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了？”
时清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问她。
孙幼怡小小白了他一眼：“我生什么气，那小姐是你留洋时候的同学，那时候我又没和你定亲，你就是和人家再亲密一些，也和我没关系。”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酸气。
阳光透过不太透明的玻璃棱窗洒在小姑娘透白的脸颊上，连脸上细小至极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细而浓密的睫毛被笼上了一层金砂，像是发光的金翼。
额头上的满天星刘海明明该是最陈旧老派的式样，此时却反而衬托了姑娘粉白的皮肤和清澈的眼睛。
长眉瘦肩，桃花瓣儿似的嘴唇轻抿着，更显出几分倔强来。
她微微仰头，十分认真地瞧着时清：“以前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但以后，你若是喜欢别的姑娘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到时候和离即可，别闹得太难看，叫我阿爹阿妈脸上无光，也叫我被人耻笑。”
小姑娘明明都不到二十，此时说起和离这些事，却十分诚恳，半点没有随便说说的意思。
连带着时清嘴边的笑意都一顿。
孙幼怡手无意识绕弄着镯子，眼睛却紧紧盯着时清，眼神倔强又坚持，就像是一个肉乎乎粉扑扑的粉桃儿一般，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反击之力，就只能先把自己的底线掏出来叫人看一看，期盼着对方别欺负了自己。
时清看着她，心里一软，无端端生出些爱怜来。
“你放心吧，我若是不够喜欢，就不会答应结婚。”时清的态度认真极了，“若是有朝一日，我向你求婚了，那便是我实在很喜欢你，想叫你做我的妻子。”
这话说出去，时清都要被些长辈骂一句狗崽子了。
什么叫不够喜欢就不会结婚，那岂不是硬拖着这桩婚事耽误了姑娘家。
但孙幼怡却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仿佛是给两人的关系上了一层只有两人才能看得见的保险，让孙幼怡略显紧绷的状态一下子松弛下来。
时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层不同，趁此机会凑过去，恢复了平日里说三句正经话就一定要说一句不正经话的习惯。
“既然如此，为了让我够喜欢你，你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时清离得太近了，手臂都快贴在孙幼怡的隔壁上了。
突然靠近，连鼻息都仿佛瞬间交融，太过亲密的距离，让孙幼怡倏地脸上一红，眼神也开始游移起来。
“我、我可不是什么那种女人……”
她嘟嘟哝哝着，声音极小，一下子没了刚才义正言辞要一个承诺的姿态。
“什么？我没听清，你……”时清刚想让孙幼怡再说一遍，门口传来小沙弥的声音。
“两位施主，茶水和素斋拿来了。”
孙幼怡当下就不再说了，一个劲推时清先去拿东西。
门口小沙弥又敲了敲门。
得，这下，时清就算是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气氛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孙幼怡耍宝了一句：“只怪天时地不利。”
意思是只怪他们在这和尚庙里，小沙弥都不乐意见他们亲近。
孙幼怡抿着嘴笑了笑，又推了他一把。
时清这才不高不兴地转身去开门迎小沙弥。
青云寺的素斋的确配得上它的名气，刚一开门，热腾腾的素斋香味就扑面而来，这股香味又不同于酒肉的浑浊之气，叫时清神思一清，登时来了胃口。
两人就着清茶，配着寮房里若隐若现的檀香味，吃完了这顿简单的午饭。
这边，未婚夫妻俩安逸地享受着美食美茶。
另一边的怀城，时宅，时家老大时澍却拿着时清寄来的信，无奈地笑着敲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爸，看样子，是瞒不了老二了。”
时晋看了眼长子手上的信和图纸，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一道精光闪过。
“这小子，出去留洋一趟，倒是比之前要精明一些。”
时晋的话里有些嫌弃，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再看了看手上的图纸，皱眉叮嘱长子：“那军工厂入口的位置，还是不够隐蔽，如今既然能被老二发现，下一次就肯定能被其他人发现，跟亲家那边提一嘴，找机会搬走吧。”
时澍立身正色道：“是的，父亲。”
……
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解开了时家一个隐秘的家产和时孙两家结亲的真实原因，时清和孙幼怡吃过午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下了山。
下山，却并不是直接回孙宅。
孙幼怡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相反，因为是家里的独女，也是老来女，她是真受父母兄嫂的宠爱，也因此比起凉州许多同龄女子，也多了更多自由。
她一路指挥着时清，很快车就开到了一个戏院外边。
孙幼怡看着戏院外的招牌，眼里有些兴奋。
“走，带你去听我最喜欢的戏！”
整个凉州城能开着车来听戏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时清的车刚一停下，就吸引了戏院内外不少人的注意。
孙幼怡没注意到，时清却很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些眼神。
他脸上没显现出啦，但心里却疑窦丛生。
这小小的凉州城，哪里来的这么多眼神如此锐利的人。
再联想那天那破庙里闻到的若隐若现的硝烟味，他心中一凛，算了算，寄出去的信也该到了，他一边任由孙幼怡安排着包厢，一边盘算着等回去了再看看要不要再联系一下家里人。www.bïmïġë.nët
凉州人最爱听的是评弹，今天来表演的还刚好是个评弹大家。
孙幼怡和时清来得刚好，台上表演的人还没到，台下小二和茶水师傅们忙里忙外，听客们窸窸窣窣地谈论着今天表演的名家以往的“战绩”，说到兴奋的时候，恨不得拍着桌子站起来说。
边上的人也是个个捧场，很快将场子热了起来。
时清看着这一幕，有些想笑，也不知这些人里多少人是真喜欢，多少人是收了钱在这吹捧热场。
“喏，你爱喝的大红袍。”正想着，边上孙幼怡递了一杯茶来。
时清眼神一亮，茶杯掀开，大红袍独有的醇厚香气无法掩盖地瞬间席卷了不大的包厢：“茶不错。”
负责上茶的小二很是骄傲：“那是自然，这茶可是咱们老板从怀城弄来的，实打实的贡茶。”
小二很有眼色，先是给自家戏楼吹了一波，然后又怕客人嫌他啰嗦，赶紧又吹了两句客人：“二位是夫妻吧，可真是郎才女貌真般配，今天咱们楼里要唱的就是《西厢•莺莺拜月》，二位来得正好！”
临走前还不忘推荐一波自家戏楼的评弹，可真是敬业。
偏他一句夫妻，叫孙幼怡脸都微微发烫。
等到人走了，时清才凑到了孙幼怡的身边：“你知道，我爱喝大红袍？”
恰好，楼下舞台上，评弹大家徐徐开唱：“……切思思思切情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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