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常遇从明间出来,看见她来,连忙上前一把拽住,嘴里轻声说:“您来得太是时候了,圣上说从今儿起斋戒,为边关将士祈福,可才熬了夜,眼窝子都陷下去了,不吃点儿好的怎么受的住,您去劝劝吧,您的话圣上兴许还听的进去。”
阿满便提了食盒,推门进去。
李慈煊正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也没抬头。
阿满仔细瞧过去,果然如常遇所言,眼眶都凹下去了,心中有些不忍。不敢打扰他,便远远地把食盒里的羹汤端出来,盛好。便在一边立着不言语,听窗外风吹树叶沙沙声,听李慈煊笔走在宣纸上的沙沙声,恍然想起她在这里当差的时光。
李慈煊写完,抬头才发觉眼前的人并非常遇,而是阿满,看她靠着窗子发呆的样子,跟从前看过的一副侍女图有些相似,连日来压在他心头的琐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如同乌云压顶,而看着这一幕,就好像春风拂面,云散天明。
“阿满。”李慈焕轻声唤道。
阿满赶紧捧着碗朝李慈煊过来,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又是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
“听说你熬夜了,问了太医说这个喝了好。是百合莲子煮的。”
李慈煊接过碗,一口喝了,说:“正好饿了。还有么?”
阿满看他喝了还要自然高兴,又去盛。眼巴巴看着李慈煊喝完,问:“圣上,您折子看完了吗?”
李慈煊扭头看她。
“人都说劳逸结合,您都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了,外头春光正好,出去活动活动,在回来看书精神更好,是不?”阿满难得带了几分娇俏。
李慈煊也的确有点头昏脑涨,捏了捏眼角,说:“好,出去散散步。”
春花烂漫,李慈煊出门来,看满眼的花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心情舒畅许多。他想起先前阿满闹别扭,此时又不好问,又想问,不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真实意思,又怕阿满在心里留个结。
阿满静静地跟在李慈煊身后,直到他在桃林边停住脚,阿满走上去,把手指伸进他微微握着拳的手中,面上仍有些羞赧。李慈煊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看他这一笑,阿满心情好多了,说:“不要不开心。”
李慈煊说:“恩?不开心?”
“嗯,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笑起来眉毛都不会动,眉毛动了,笑就是真开心。”阿满继续说,“我想了几日,觉得得感谢一个人。我得谢谢珍贵妃,是她才让我有机会长伴君侧,重新活过一回,有了现在的一切。”
李慈煊微微愣了下,然后把阿满的脑袋按进怀里。
可惜这位多情的天子说不出一句应景的动人情话。
安庄妃立在御花园西北角的千秋亭,正好能望见这一对相拥的帝妃。刘烟瑢在她后头心惊胆战,却看安庄妃却缓缓地坐下了,亭子前头栽满了牡丹,此时花季已过,留了几朵残花点缀,但枝叶繁茂,将亭子围了一个圈儿,这一坐下,外面是看不到里头人的。
刘烟瑢也跟着蹲下,见庄妃神色淡然,不禁诧异。等那边儿人走远,庄妃说:“别那么小心翼翼的,安家还没完,只要我儿还在一天,安家就不会倒掉。”说完冷笑一声。
刘烟瑢近日来收敛许多,被庄妃说破,有些尴尬又听她说起二皇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其实依他看来,圣上重情,此次变故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收敛低调的借口,安安静静让二皇子做个太平王爷,她做个太妃颐养天年也未尝不是一个完满的结局。做了这么些年母后皇太后的梦,如今这局势没有看破,那三言两语是绝说不回转的。
“那边知道人要进宫了吗?”庄妃问。
刘烟瑢惊了一跳,四下一看,才发觉这地方虽然醒目,但其实是个定好的说话的地方,四下里有没有人一眼就能瞧。她答道:“应该知道了,永和宫的初雪前日午后去了趟尚膳监,她的対食是尚膳监的管理,永和宫的一些消息都是通过这个渠道递出去的。”
