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鹿乖巧地扮作自己哥哥,镇定地说出“仰慕”之情。
她想得很周全。
她想要国师救她,但是国师未必有怜悯之情。若她说心生爱慕,也许国师一愣之下,会对她生出同情,愿意助她逃出国都。而因为国师心中必然又嫌弃她这个“男男断袖”之情,出了国都后,国师必然迫不及待地想赶走她。
那她就能自由行动了。
完美。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想和国师搞出点什么。
而车中,病弱的国师因被这假少年的话镇住,他禁不住咳嗽了半天。他咳嗽两声,外面的仆从立刻问:“先生可有不适?”
国师瞳孔微缩,因看到这堂而皇之登上马车的少年,在听到外头仆从问话时,明显的身子轻轻僵了一下。
国师若有所思。
国师声音低弱地回答外面的问候:“无事。”
宁鹿松口气,却见这国师慢悠悠地向她倾身而来。他眼睛盯着她的脸,似在判断她。宁鹿一下子身子绷得更紧,如临大敌。听国师语调悠然:“殿下真的倾慕我?”
宁鹿硬着头皮装哥哥:“自然。”
她的手下一瞬,便被国师的手握住了。国师的手骨修长,温度冰凉,将她冻得哆嗦一下。
她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挣脱!
然而她现在有求于国师!
国师握着她的手,上半身倾来,已将她压在了车壁上。两人的面容近乎相贴,这般距离,国师才觉她脸极小,分外秀美。两人的气息交融,不动声色的对峙下,宁鹿见国师微微一笑。
国师贴着她的唇,轻声:“我亦极为倾慕殿下你。”
宁鹿:“……!”
什么?!
他说他倾慕她哥哥?!她那个双胞胎哥哥?!那个现在可能正在扮女装逃生的和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宁鹿疯了!
她被恶心得下一瞬就要跳起,身下马车却一晃,开始向外行驶了。外头车夫告知车内人一声,国师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关注力仍在这个快要跳起来的少年身上。
宁鹿听到马车开始走了,又按捺下自己的震惊,继续镇定地被国师压着。
她硬着头皮笑:“是么?原来国师与孤互相倾慕彼此啊,真是……有缘呀,呵呵。”
心里发誓等她再见到兄长,一定要兄长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国师伸手抚摸她面容,他手温度凉,宁鹿想象自己是一个死尸,任由他摸。
国师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脖颈,她脖颈细长,肤质如瓷,他未见男子的喉结标志。不过七皇子宁业正是少年,还未长大,男生女相,没有喉结也正常。
国师抚摸这少年的面孔,他心不在焉的,在她勉力讨好他时,他尾指在她耳上轻轻扫了一下。只是一摸,他摸出了耳洞,心中一怔,顿时心里有数了。
七皇子宁业可是没有耳洞的。
有耳洞的只可能是七皇子那个调皮多事的妹妹,九公主宁鹿。
那个前几天还调戏他、亲了他的宁鹿。
这般心中有数,国师再俯眼看这少年的面容,这才隐约看出点儿痕迹。那两人实在长得太像了,宁鹿的女扮男装未必成功,但她扮演她哥哥却绝对成功。只是这么细看下,能看出她眉目清秀,肌肤细嫩,小嘴嫣红……
她躲闪他的目光,受惊一般。
国师心情有些复杂。
九公主宁鹿啊……她此时不应该被她父王送献给卫王,好饶黎国王侯一命么?
小公主竟然逃出来了。
国师这般沉思的时候,宁鹿只觉得他这么近地与她挨着,她快要崩溃了。她闻到他身上的药香,他鼻间的气息一直与她相缠。她只是个十七岁少女,她也会脸红害臊呀。他这么压着她,她已经很不舒服了。
马车行起来,外头的日光隔着重重后帘,时而照入车内。
宁鹿见国师是青年相貌,长眉秀目,睫毛浓长。他位高权重,却清清冷冷的,实在没什么气势,看着很羸弱。
宁鹿声音带着颤儿:“国师还要看孤看多久?”
国师回了神。
他俯下眼,浓密长睫覆眼,盯着这个调皮的逃跑小公主。
国师没有忘了小公主假扮自己哥哥、向他告白的事迹。
国师仍拉着小公主的手,继续之前深情的话题:“我本与殿下见面没几次,然我自见殿下第一面,就对殿下有好感。”
宁鹿目藏惊恐:第一眼?你这个……变.态!对一个小孩子也下手!
宁鹿支支吾吾:“国师……”
国师嗔道:“叫什么国师,叫我‘阿泽’吧。”
宁鹿干笑。
她说:“那你,叫我‘业儿’吧。”
哥哥年龄和她一般大,还没及冠,也没什么表字。思来想去,除了“业儿”这个小名,宁鹿竟然不能给哥哥编出一个别号来。
宁鹿在心中哭泣,向哥哥求饶——毁了哥哥的清白,她不是故意的!
