,如披清辉。
刘徇令跟随的宫人们行在后头远些,自己则牵着阿姝的手,踏着月辉慢慢往长秋宫行去。
他抬头望着明月,难免心生感叹:“我总觉得你嫁我仿佛还是昨日,可一眨眼,破奴都成家了。”
阿姝亦随他一同举目,微笑道:“是啊,今日是破奴,再有一两年便是阿黛,接着是青雀,还有阿绮。唉,如今才一个呢,可一想到孩子们都要长大,我倒很不舍了。”
刘徇何尝不是如此?可他仍是笑着将阿姝搂在臂弯里,安慰道:“小儿莫怕,孩子们不在了,总还有我,你始终都是我的小儿。”
阿姝心中渐软,侧目过去,与他四目相对,微微笑着,道:“我何其有幸,得夫君一直将我如孩童般珍爱。”
刘徇忍不住吻她覆了月辉的双眸。
“得你亦是我之幸。”
长沟流月,远去无声。往后的日子,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总有人相伴在侧。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到这里也结束啦!因为今天还在榜,明天才会改成完结状态啦!谢谢大家!
最后推一下新文艳煞,我可能会改文名,大概1月31日开文。感谢在2020012023:09:002020012216:3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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