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半里路,那只黄狗伸着舌头,奔跑着与马车并驾齐驱,见秦祀月转头看它,它喜悦地朝秦祀月低低地汪了一声。
秦祀月勒住缰绳,停住了马车,对它摆了摆手,“回去吧。”
黄狗抬着头,汪汪叫了两声。
秦祀月坚决道,“不要跟着了。”
黄狗沮丧地垂下脑袋,斜着眼睛瞥向秦祀月,见她脸色沉沉,便夹着尾巴往回走,走两步便回头望上一眼,似乎在期盼秦祀月的挽留。
秦祀月见黄狗离开,便继续驱车前行。
这一行便是大半日,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从戈阳城通往慎县的那条官道。秦祀月蓦然回首,发现马车后两丈外赫然正是溪边遇到的那条黄狗,黄狗看她的眼神中有不舍与害怕。秦祀月心中惊讶,却并无任何举动,只是继续赶车,渐渐走上了那条官道,黄狗默默地一路跟随着。
进入慎县县城时,火红的落日已经有一半落到西山下面去了。
经过一家茶楼时,萧亦循的目光在茶楼的墙角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将斗笠的帽沿压得更低了。秦祀月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角青灰色的砖头上有一个黑色的“囚”字,很不显眼,一般情况下难以察觉。
秦祀月看了萧亦循一眼,低声问道,“那可有什么寓意?”
萧亦循知道她问的是那“囚”字,毫不隐瞒地回答道,“简戌他们今日在路上遇到了两次伏击。”
在一家小客栈下榻之后,萧亦循说有事要办便出门了,秦祀月也不追问,向店小二要了一只木桶、一把剪刀,打了些水,走到客栈门口将趴在墙边的黄狗唤到了客栈后院内。
约莫过了两刻钟,萧亦循回到客栈,经过后院的时候,看到秦祀月正拿着一块干布替一只黄狗擦身体,一旁的地上还放着一桶污水,虽然黄狗的毛看上去短了一些,他依然辨认出了那就是跟着他们走了一个下午的那只狗。
秦祀月替黄狗擦完身体,便放开了它。黄狗似乎对刚刚的沐浴洗漱和修剪毛发很是满意,肚子靠在秦祀月的腿上蹭了两下,尾巴摇得十分欢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秦祀月仍然蹲在地上,任由黄狗在自己腿边蹭来蹭去,抬头望着萧亦循说道,“少爷是否需要沐浴?若是需要的话,我这便去让小二准备热水。”
萧亦循点了点头。
秦祀月站起身来,拎起木桶便往院子里间走去。
萧亦循倏地叫住了她,“阿月。”
秦祀月回头,面带疑惑。
“有劳了。”萧亦循面带歉意地微笑道。
秦祀月勾勾嘴角,“少爷下个月记得给阿月涨工钱便是了。”说完便拎着木桶走开了。黄狗摇着尾巴跑着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次日清晨,从客栈出发之时,天才蒙蒙亮,萧亦循对秦祀月说道,“我们走西南方向,天黑前应该可以到达黎县,然后再从黎县赶往金乡,绕过谷城。”
秦祀月点点头,粗着嗓子大声唤道,“鱼汤,走了。”
话音一落,大黄狗便从客栈院子里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跑到马车旁边,尾巴竖起,弯成一个勾。
秦祀月拍拍马车前板,“鱼汤,上来。”
黄狗后腿一蹬,前腿一抬,便跃上了马车。
萧亦循看了看乖乖伏在马车前板上的黄狗,称赞了一句,“这狗倒是有些灵性。”
秦祀月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黄色脑袋,黄狗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名字也起得挺灵性的。”萧亦循补充道。
秦祀月摸着鼻子哂笑道,“谬赞谬赞。”
快走出慎县县城之时,突然,一个身着深蓝色布衣的男子从旁边的巷子里窜了出来,直冲到他们的马前,秦祀月急忙拉紧缰绳,勒止马匹,车辙几番颤动之后才停止下来。
深蓝色衣服的男子被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喘着粗气,嘴唇颤抖着,左侧唇边的一颗肉痣也随之抖动。他收敛心神后,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瞄了秦祀月他们一眼便急匆匆地准备离开。
秦祀月跳下马车,小跑几步,拦住了那男子的去路,粗着嗓子问道,“这位小哥,实在对不住,马车跑得有些快了,没撞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男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三下。
男子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语气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没事”便离开了。
