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却攥得更紧。
陈遇的牛仔裤是松紧腰的,没用腰带,被他这么一攥,裤子明显往下掉了一截。
“松开。”她的声音里饱含羞怒。
江随发烧了,又没吃东西没喝水,脑子昏涨,听出她在生气的边缘,他想松开手,然而做出的动作截然相反。
结果后背就被踹了一脚。
虽然力道不重,还是让他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操,你大清早跑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还有没有点良心……”
江随撕裂着破锣嗓子骂了声,他转过头,看见女孩瘦瘦白白的脸上透着一层薄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攥着她裤腿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阵钻心的滚热,指尖抖了下,猛地把手撤了回去。
气氛十分尴尬。
江随把脸转回窗帘那边,抓了几下发热的耳根,搔搔后脑勺的头发,他低骂一声,懊恼地咕哝了句什么,深吸一口气,嗓音低哑道:“去关门。”
“关什么门,”陈遇不配合,站在原地没有动,问题一个接一个,“为什么要关,开着不行吗?”
“让你去就去,你怎么这么多话……”
江随烦躁地偏头看身后女孩,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又快速把头偏开,抿抿薄唇:“求你了好不好?”
挺无奈挺弱小的样子。
陈遇:“……”
.
耳边有拖鞋趿拉着擦过地板的响声,往房门那边去。
接着是门合上的声音。
门外长廊的光亮就此消失,房里恢复昏暗。
江随放松下来,从侧躺变成仰面躺着,面向天花板。
陈遇走过来,沉默着俯视他。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房里陷入难言的寂静里,时间似乎流失的慢了些。
江随的肚子率先打破寂静。
陈遇看着少年的两条腿,不确定被打的是哪一条,她轻声问:“能起来吗?”
“能……”
话到嘴边,江随脑子短路,改了口:“那是不可能的。”
我操。
我这么不要脸了啊?
江随的面色在一秒内变了又变,他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朝女孩伸手:“扶我。”
陈遇不给面子:“我去喊钟伯。”
江随一哽,差点背过气去:“他老人家七十多了,一身老骨头,稍微不留神就散了,你喊他干什么?”
陈遇一脸质疑,那老人家身体不是挺硬朗的吗?
“那其他下人……”
江随打断她,眉头皱得死紧:“你还想多少人知道我腿疼的站不起来?要不要我让人去买个喇叭回来,让你绕着整个C城喊上几个来回?”
“……”
陈遇第记不清是第几次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急慌慌地跑过来?
完全就是找罪受。
陈遇气的胃痉挛了一下。
江随用余光瞥女孩,见她冷着眉眼,一张脸上盖了层冰霜,他的眼皮跳跳。
炸毛了啊这是。
要哄了,赶紧哄,不然肯定不搭理他了。
江随冲着她“哎”一声,放缓了语气,有那么几分可怜:“我腿真的疼,你扶我一把,就当是行善积德,行不?”
女孩乌羽般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眼里的寒凉有所减退。
江随吐了口气,小姑娘真的吃软不吃硬。
下一刻,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扑进他的气息里,他举在半空的那只手没被碰,被碰的是小臂,拽着他的力道……
女孩拧着秀眉,呼吸略沉,渐渐喘起来,脖子都红了,看样子已经用尽了全力。
江随只好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撑了下地板,让自己被她拉起来。
结果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受伤的那条腿,疼得他闷哼了声,面上的血色都没了。
陈遇愣了下,抓着他小臂的手僵硬,整个人有点无措。
“不要慌,”江随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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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随倒腾完自己,在书桌前坐下来的时候,陈遇待的有些起毛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不自在。
江随察觉出来了,却不想她走,想她再陪陪自己,他夹起油条咬一口:“问你个事,你拉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拽我的手?”
陈遇懒得理这话题。
“男女授受不亲是吧?”江随调笑,“小陈啊,看不出来,你这么保守啊。”
陈遇:“看来你没什么事……”
“有事,”江随指指旁边的椅子,“坐。”
他企图去拽椅子,因为腿脚不便,动作很吃力,半天都够不到,看着尤为凄惨。
“行了,别折腾了。”陈遇坐了过去。
江随绷着的背部一松:“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陈遇木着脸:“没有。”
江随不信:“肯定有。”
陈遇还是那表情:“真没有。”
江随睨她一眼:“你就不好奇我手上的女士链子?”
