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以在朝堂之上,阻拦邹学玉的直隶总督衙门从洪武元年开始查账。
但他们没有办法再去阻拦,邹学玉在追查洪武二十四年至今账目过程中,发现的那些贪腐案情。同样的,一旦这些案情里发现有已经卸任或是调任别处的官员涉及案情里面,邹学玉的直隶总督衙门同样拥有权力继续追查。
而自从直隶总督衙门频频出招,直隶道一十八府地界上,现如今已经是一片哀嚎,无数人家悬于梁上。
金银价的兑比在税署税兵们的通力协作下,已经在整个直隶道彻底铺开。bïmïġë.nët
而当大明银号奏请朝廷,在整个国家范围内施行统一的金银价兑比,且很快得到以内阁为首的官员认同,旋即这一项制度便以皇帝圣旨的形式,明发朝廷,昭告天下。
大明就此,有了一个固定统一的经济制度。
大势之下即便直隶道境内还有些人试图挽救即将破产的家业,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直隶道外的那些商人们,带着最敏锐的嗅觉,开始大举进入直隶道。
这些商人们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对直隶道那些损失惨重的同行们有多少同情心,这个时候的他们只会想着能赶在所有人前面,大肆收购直隶道境内同行们名下的产业。
朱樉瞅着眼前几人,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手段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依着眼前这几个人商量出来的结果,直隶道那些参与这次事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
自己和这些人一比,还是太善良了啊。
朱樉心中默默的想着,自己今天回太庙后,要不要和自家的列祖列宗们告状。
自己才是老朱家最善良的孩子啊。
这时候朱高炽开口道:“直隶道一十八府,所占商税,乃国家商税泰半之数,若是好生经营,直隶道百姓将会是大明最富足的。只是这些年,官府欺瞒于上,而对下横征暴敛。百姓钱袋子空了,朝廷没拿到半分好处,最后的骂名却还是朝廷背下来了。”
“商人逐利,本性使然。”户部尚书夏原吉面不改色,眉宇之间有几分讽刺:“商人不过占据先机沟通两地而已,全成了天底下最富有的人,这样的局面,我大明势必要更正过来。”
执掌直隶道的邹学玉亦是附和道:“要让生产者富足起来,要让百姓们能用同样的钱,买到更多的东西,如此才算得上大明的盛世。”
盛世是什么样子的?
在过往,当一个国家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再有万国来朝,便可以算得上是盛世。
但如今。
邹学玉却认为,光是国家富足,百姓能吃饱肚子,并不能算得上是盛世。
要让百姓们有更多的钱,去购买更多的东西,才能算得上富足。
吃饱肚子?
那不过是一个国家对百姓应尽的义务罢了。
毕竟,百姓们同样是为此有所付出的。
朱允熥左右环顾,此方聚宝山下的别院里,寂静无声,各处灌木绿植营造精致。
独特的江南园林营造手法。
在隐隐约约的角落里,可以见到有些侍女藏身,随时等待着召唤。
他低声说道:“两淮督盐转运使司……孤历来读史,知晓前汉之时,盐铁乃是官办,大明开国之初百废俱兴,朝廷难以顾及全部,又因九边诸事,只能将这产盐之事,以盐引制交办民间。
今时直隶道顺应洪武新政,是否可于两淮盐务有所更迭?”