黎县位于殷州中部,方圆八十余里,与谷城隔山相望。三面环山,西窕溪泽被全县,依山临水,单椒秀泽。竹林密布,所出竹器闻名遐迩,长久以来,百姓以竹为生。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月白如霜,萧亦循他们仍未到达黎县的县城,向路边的樵夫一问才知,在上一个路口他们便走错了方向,此地距离黎县县城已有十里之遥,好在善心的樵夫给他们介绍了个夜宿的去处——距此一里外的石佛寺。
新吉山俯瞰黎县,石佛寺便在新吉山的半山腰处。
出家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到了石佛寺,道明来意之后,一个小和尚将秦祀月和萧亦循带领到厢房,并且给他们送来了馒头和清粥。
厢房中供奉着一座不足一尺高的弥勒佛,笑得很是慈蔼,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萦绕鼻翼,凝神静气。
山间寂静,第二日卯时,萧亦循轻敲秦祀月厢房的房门,久久无人应答,走至大雄宝殿,发现殿内众僧集结,正在诵早课。
早课已接近尾声,维那开始唱赞偈:“上来现前清净众,讽诵楞严秘密咒,回向三宝众龙天,守护伽蓝诸圣众。三途八难俱离苦,四恩三有尽沾恩,国界安宁兵革销,风调雨顺民安乐。大众熏修希胜进,十地顿超无难事,三门清净绝非虞,众等归依增福慧。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白毫宛转五须弥,绀目澄清四大海。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僧众面朝殿内大佛,身后还有几个无人落座的蒲团,秦祀月端端正正地坐在其中的一个蒲团之上,聆听着诵唱之声,面色寂寂,目光静静地落在那尊大石佛上,无悲无喜。
早课结束之后,磬声三响,晨钟三鸣。
秦祀月走出大雄宝殿,瞧见了站在殿外檐下的萧亦循,笑意盈盈,唤了一声,“少爷。”
一齐沿着青石路朝山下走去,清晨的山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雾气沁凉,晨露沾衣。
萧亦循问道,“秦姑娘信佛?”
秦祀月微微抿了抿唇,淡淡地答道,“不信,偶尔听听诵经声比较容易安眠罢了。”没有说出口的是,杀孽太重的人若是信了佛,怕是只会日日心神难安,神佛难赎,如堕阿鼻。
继续走了两天半,一路风平浪静,便到了樊县。樊县位于淮岭脚下,越过淮岭,便进入南疆地界了。
正午时分,烈阳炙烤着大地,路面都被烘烤得有些发烫。
路边茅草亭内,萧亦循双手接过秦祀月递过来的一碗乳白色的鱼汤,端在手中略有些烫手,开口道,“明日过了淮岭便会有人接应我们。”
秦祀月点着头“嗯”了一声,走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旁,从锅里捞出鱼骨,连同上面粘连着的鱼肉一同扔给了“鱼汤”,“鱼汤”一跃而起用嘴接住。
“自从过了慎县便再未见到简戌留下的暗号,应当是落在我们后面了。”萧亦循继续说着,“看来,他们遇到了不大容易对付的人。”
秦祀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搁置在亭内的坐凳上,将干硬的馒头掰成一块一块丢进汤里泡着,问道,“殿下对行刺的幕后主使可有些眉目?”
萧亦循将碗送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吹着气,摇了摇头,答道,“尚不可断言。”
秦祀月用筷子夹起一块鱼汤泡过的馒头,尝了一下,眼睛登时一亮,建议道,“味道不错,殿下可以试试,比干馒头容易下咽多了。”bïmïġë.nët
萧亦循将碗放下,学着她的样子,将馒头掰成块放进碗里。
“殿下可有仇家?”秦祀月一边嘴里嚼着馒头,一边开口问道。
萧亦循眸子垂下,看着茅草亭的栏杆,回答道,“萧某素来与人无怨。”
秦祀月点头附和道,“也是,殿下从来都是一副与世无争、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想来应当不会与人结仇才是。”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食物,她继续说道,“而且,殿下地位高贵,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得罪的,更遑论行刺了。”
萧亦循从碗里夹起一块馒头,放入口中咀嚼一番,味道确实不错。他接过她的话说道,“那便只能是萧某的存在碍着某些人的路了,达到了非除去不可的地步。”
秦祀月点头表示同意,喝下一口汤后问道,“殿下此行是为了湘江水事?”
萧亦循淡然地“嗯”了一声。
“祀月不通工事,不过,沿路走来听到百姓们的议论,情势似乎不容乐观。”
“湘江一带的水患一直是历朝历代头疼之事,夏雨之季,水势时常汛急难抑。”萧亦循说着,语气中有沉重的叹息之音。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秦氏有公子更新,第 20 章 第六章 多歧路(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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