国师却随意一笑,并不叫她“业儿”。
国师握着她的手,手骨与她柔软的手指相磨。
他继续:“然而你太小了,此情又不容于世,我只能兀自压下。没想到殿下对我有同样心思,如今黎国没了,我们终于不必再掩藏了,这不容于世的感情,终于可以……”
他低头作出要亲她的模样,本就离得近,唇即刻要与她相挨。
而如他所料,小公主猛地推开了他,她在狭窄车中灵活一翻,便坐到了远离他的对面。小公主飞快的:“既然这感情不容于世,国师还是最好再按捺按捺。等、等……那时机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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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国王宫中,愁云惨淡一片。
弄丢了本应该送去献给卫王的九公主,内宦带来的,是背着一个包袱、一身女儿装、还学女儿家云鬓花颜的七皇子宁业。宁业现在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因为他年纪小,眉清目秀,眼睛清澈,看着真和漂亮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熟悉他的人受到的冲击极大啊!
看到宁业这番打扮,众人脸色青青白白。
宁业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奇怪,谁在背后说我?”
众人看他长得像九公主,一开口就是男声,更加崩溃了。
但是还有不死心的,王后哆哆嗦嗦:“不如,就让七皇子代替九公主,嫁过去……业儿长得好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宁业指着自己的脸:“母后,你看清楚!就算我可以伪装妹妹,但是我不用脱衣服么?我上面少了点东西,下面多了点东西,你们确定卫王见了我后,不会羞愤欲死,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毣洣阁
这么一说,大家都梗住了。
这还是个死嘛。
宁业说:“反正我要想办法逃出城了。你们可以继续坐在这里等卫军攻宫门。想活命的话,还是逃管用。”
黎王:“我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逃跑?”
其实他是放不下荣华富贵,舍不得王宫财富。
宁业就不管他们了,反正他们坐在那里发愁,他大摇大摆地出了殿门,之后就和宫女们混在一起,学着宫女们乱糟糟地往外逃命去了——
之前跟妹妹说的,逃出他个三百里,并不是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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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宁鹿这边混在国师出城的车队中,如愿出了王城。
此时崇拜鬼神,信巫祝祷告,像国师这样可以卜卦的人士,哪里都不敢得罪。所以国师出城,那些卫国军队确定后,一方面让人去找卫王,说这里有个大国师,很了不起,卫王是不是有惜才之心想要收服;另一方面,就让大国师这么出了城。
出了城,到一驿站,一队人停下来休息。因国师身体不好,不可长期赶路。
而宁鹿这时候便找上国师了,她来辞行。
宁鹿扮演的七皇子,非常的凛然:“多谢国师相救之情!我亦愿意留在国师身边,与国师琴瑟和谐。然我黎国已亡,身为皇子,我怎么坐视不管?我欲离去,寻机救国。请国师莫要挽留!”
她说的这么慷慨激昂,就怕国师太爱哥哥,不肯放哥哥离开。
她这般正义讲话时,国师正在茶舍下喝茶。他身边的弟子听得一愣一愣,国师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宁鹿眼中正义之光愈盛,就觉得这个国师太爱哥哥,肯定找借口不放哥哥走。
果然,国师喝了口茶,说:“你这样离去的话,身上可有盘缠,路上遇到追杀你的卫军可如何?”
宁鹿心里冷笑。
想我就知道你这个色鬼馋我哥哥的身子,百般找借口,不舍得放我哥哥走!
宁鹿义正言辞:“不瞒国师,逃出宫时,我自然备了盘缠。至于追杀我的卫军,我还是会些武艺的。”
国师若有所思地点头。
小公主从小上房揭瓦,活泼十分,武艺确实很不错。
国师就点了头:“行,那你走吧。”
宁鹿:“……?”
怎么这么容易就松口放她走?其中莫不是有诈?
国师抬目望她。
他含笑:“怎么,又舍不得走了?”
宁鹿打量他:“……你不爱我了么?怎么这么容易放我走?”
旁边听八卦的弟子们深吸一口气,震惊的目光在国师和少年身上来回转:国师爱七皇子?什么时候?他们怎么完全没注意到?
国师一怔。
然后他失落垂目:“是呀,我这般舍不得你,要不你别……”
宁鹿立即拱手:“江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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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鹿远离了令人窒息的男男感情,顿觉神清气爽。
她借了一匹马离开,中午时已不知距离国师那车队多远。午间口渴,她行路中,见有茶棚,便下马讨杯水喝。
宁鹿进茶棚后,见其他桌坐满了人,只有一桌空着,她就过去坐下了。茶水端上来时,宁鹿正好听茶棚里的人在聊天——
“你们听说了吧?黎国已经亡了,卫王少年豪杰啊!”
“啊?可惜。黎国怎么就亡了呢。日后恐怕卫国更加势大,也不知周天子管不管。”
“周天子怎么管?咱们离中原那么远,那边知道消息都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不过我听说啊,这黎国亡,是因为卫王想要黎王的女儿九公主,黎王不给,卫王才发动战争的。”
“啊?真的么?那九公主真是红颜祸水啊。”
“是啊,如果不是她,黎国哪里会亡。”
宁鹿:“……”
她目瞪口呆。
她父王不会治理国家,导致卫国觊觎,关她什么事?