若论直隶道哪里的商人最富有。
苏州府算不上,松江府也算不上。
独淮安府、扬州府的盐商最是富有。
盛名在外的扬州瘦马,亦是因为两淮地界上那无数富甲一方的大盐商手中金钱所致。
邹学玉对此保持沉默。
他现如今虽然是执掌直隶的总督大臣,但在他的计划之中,目前并没有打算对两淮盐务动手。
将直隶道地方官府的权力收回,再压制住那些贪心不足的商贾,继而真正开展自己造福直隶道百姓的事情,才是邹学玉目前的所有打算。
夏原吉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邹学玉,知道这位督台的心思。
他想了想,却是开口道:“去岁殿下北巡,于山西道整治地方,洪武三年开始执行开中制的晋商,独享皇恩,却不思为国尽忠。山西道晋商一案,户部清点一应财货,总计已超五千万两。
两淮盐务,乃系民生,与晋商可谓不相上下。朝中得利几何?百姓又有几家能足盐食用?依下官所想,天下盐务理当尽早收归国家。”
“一并查一查吧。”
朱允熥轻声开口,目光却是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邹学玉。
邹学玉知道,这个担子算是实实在在的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他站起身。
“臣领命。”
……
直隶道终于开展了风风火火的整治运动。
由直隶总督衙门牵头,三法司联合,并上税署,大明银行、大明商号,锦衣卫,数十个衙门一同办案。
又因为邹学玉这位直隶总督大臣诸事繁忙,查办直隶道一十八府自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一事,便交到了秦王朱樉的手上。
朱樉接过差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给这么多衙门的人统一思想,说几句鼓励的话,许诺几样充满诱惑的好处。
他仅仅只是将总督衙门和税署的几个人召集了过来。
穿着奢华威严的大明亲王常服,让朱樉显得威武不凡,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便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旁的话,本王就不说了,你们也都知道。”
“本王只说一句话。”
“本王不会查案子,但你们会。你们不会杀人,但本王却会杀人。”
“所以,你们尽管去查,案子查实在了,本王就提着刀去杀人。”
“本王说完了,你们还有没有要说的?”
朱樉的话杀气腾腾,脸上却没有多少的表情。
实在是昨晚和老朱家的列祖列宗聊的太晚了,朱樉现在只想早点将事情压到下面这些人身上,好回去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
直隶总督衙门文书官怀恭今日也在场。
“王爷……”
官怀恭站起身,拱手抱拳到了正要起身离去的朱樉面前。
朱樉不由翻了翻白眼。
可是人家已经站在面前了,朱樉只能抬起头问道:“还有何事不明?”
官怀恭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声询问道:“殿下所说的清查直隶道一十八府自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账目,所涉范围及所涉人员,该当追溯到何处?”
朱樉一挑眉,站起身,双手插在腰上金带里,瞪眼看了看官怀恭两眼。
“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官怀恭立马颔首:“下官官怀恭,现任直隶总督衙门户司文书。”
“这是几品的官儿?”朱樉小声嘀咕了一下,摇摇头沉声说道:“本王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们只管查,不管是查到什么人,查到哪里,如果需要做掉什么人,只管与本王说,本王替你们去杀人。”
朱樉眼里尽是杀气。
官怀恭不由的缩了缩脑袋。
朱樉强忍着哈气,走到了官怀恭面前。
他依旧是双手叉腰,瞪眼沉声道:“好生去查,多查出来些人,本王替你求个好官位来。”
官怀恭立马弯腰低头。
困意十足的朱樉却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
……
直隶道苏州府,知府衙门。
坐落在苏州河畔的知府衙门,今日出奇的安静。
府衙外面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百姓。
在道路两侧的尽头,是数量并不多却明晃晃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官兵,以及身穿饕餮服的税兵。
府衙门前的府兵这时候也被挤压着,缩在一旁的角落里。
没人敢迎上锦衣卫官兵的眼神。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但凡是被锦衣卫看上一眼,下一刻就很有可能会被送进锦衣卫诏狱里面。
现在,同样也没有人敢多看税兵,因为同样没人清楚,若是被这些税兵盯上,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在税赋上有过错漏。
这些税兵如今可是比锦衣卫还要让人畏惧的存在。
锦衣卫是要命,税兵是既要命也要钱。
多少人家,都是在税兵的手中家破人亡的。
府衙外寂静无声,府衙里只有几道脚步声。
官怀恭进入大明官场还不到两年,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心学才是未来,所以才能进入直隶总督衙门这等要紧地方为官。
而像官怀恭和此前的心学官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官怀恭认为为官可以为己,毕竟为人在世总还是要先吃饱肚子的。
但除了这些,却不能忘了做官为民。
朝廷这些年以来,官员的俸禄确是很低,但官府衙门的油水并不少,平日里吃穿用度也可以说是官府承担下来的。
出入有马车,居有定所,衣食无忧。
这已经是芸芸众生最大的追求了,只要有官身的人便都能拥有。
但总有些人还想着索要更所。
这就是官怀恭所不能容忍的了。
而在商税一事上,官怀恭更加觉得这些地方官员的愚蠢。
承担着随时会被朝廷追查的风险,也要帮底下的那些商贾隐瞒真实商税数目。
就如眼前这位苏州知府。
官怀恭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合共隐瞒拖欠商税五十七万两白银,下官不知道知府对此有何见解?”