“恩”安庄妃便不言声了,默默的喝茶。
刘烟瑢不太习惯他家主子如此安静,没话找话说:“可是这两日过去了,却还没有其他动静。”
安庄妃冷哼一声:“德妃精得很,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咱等着瞧。”
这一等便等过了暮春。
初夏的时光最是美好,既脱去了料峭春寒,又没有炎炎夏日,尚有花期晚的花儿开放,桃柳新芽嫩得恰似春花,一派怡人景象。
阿满贪睡,吃了午饭,午觉能睡个把时辰,李慈煊也好性子,起了也不吵醒她,就安安静静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批阅奏折。往来的宫娥太监都轻手轻脚,跟猫似的不出声,生怕搅扰了梁嫔娘娘的好梦。
等李慈煊看完奏折,一扭头,看见阿满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正望着他。
“看什么?”李慈煊笑着朝她走过来。
阿满一笑:“看你侧面好看。”
李慈煊有些疲累,往踏上一歪,挤得阿满只得往里翻身,李慈煊趁机贴上去,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伸手揽着她的腰问:“就侧面好看,正面就不好看?”
阿满被咯吱到痒痒肉,咯咯笑起来,引得身后的李慈煊也大笑起来。
春妮正挑帘进来,伸了个头看见这幅样子赶紧把头缩回去,拦住往里闯的秋文,示意静声。秋文还是偷偷从帘子缝里瞧见了,忙笑着走开去。
钟粹宫上下忙而不乱,常接圣驾,已麻溜地预备下晚膳。圣上吃了晚饭,果然留宿。第二日上早朝才不得不离去。
送走了皇帝,阿满又倒在床上补了会儿觉才起来,她这副慵懒的样子,已然有了盛宠之下的骄纵之态,其实她不受宠前也是这么爱睡,只不过当初谁会盯着一个小宫女呢?
秋文笑眯眯看着阿满。
阿满被她看得发毛,问:“怎么了?你今儿笑得眼睛都没了。”
秋文眼睛小,最恨人说她眼小。“您又打趣我!”秋文道,“我是替您,替我们钟粹宫欢喜呢!圣上一连几日都留宿钟粹宫,咱们宫里的风头可是大大的涨了。从前都是我们看着人家的脸色,如今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出去也能扬眉吐气了。”
阿满一愣,说:“外面怎么说?”看见春妮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檀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朱钗,还有一只珊瑚簪子,又红又白光泽也好。
“这是内务府送来的,是这个季度的。”春妮说。
“到底不一样了啊,送来的都是这顶好的东西,我从前连看都没看过呢,这珍珠真漂亮。”秋文赞道,“内务府知道我们主子爱这两样,就送了来,这差事真不错。”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阿满道,“你去说一声,让他们都安分低调些。太张扬不是什么好事,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
春妮自去传话。
秋文讪讪地笑了笑,她手上没停,给阿满梳了一个堕马髻。边说:“主子,您是不是这个月月信还没来啊,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阿满正挂着一个耳环,闻言又是一愣。一思量,果然迟了七八日,心下一惊,又忍不住一喜,耳环挂了两下都没扎进去,索性放下了。
她心中思忖一番,对秋文说:“你不说我倒想起来了,大约是月事前吃的那盆冰镇西瓜惹的祸,肚子隐隐痛了两三日,到昨日夜里都一阵一阵跟揪着疼。”
“啊,这可不能大意。”秋文手上完工,拿着镜子照给阿满看,一边说:“我这就去跟春妮说,让她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阿满满意点头,说:“你让她来,我跟她说吧,正好还有事要交代。这事是你用心,今后这些事你只管对我说,其他人那里休要多话。”
春妮回来,阿满稳稳地挂上了那对珍珠耳环,对她说:“我上回贪凉吃了一碗冰,肚子疼得厉害,头也晕,你去到太医院请个稳妥点的太医来,给我瞧瞧。”
春妮得言,暗自掐指一算,说:“知道了。秋文那里要去再问问吗?”