陈遇这次没有像前一刻那么立即回应。
答案已经明了。
江随看了看女孩,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小样,我还能不知道你。
“这是我妈早年……”他思索着说,“差不多我们这么大吧,自己设计并且制作出来的第一件作品。”
说着就把筷子搁在碗口上面,拨拨腕上的链子:“也是唯一一件。”
陈遇没有多少意外,她猜到了。
链子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印记,有年头了,对于链子的主人,一排除就有个大概的方向。
陈遇顺了顺额前碎发,尽数往耳后别:“挺好看。”
“是啊,”江随说,“这我媳妇的。”
陈遇愕然:“媳妇?”
江随盯了她半晌,还是只有惊讶,没有别的,他阖了阖眼,藏起眼底的失落与阴郁,深呼吸,口气还是很差:“未来媳妇,不行吗?”
陈遇莫名其妙,未来媳妇就未来媳妇,你冲什么冲?
她瞥了瞥少年,一愣。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不但一副死人脸,周身气压还低得可怕。
随时都有可能掀起暴风雨。
陈遇无语又无辜,又是我的错?我错哪了?
算了,不跟他闹了。
陈遇顺着少年得话往下接:“所以说,你是先替你未来媳妇戴着?”
江随耷拉着眼皮:“嗯。”
实际是这条链子并非手链,而是项链,在他腕部缠了两圈,叫“彩虹”。
她妈说能带来好运,没过世前就给他了,让他一直戴着,直到遇到喜欢的人,把它戴到对方手上。
另一个同样意义特殊的作品给了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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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喝口稀饭,眉头嫌弃地一皱:“凉了。”
“凉了就凉了,”陈遇说,“稀饭我都放凉了喝。”
江随把碗往她面前推推:“我不要。”
“你帮我换一碗。”
陈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咳了好几声,虚弱得不行,仿佛距离当场去世就差一碗稀饭。
“我现在这样,伤员一个,就让你给我换一碗热一点的稀饭,也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翻山越岭入地狱,你都不愿意。”
陈遇听着他怨妇的语气,冰冷冷道:“再说一个字,我就打你。”
“打我?”
江随一手抵着桌沿,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面,靠近她一些,看她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想戳一下,他的手指动了动:“这么凶啊。”
陈遇正要说话,敲门声响了。
钟伯估摸着这个时间稀饭该凉了,就端了热的上来,他一踏进房间,就被一道实质化的视线钉在原地。
坏了,只顾着掐算稀饭的时间,忽略了少年的青春骚动。
来的不是时候。
钟伯迅速放下稀饭,端走凉的那碗,赶紧溜。
后面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钟伯,走那么快干什么,秋秋人呢?”
“上学去了。”
钟伯应了一声就退出房间,不忘把房门关严实,并且吩咐下人们没事都别来三楼。
一个年纪轻点的下人小声问:“钟伯,那少爷腿上的伤怎么办?还拖着?”
钟伯利索地下楼:“年轻人身体好,抵抗力强,恢复的快。”
“您昨晚不是这么说的。”
钟伯不多解释,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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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肠胃娇贵,稀饭凉一点可以喝,凉透了不行。
不过这稀饭他可喝可不喝,说要换,只是想身边的女孩照顾自己。
结果倒好。
人生处处有惊喜。
江随转而一想,她现在能坐在自己房间里,也是惊喜。
他无声笑笑,这惊喜大得要命,不知道要花掉自己这辈子的多少运气。
多少也值了。
江随这么酸酸甜甜的想着,就听见女孩说了句:“那你吃你的早饭吧,我去画室了。”
我操。
江随铁青着脸侧过身,冷不丁看到她站起来,走几步,“啪嗒”,脚上的拖鞋甩出去一只,掉到了他的漫画书上面。
陈遇:“……”
江随:“……”
短暂的几秒里,他都不知道该看哪,憋笑憋得腮帮子疼。
鞋掉了不说,袜子是怎么回事?