宁鹿拍桌,周围人看过来。
宁鹿冷声:“那黎国亡了,和九公主有什么关系?这治理国家的又不是她,发动战争的也不是她。”
那些八卦之人一滞,却说道:“那卫王是想要得到她,才发动战争的!”
宁鹿:“你们怎么知道卫王想得到她?卫王认识她么?小小一个穷国公主,真以为自己面子有多大啊。”
宁鹿自己骂自己。
这茶棚中没想到居然还有黎国逃难的民众,听宁鹿这么不屑的口吻,当即拍桌而起:“你们两方,谁也不许侮辱我们公主!”
宁鹿:“……”
再有人小声嘀咕:“反正九公主就是红颜祸水……”
宁鹿站起来就要挽袖子揍那人。
正这时,远方尘土滚滚,马蹄声震得地面轰轰响。
宁鹿一听便觉不好,起身就要离开这里。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
数十匹马由愿而近,停在了茶棚前。身后骑着马的骑士们尽是卫国军人的打扮,为首的青年却是一身青袍,面容温润。然而他们一行人,隐隐以这个青袍青年为首。
青年马停在茶棚外,与茶棚下的宁鹿目光对上。
宁鹿友好一笑,也不打算挽袖子揍人了。
她又坐下去继续喝茶,岁月静好。
这行人便进茶棚来了,他们纪律极严,从始至终,没有一人说话。而进了茶棚后,见其他桌坐满了,就过来坐到宁鹿这桌。宁鹿只打算喝完茶就走,低头并不理这群明显是卫国军队的人。
那青袍男子却开了口:“贤弟方才的话,我在外便听到了,说得极好。”
宁鹿一怔,抬头。
男子对她笑。
拱手向四周,他说:“一国兴亡,与一个公主有何关系?一群男人将一国兴亡安在一个公主头上,非说公主‘红颜祸水’,这群男人实在孬种。”
茶棚中人面孔涨红,但是对方全是军人,自然这里没人敢开口。
宁鹿赶紧喝完了她的茶水。
这个男人一副想和她聊天的架势,但她并不想和对方聊。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宁鹿非常敷衍地站起来:“兄台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聊。”
男子一愣,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见宁鹿已经向外走了,男子开口:“贤弟留步!”
宁鹿后背绷紧,唯恐这人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她眼看自己离马已经很近,心中盘算着逃走的希望有多大。
背后男子说:“不知贤弟如何称呼?改日再见的话,我总得知道贤弟叫什么吧?”
宁鹿回头,看向这个人。
这个人友好地看着她。
宁鹿心中笑。
她向这个人拱手,非常真诚的:“我名唤秋士泽,与兄台一见如故,分外投缘。改日若有缘重逢,兄台唤我‘阿泽’便好。”
男子眼一亮:“阿泽?好名字。”
宁鹿:“哈哈。”
--
小公主非常调皮地牵马,跳上马背走了。
她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正是卫王赵明宣。在原本的轨迹中,她当与赵明宣一见钟情,互生爱慕之情,却因国破家亡之仇,一生痛苦纠缠。
现在小公主宁鹿更愁的是,她发现这逃出王都后,逃离整个黎国的路并不好走。
卫国铺陈的眼线太多了,一个个城池,都要查身份才能出入。
宁鹿骑着马在野外晃,连城门都进不去。而不进城的话……她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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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国师在一驿站住下,宁鹿去而复返,来敲门求见。
国师沉默一下后,开了门让她进来。
这个小公主毫无节操。
关上门,不让外面弟子看到,她就跪下来抱国师大腿了:“国师,是我错了,我离开你后,心如刀割,你的音容笑貌,在我面前一幕幕浮现。我实在舍不得你!所以我回来找国师了,我便是死,也要与国师待在一起!”
国师:……小公主将自己进退无路的困境,说的真清新脱俗。
他失笑。
被公主抱着大腿,还挣不开。
国师试探道:“可是我好男色?”
宁鹿仰头,泪眼汪汪:“我不也是么?我们凑合凑合,就这么过吧。”
只要不让他沾她身,她能一直扮演男儿,扮到死!
国师:“……”
他很想知道小公主打算怎么凑活过。
但是他并不想和她凑活!
国师叹口气。
国师手按在宁鹿的脑袋上,怜惜说:“我们不适合。”
宁鹿:“国师不是爱慕我么?如何就不适合了?”
国师:“年龄不太适合。”
宁鹿:“?”
国师:“你恐怕不知,我与你祖父便是相识的。我与你祖父乃是同辈人,爱他风采,才来你们黎国的。所以你算算,我现在年龄到底几何了?”
宁鹿:“……”
这个男人为了拒绝她哥,连这种借口都能想得出!
他是不是不喜欢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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