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命人回了王韵之明日的宴会她定会到场,过了一阵子小童急急忙忙的跑来将请柬送至宋煜手中,宋煜低头一瞧才发现居然是桓家那小儿郎桓庆的生辰。
陈夏的世家,王室之间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相同年纪一起玩耍的世家公子们,若不细细盘算众人之间都有点亲戚关系。宋煜记得年纪还小的时候,桓庆还曾掰着手指算过他与宋煜之间已经出了好几服的关系,最后恬不知耻的叫她一声外妹。
然后正巧被前来寻人的桓家大公子一巴掌抽了回去,拧着桓庆的脖子让桓庆同宋煜赔了罪。
桓家家训极严,听说桓余每日回到府上见到儿子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出息”,后来敲打的太久,一众儿子们居然渐渐生出了叛逆之心,自暴自弃变着法的与桓余作对,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小儿子桓庆。
桓家与其余几家不同,其余几家重文墨桓家常出将帅,可偏偏桓庆是个另类。桓庆每日同王家子弟厮混在一起大抵是想沾沾王家的书墨气,但是到底没有王家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混了几年写出了一堆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桓余忍无可忍的将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小儿子扔到军中做了参军,几日过去,平日出门必要沐浴熏香擦脂抹粉的桓庆,沦落到脸也不洗就去上任。
桓余捉着半死不活的儿子兴师问罪问他参军每日做些什么,桓庆缩着缩脖子小声的回答,大概是养马的?
桓余差些气的昏了过去,咬牙切齿问他军中有多少马,桓庆摸了摸头诚实的回答他怎么知道。
后来听说桓余一顿马鞭抽的桓庆哭爹喊娘床上趴了一个月,但一月后桓余大抵是真的对小儿子死了心,桓庆蝴蝶一般的飞了回来,又做回了那个将脸蛋擦的白白净净的多情小公子。
许多文人墨客提起桓庆来都是带些调侃的意味,但就是这么个不着边际的人却能将元彻请来,说明他确实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
王韵之打发人来问宋煜明日是否一同出席,宋煜心道以后两人必是殊途,从现在开始还是避嫌为好。
待打理好了之后宋煜扶着丫鬟上了牛车,看门的婆子笑盈盈的说二小姐已经走了好一阵子了,宋煜顿时觉得心情差了几分,于是命人将车子赶的愈发慢了些。
今日一行本就是去看看那位元世子,若他并非梦中那人的相貌,就与旁人一样看看这位名动洛阳的美男子,若真是梦中那人,宋煜以后许是要多寻写机会与这位元世子走动走动。
桓庆没能和王家人学到什么墨笔,却将附庸风雅的表面功夫学了个通,如今深秋时节漫山红叶,桓庆便将宴会设在了枫林之中。桓庆他作为今儿主人,总是要摆摆架子晚出去一些。只不过凡是身份极其显赫的大多都与他相熟,门儿清的便能摸着路寻到桓庆,他们也知晓桓庆今儿居然请得到元彻,此时不见元彻难免好奇问问。
屏风后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几人愈发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但到底秉着风度没有唐突。
待好不容易将一众笑骂他装模作样的世家子弟打发走,桓庆拐进了后边的屏风。里边一人舒服的歪在凉榻上,修长的手指捏着指头大的金珠子,瞄也不瞄的就那么随后一丢,金珠落进了远处脖颈细细的瓷瓶里,珠子落在瓶底发出清脆的玎玲声响。
人都传言元世子文武双全,桓庆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更是知根知底,但每次瞧见他各种举动还是觉得相当的震惊。眼瞧着元彻又是百发百中的丢了好几个,这才猛地拍了一把脑袋将人从榻上扯了起来,急声喊了外边的小童进来伺候元彻更衣束发。
元彻从榻上歪了起来,踩着木屐接过小童递过来的外裳却不让小童靠近,披上外裳悠悠闲闲的系着腰带还忘不了嘲讽桓庆两句,
今儿到底是谁的场子。
桓庆半点没觉得被讽刺到,“潇洒”的甩了甩被打理的十分顺滑的长发傲然道,“小爷好不容易把你弄过来当然要他们好好瞧瞧!”
桓庆的想法说起来也简单,换个解释大抵就是得了什么你们都没见过的东西,趁着今儿拿出来好好让众人瞧瞧然后给自己长长脸。
可元彻不是东西是个人,桓庆今儿要把元彻当了展览品,元彻俊脸动也不动一脚将桓庆踹了出去,就着刚刚穿好的袍子又歪倒在凉榻上。
桓庆揉着屁股颠颠的扑过来,一脸着急恨不得喊一声亲爹。
桓余若是知道大抵又能用马鞭将这孽子抽死,元彻笑骂一声,“滚。”
“今儿许多人可都是冲着你来,你若不去我以后还怎么在洛阳立足!”桓庆生怕他真的不去了,今儿他这脸可就没底儿搁了。
元彻也就说说,他最烦众人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瞧,所以已经许久不参与这些觥筹交错,只不过若是答应了自也不会反悔。
“时辰还早去那么早作甚”,既是不得不被盯着瞧,那便迟些再去不被盯那么久。
桓庆放下心来乐呵呵的坐在铜镜前,“说的很是,那我也再等上片刻”,反正没有什么太想见的人。
小童却是气喘吁吁的从外边奔了进来一双眼睛发亮,“郎君郎君您猜谁来了!”