长毛了吗?
陈遇顺着少年的视线望望:“没见过袜子起球?”
“见过。”江随拿勺子划拉稀饭,满脸的戏谑,“但我没见过袜子起球这么厉害的。”
他“啧”了声:“而且起球了,还不让看。”
陈遇一点表情都不给。
江随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支着头,微抬眉看她,勾着唇笑:“小姑娘,你一再刷新我的世界观。”
“那不是挺好。“陈遇单脚蹦过去,把拖鞋穿上,呵呵,“让你涨涨见识。”
江随也呵:“我谢你。”
陈遇轻松接招:“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怎么都同时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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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氛围在悄然无息发生变化。
像是有什么气泡要翻出来。
陈遇不自在了,并且那种感觉随着分秒的流失不断增加,弄得她浑身难受,她挠挠脸:“江随,我真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帮我个忙。”
江随在她看过来时,屈指敲了下被打的比较重的那条腿:“我不方便检查伤势,劳烦你帮忙看看。”
陈遇不理解:“腿上的伤,有什么不方便的?”
江随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稀饭,轻描淡写道:“伤在腿打弯的地方,我要掰着才能看,掰了疼,不想碰。”
陈遇倒抽一口凉气。
球杆是从后面挥过来的吗?
受了那一下,会不会站不住的……跪地上?
陈遇脱口而出:“膝盖怎么样?”
江随一愣,他垂眸撇嘴,声音闷闷的:“没样。”
陈遇:“……”
.
片刻后,江随费力卷起裤腿,让陈遇看看他腿弯的伤。
陈遇看了,瞳孔微缩,呼吸屏住。
少年那条腿的腿弯处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色淤痕,有些地方泛出了血丝。
膝盖肿的跟馒头一样。
都这样了,还跟自己贫,跟自己笑。
陈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有一点哑:“为什么不去医院?”
“没伤到骨头,”江随说,“不想去。”bïmïġë.nët
陈遇闭了下眼,耐着性子道:“家庭医生呢?有的吧?”
江随嗤笑:“那家伙是我爸的发小,是他那边的,老子才不鸟。”
陈遇翻了个白眼。
江随拽拽她袖子:“帮我喷点药。”
陈遇拍开他的爪子:“什么?”
“药,”江随冲房门那里颔首,“你打开门就知道了。”
陈遇照着他说的做,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药箱,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背后是少年的低笑声。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个不知死活的在我房里,钟伯他们求之不得,绝对会利用的渣都不剩。”
陈遇无话可说。
江随用几分慢不经心意裹着诱哄:“我没记错的话,过些天就轮到你当模特儿了,看在今天这事的份上,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一定争取超常发挥,把你画成小仙女。”
陈遇愣住了。
两三秒后,她听少年懒声笑起来:“再把画送给你,让你拿回去当传家宝。”
心里的那点怪异瞬间全没了。
.
陈遇给江随喷药的时候,他紧收着下颌线,唇角绷直,全身肌肉僵硬地摊在椅子上,要不行了似的。
“这药是不是有毒?喷了比不喷还疼。”
陈遇蹙眉:“忍着点。”
江随蹦出一大串脏话:“还有另一条腿,伤的轻点,你帮人帮到底。”
陈遇的手一滞。
江随擦掉一脑门的冷汗,咬牙粗喘道:“姐姐,动啊。”
陈遇转转药瓶:“现在疼的要死要活了,早点去医院看医生,不就能少受点罪?”
嘴上这么说,她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小心翼翼:“喷完药就躺着吧,今天都别乱跑了,一会我去画室给你请假。”
“如果药起不到多大作用,一直疼的厉害,那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医院一趟,拍个片子什么的,腿不是闹着玩的,落病根了,轻者只要变天就疼,重的话,有可能成瘸子……”
女孩在用吓唬的方式关心自己。
江随凝视着她张张合合的嫣红唇瓣,有点儿走神,他干涩的喉头攒动了几下,无意识地把内心最真实的念想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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