苏州知府表面镇定,心中却早已惶惶不安。
周围的锦衣卫和税兵,那一双双眼神,几乎是能将他全身的血肉都给剔干净了。
“本官就任苏州知府不过三年!”
苏州知府辩解了一声。
那五十七万两白银的商税,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他又开口道:“陛下只许你们追查自洪武二十四年以来的商税,这五十七万两,本官怎么觉得像是自洪武元年便开始算起的!”
啪!
府衙正堂上,发出一道清晰的脆响声。
苏州知府双眼满是惊恐,双手紧紧的捂着一边脸颊。
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直隶总督衙门出来的小官,满脸的震惊。
他是怎么敢的!
怎么敢当众抽打自己的脸!
官怀恭冷笑了两声,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臂,手腕轻轻的转动着。
“下官可不敢忤逆圣意,查的也只是洪武二十四年开始的商税隐瞒一事。但架不住查着查着,过去的账目都被找出来了,这便不能算是下官忤逆圣意了吧。”
苏州知府的眼睛飞快的转动着,试图改变眼下的局面。
官怀恭却是上前一步,俯瞰瘫坐在椅子上的苏州知府。
“其实下官是能体谅知府的难处,毕竟为官一方,样样都要花钱,可你们不该鱼肉百姓,更不该占了朝廷的银子。
那些商贾兜里的银子恐怕比这苏州府衙仓房里的银子都要多。
您是知府,执掌苏州府,知道无数种从那些百姓手中多占好处的法子,却不知道如何从那些奸商手中多拿银子?”
“你想做什么?”
苏州知府长出一口气。
官怀恭摇摇头:“您不该这样问,您应该问下官,您应该做什么。”
苏州知府强忍着心中的愤怒。
咬牙切齿道:“本官现在应该怎么做?”
官怀恭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脸上露出笑容。
“一百五十七万两银子,下官相信府尊是能凑出来的。”
“分明是五十七万两!”
苏州知府怒不可止的瞪着突然涨价一百万两的官怀恭。
官怀恭却是充耳不闻,仿佛是在自顾自的说着:“好像是对了点,昨日查出来苏州府这边能抵账的数目是多少来着?”
一旁的苏州府分税司司正立马上前,小声道:“合共九十七万两。”
官怀恭拍了拍手,看向苏州知府:“那就凑个整,一百万两银子吧。相信府尊大人能在这个月,将这笔本该属于朝廷的银子,交到下官手上。”
一百万两,是这一次苏州府参与哄抬银价,试图借计亩征银一事继续剥削百姓的商贾、士绅的全部身家。
苏州知府重重的呼吸着。
他很清楚,这个数目指的是什么。
只要他当真凑足这一百万两银子,事后不需要朝廷给他定罪,他都会在某一日无缘无故的死在衙门外面。
官怀恭这时候继续说道:“府尊或许不知,秦王殿下本来是要亲自走一趟苏州府的。”
“本官答应!一百万两银子,月底之前足数送到!”
没有一点的迟疑,苏州知府满脸愤怒的答应了下来。
那些人或许只会要了他的命。
但秦王却是能要了他全家的命。
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分得清。
官怀恭脸上露出了笑容,退后两步,目光在这苏州知府衙门里扫过。
“咱们走吧,还有松江府得跑一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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