桓庆脸贴在铜镜上惊得差些被撞到,转头正要骂人,小童早已习惯的将主子的话堵了回去,“郎君您快去迎迎,明玉郡主到了。”
桓庆腾的站了起来一脸的惊喜,“真的?”
小童一个劲儿的点头,桓庆转身就往外边跑,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元彻喊了两句,“世子若是不想去那就暂时不去了,只消最后露个面便是...”
说罢已是没了人影,而原本要躺在正要小憩的元彻却蓦的从凉榻上翻了起来。
桓庆今儿能请得到元彻已是大为满足,却没想到宋煜居然也肯赏脸,实在是欢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走了两步又站定了忙让小童瞧瞧脸上的粉了擦得均匀。小童垫着脚尖帮他抹了抹,两人便听见身后有人踩着枫叶的声响,一回头,刚刚还倒在凉榻上的元彻居然衣衫整齐的出现在了这里。
桓庆眼尖,甚至还发现他适才泼墨一般的长发已用玉簪簪了起来。
桓庆傻了半晌,不是说要小憩片刻,“怎的又来了?”
元彻面无表情,“想来就来,少来聒噪。”
桓庆怒,看着元彻的背景心道,看你长得俊,小爷不和你计较。
便是这么大的洛阳,世家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今儿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但却都是相熟的模样,宋煜只瞧了一眼就看见了宋妍的身影。
如今虽未明言,但汝南王已经开始插手朝政,有眼色的这些日子已经开始与汝南王府开始走动,宋妍一改当初的略有些尴尬的身份,被许多贵女围在中间,如今已经有些众星捧月的架势。
可宋煜一到,顷刻间,宋妍身边又空无一人,宋妍捏着手帕气的脸色发青,强压着才将微微发颤的身子稳住,挤出了几分笑意正要亲切的上前,身边陡然一阵风吹了过来,桓庆在宋煜面前刹住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乐呵呵的忙请宋煜进去。
宋煜一笑,无论过去多久桓庆一直是这个性子。
寿星到了众人难免又热闹了起来,纷纷闹闹间却是不知为何蓦的一静,许多人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宋煜亦是抬头看去。
他身量比起汉人要高上许多,月白色绣了银纹的束腰长衫显出蜂腰长腿,面容不可言喻的精致却毫无女气,墨蓝色的眼眸宛如一潭深泉一般将人溺进去,只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
宋煜不管周围众人是何心态,她却是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与梦中那人一模一样的眉目。
居然真的是他。
鲜卑留在京城的质子,在她梦中最终将攻下洛阳取代整个陈夏的那个人,元彻!
元彻最不喜欢众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但现在瞧见宋煜盯在他脸上的目光,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看吧看吧想看多久看多久”的心态。
他从未这样直视过宋煜的脸,初次见她时那时谢家还是望族,春日桃花遍野时他在桃林赏玩时正巧遇见谢弈与宋煜,少女嗓音清甜,教着少年如何去酿桃花醉。
那画面安逸怡人,元彻看着桃花落在他们身畔美不胜收,没有舍得打破那个画面,后来他才知道那少女原是这那最贵无比的明玉郡主。
后来再见时谢家已经没落,洛阳上下都在说宋煜与谢弈,说他们有缘无分,果不其然不久后宋煜与王家定了亲。
元彻心中有些说不出的不欢喜,许是当初两人留下的画面太美,如今一场变故生生将当初的画面抹的脏乱,他冷笑一声心道原来那样的女子原来也少不了趋炎附势的秉性,却在回府途中又见到了她。
他认得站在宋煜眼前的那人是宋煜的生父汝南王,气极之下大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你嫁你就嫁”,宋煜却是直视着他,清楚的开口道,
“不嫁!”
沉闷的巴掌声,打歪了宋煜的脸,也打在了元彻的心口,宋煜却依旧只有两个字,还是不嫁。
漂亮的脸蛋上印着狰狞的巴掌印,不好看了,可元彻却觉得她从未有过的好看,少女一刻间的倔强甚至让他移不开眼睛。
心头细细密密的涌上了说不出的酸涩,直到后来每个夜晚中毒一般总是想起这张脸,元彻终于明白,原来这是嫉妒。
虽然落入尘埃,却又这样至情至深的女子义无反顾的等着他。
他怎能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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