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李兰的阻拦,向阳步步紧逼,即使床上的冯秀华明显已是呼气多,吸气少。
他仍不肯放过,双目通红:“这是要挟!”
“向阳!”李兰又气又急,不知他怎么会跑来,拽住他的衣服,想把他赶出门外。
“你不能听她的!”甩开李兰,向阳冲着冯秀华咬牙切齿,“以为死就能一了百了?休想!”咄咄逼人,字字如刀。
没有多余的心力与他争辩,冯秀华看着女儿,李兰的脸上布满泪痕,神色微变。向阳背对李兰,没有看到她朝冯秀华摇头,和骤然浮上眼底的恨意。
冯秀华知足了,微笑着闭上了眼。死神在她的耳边低语:“你死了,你的女儿也会死去,她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又一条无辜的生命被扼杀,秀华啊,仇恨的代价太大,太大了。”粗哑、沧桑、无可奈何。
塞尔诧异地扭头,司谭冷着脸,阴云密布,直勾勾地瞅着水烟。
嘴唇不住地颤抖,泪水蓄满了眼眶,顺着眼角滚落,“是你吗?”她嗫嚅着,“致远,你来接我了啊。”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提起,随着她的仇恨,一同埋葬。
“这个人是?”
温度降至冰点,“她的丈夫。”司谭的拳头咯咯作响。
李致远,冯秀华死去多年的丈夫,李兰的父亲。此刻,飘渺的亡魂正沿着水烟的指尖,悄无声息地钻入冯秀华的眉心。
该死的巫婆,竟然引魂。只需延长几日的生命,明明有很多方法,她偏选了最糟糕透顶的那种。
塞尔没见过,摸着下巴:“冯秀华不会死了?”不像哪。
“不,两天后你还是要来,”她像只得逞的狐狸,舔着酒足饭饱的嘴角,将爪子递给他,司谭冷笑道,“冯秀华会死,带着李致远的记忆,生不如死。”挥开她的爪子,他转身走入灰白的墙壁。
站在空旷寂静的街头,雪停了,留下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温暖柔软的身躯,贴上他的后背,“生气了?”水烟明知故问,双手穿过结实的臂弯环上他的腰侧,他没有拒绝。
“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仰望无垠的夜空,司谭不懂,救她为何还要给她如此惩罚?折磨么?
他当然不会懂,所以神才会选择他啊。水烟不答反问:“知道我的家族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吗?”问的好似不相干的问题。
司谭没有说话,她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古老的巫术记载在每个巫婆的脑袋里,为了延续、流传。”可是,那些记忆让人奔溃。不止巫术,还有爱恨情仇,每每回想,恶心作呕。她的脸颊蹭着他宽厚的后背,“我和他一见钟情,他送给我一双漂亮的红舞鞋。在他们的婚礼上,我成为他表白忠心的祭祀。”
“明知是欺骗呵,”她还傻傻地蠢到了极点,“他派军队包围了我的家,用我的族人威胁我。”巫婆穿上了漂亮的红舞鞋。从滚烫的铁水中捞起,烙印深刻在她的灵魂,跳着,笑着,疯狂地舞蹈,直至死亡。
“父母、兄弟、姐妹,他们的保护甜如蜜糖,甘之如饴,最后却变成了药。”最毒的那种药。揭开的疮疤还淌着血流着脓,难闻恶臭,令家族蒙羞。松开手,红色高跟鞋踩在彻骨透凉的雪水中,“以爱之名禁锢的灵魂,只能下地狱。”
水烟的眼神比冰雪更冷。呼吸一滞,胸口蓦地纠疼,他抿紧的双唇干涩。以为触手可及,却终究无法走进她的灵魂,像俩人之间遇冷的白雾,“你说过,学会宽恕自己。”司谭明白了,这只是她劝他的话。
“你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伸手将她拉住,湖绿色的眼底是反对、不认同,“放过她们!别再违抗神的旨意。”
水烟看着他,眉宇间尽是不屑。
司谭痛苦地,劝她:“也别再发誓。”她的保证就跟丢弃的废纸一样,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神已经发怒,巫婆仍旧一意孤行。弗兰契斯科家族最后的希望,她却走入了漩涡不知返。
“放过她们?”他的话真是滑稽可笑,水烟转身,望着昏暗不明的医院大楼,“你忘记那个女孩的话了吗?她的奶奶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水烟!”
“这是李兰自己的选择!”