“是她提醒我的。”阿满看了春妮一眼,“不必去了。”
春妮会意,领了命亲自去了趟太医院。
太医院里来的巧,正好是常来给阿满瞧病的章泰甫,他新换的药童对阿满行了个大礼。阿满等人将头抬起来,暗道一声好巧,这药童竟是当年在天禄阁里帮过她的那个热心人,想起往事不禁一阵心潮涌动,怀了热情与感激朝这个故人一笑。
那药童显然也认出了阿满,微微一笑。
章泰甫搭脉时间略长了些,阿满忍不住心跳加速,但又怕这影响诊断结果,只好使劲控制呼吸企图让自己平静。
终于,章泰甫收回搭脉的手,起身对阿满行了一礼,说:“恭喜梁嫔娘娘......”
一听恭喜二字,阿满的心几乎都要从嘴里飞出来了,好在她忍住了,听完最后“有孕”二字,心中如同突然绽放了一朵烟花,怦然舒展。
一边的秋文已经替她叫出声。
一屋子人都喜气洋洋,给阿满道喜。
春妮给太医跟药童一人一个沉手的荷包。
“宋宝谢娘娘赏。”那药童也欢欢喜喜谢道。
“你这名字倒有趣,真是个好彩头。”阿满说。
李慈煊退了朝在养心殿得到消息,大为开怀,将阿满从嫔升到妃,倒是在封号上犹豫了下,索性让常遇拿着册封的圣旨,亲自到了钟粹宫,笑问:“看着你我觉着‘如’‘怡’跟‘真’字都不错。”
阿满见他眼含笑,目含情,又感念这突然来临的孩子,心中突然腾起一种难言的激动,热泪夺目而出,想来那样多的艰辛困苦,终还有这样美好的时光,这样好的人。
李慈煊看她涕泪涟涟,也不禁触动情肠,将阿满紧紧抱在怀中,口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说:“这是怎么的,还哭了。是我拟的这些字都太难听,把你给惹哭了?”
阿满抬起头问:“什么字?”
“给你的封号,封妃。”李慈煊说道。
阿满闻言破涕而笑,锤了李慈煊一拳,说:“就笑我。”
李慈煊挨了这一粉拳,笑道:“你这是有了儿就不要为夫么?”
两人嘻嘻哈哈一阵亲昵笑闹,最终阿满点了“怡”字。
“嗯,这个字我也很满意,看着你我就觉得欢喜,你这小日子也过得怡然自得。好,就他了。”李慈煊将字填进圣旨,让常遇传旨去礼部去办。
事情非常顺利且快。
册封大礼定在六月初八。
数字都很好,但是天气实在太热。www.bïmïġë.nët
整个过程中阿满只觉得热,红艳艳的大衫霞帔晃得她心情烦躁,头上的九翟冠闷出一头汗,幸好在冠底夹塞了一层面纱,不然那汗水保准从头顶倾泻而下,冲得她被汗水浸泡的妆容成瀑布一样爽快。
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没有一丝风,等唱念声好像从十分悠远的地方传来,阿满感觉到自己背上有汗珠一道道滑下,跟挠痒痒似的,她以为她会晕倒在册封大典上,几次意志不坚定想放弃,索性一倒了之,反正她有孕在身,不过再出一次丑,也不会怎样责罚她,但无奈身体太能坚持,身强力壮实在倒不下去。感念于此,阿满深感惭愧。
时间不知有多久,白晃晃的日光越来越强烈,到处都是一片雾蒙蒙的蒸腾的状态,阿满只能喘着粗气盯着眼前迷迷茫茫任人摆布。
她对自己封妃典礼的记忆除了一片燥热,再无其它。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梁阿满更新,第 44 章 第 44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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