一个完美的,真爱战胜一切的童话。
破产的商人想为心爱的小女儿带回一枝美丽的玫瑰花,因而惹怒了玫瑰花的主人,一头丑陋的野兽。野兽给了商人满满一箱子的金币并送他回家,代价是三个月后等他告白家人后,回到这里送死。女儿们的迎接没有感动商人,他哭着对她们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收下这枝玫瑰花,你可怜的父亲为它付出了宝贵的代价。”(《美女与野兽》法·博蒙夫人著)
商人的小女儿贝儿认为是自己的错,她不该要玫瑰花,她该替父亲去见野兽。然后,被野兽吃掉。
野兽没有吃贝儿,它长相丑陋,却心地善良。只是它的愿望,贝儿无法答应。
1740年德维伦纽夫夫人版本中,野兽问的是:“你愿意和我睡吗?”
1756年的版本中,野兽问贝儿:“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一部成人童话,最终变成了儿童故事。
还有没有改变的,是送贝儿去宫殿的父亲,和真心爱她的野兽。
李兰就是贝儿,冯秀华给予的爱是那座精美的宫殿,向阳却不是野兽。咒骂着命运的不公,持剑而来的也不是哈姆雷特。
在冯秀华的眼里,向阳是那个人的儿子,毁了她的家,还要毁了她的女儿。
“妈,我去找医生。”
李兰安抚着冯秀华,一边把向阳推出门外。
“向阳,”门口的俩人停下了脚步,冯秀华低着头,“火是我放的,和李兰没有关系。”
李兰大惊失色:“妈,你别胡说!”
她缓缓地仰起脖子,目无焦距:“向广援害死了我的丈夫,一千块,买下一条命。”那个下午,也是在这个医院,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李致远不是个好男人,长得寒酸,还赚不来钱。嫁给他,是因为两家一样的穷。他说,这也算门当户对了。冯秀华气得说不出话。
他的脾气倔得跟牛似的,家里什么都可以拿去变卖,除了老婆和书。后来,多了个李兰,也不能卖。冯秀华被气笑了,让他抱着一屋子的破书过日子去。
公公婆婆走得早,李致远一日三炷香,规规矩矩得有些迂腐。清明时节雨纷纷,他说是个上坟的好日子。冬至,他照样说太阳明媚。冯秀华给他做得最多的,是鞋。他说,舒服。
没有孩子前,冯秀华充满了期待。李致远说,希望孩子别像他,得像妈,漂亮。怀着李兰的时候,他出门前都要穿得山青水绿,冯秀华差点怀疑他外面有了人。李致远哈哈大笑,当爸了,他这是重新做人。
李兰出世了,李致远对冯秀华说:“商量个事,我想去刷墙,听说能多挣一点。”
赚钱,好事啊,有什么可商量的?冯秀华觉得奇怪,偷偷跟在他身后——松松垮垮的脚手架,一人多高的墙头,李致远像只猴子,手舞足蹈。
“你要死吗?!要死给我死远点!”关上房门,冯秀华破口大骂。
李致远回了她两个字:“好咧!”
她没念过书,说不来好听的话。李致远说,他得挣大钱,她骂得越凶,他越得多挣。神经病一样的逻辑,冯秀华没求过人,更不会求一个男人:“行,先挣个一千块给我看看,挣不到,就回掉这工作。”www.bïmïġë.nët
李致远笑笑没有回答,出门继续刷墙。
第一年,他摔断了腿,挣了二百;第二年,他摔折了胳膊,挣了一百;第三年,他把命摔没了,挣到了一千。
厚厚的信封,李致远拿命换来的。皱巴巴的一叠,向广援希望冯秀华就此了结。
她是没读过书,可她不是傻子。冯秀华揣着钱,想去打官司,没有证据,连起诉状都写不出。
可谁会想到,十七年后,老天把机会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更令她惊喜地,向广援已经忘记了她,他们只在殡仪馆见过一面。冯秀华又恨,恨向广援竟然把她的丈夫也忘得一干二净。
一千块,在向广援的眼里,算个屁。人命,更不值钱。
他依旧做着替人刷墙的活,脚手架比以前的牢固了一点,绑上了铁丝,看着安全。一个年轻人,满不在乎地三两下就爬上了脚手架,冯秀华看得胆战心惊。刷子翻飞的时候,脚手架跟着一起抖。
“别做了,这不安全。”
某一天,冯秀华实在忍不住了,在年轻人开工时拽住了他。
“嗯,看着是挺可怕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好咧,我会当心的,谢谢您啊!”
“不能换份工作吗?”当初,她该好好对李致远说。
“不瞒您,我缺钱,我爸妈说了要自己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滑下的眼镜。
他看着跟李兰差不多的年纪,“买什么,要很多钱吗?”
年轻人跟做贼似地凑了过来:“书,外国的书,贵着呢。”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神奇配方专卖店更新,第 23 章 童话梦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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