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安登时气结斥驳。
“好？他哪儿好啊？你怎么和你妈一个样,净向外拐着胳膊肘向别人说话。”
“长得好,家世好,举止也从容大方,哪不好？”
苏曼憋笑反驳,“要我说,爸你就是像妈说的，因为对霍叔叔印象太偏颇，所以恨屋及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最不好。”
苏淮安脸色阴下来。
傅晓曼在旁边笑，“在你爸面前，可不能说霍家的好，他会不乐意的。”
苏淮安下命令,“以后但凡咱们家的人,都不许说他们家好。这要是被他们听见，尾巴岂不都要翘上天了？”
苏曼默了两秒蹲下身来,笑眯眯向叶若问道：“若若，妈妈问你,你觉得霍家好不好呀？”
同时很轻微地点点头示意她。
叶若立即举拳回答：“好！”
苏淮安刚要说话，苏曼马上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开口：“没事,爸,若若是叶家的。”
苏淮安：“……”
......
不过尽管苏淮安拒绝得坚决,霍靳琰却从未放弃过,反而好像越挫越勇,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上门来。
第三次，他提着许多礼物来到苏家大宅，哪怕对方闭门不见，仍旧坚持将礼物放在了门前；
第四次，霍靳琰亲自到苏淮安的作品会展，却没等见到面，便被会展的负责人温婉回绝。
......
第四次仍就空手而归后，霍君昱彻底坐不住了，在客厅里气得团团转。www.bïmïġë.nët
“这个苏淮安也真是的！真是的！你说我们霍家不好吗？我们靳琰不够好吗？为什么就咬死了不愿意呢！”
“他就是针对我，冲着我来的，这个老顽固，真是气死我了！”
那一年霍君昱的妻子罗青卿还没有因病逝世。闻言在旁边笑得悠然，“你是往回娶，人家是往出嫁，主动权可不都在人家？当年你追我，我还得多考验考验你呢！更何况人家是嫁孙女，自然不能草率。”
“可是靳琰来回都去了这么多次了，难道还不够他考验？”霍君昱吹胡子瞪眼，“还是靳琰说错了什么话？惹了他不痛快？这小子，还是年纪小，太嫩！我还是得再教教他。”
罗青卿不敢苟同地挑了挑眉。
“要我说，这事儿你还真怪不得靳琰，靳琰可比你当年靠谱多了。”
“说起来，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当初几次三番地去坑人家苏淮安呢？现在好了吧，搞得你孙子娶不上媳妇儿！”
霍君昱：“……”
......
一次两次三次……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直到第五次，事情终于有了些转变。
霍靳琰犹记得，那一次登门他原是一时兴起，双手空空孤身一人，也早已做足了又会被拒绝的准备。
那一日也是秋分，南川前夜下过雨的天气清冷寒凉，冷风像能穿透衣料与皮肤往骨髓里钻，天色阴沉沉。
不出所料仍是闭门不见。
却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他这一次却没像以往那般离去，执拗地选择了站在苏家门口。一站便是六小时。
空气中的水汽浸润了他身上卫衣的棉料。直等到他自己都觉得快要坚持不下时，那扇一直对他紧闭的门终于对他开启。
“你就这么想让我同意这份婚约？”那一天苏淮安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着几步之外的霍靳琰，问。
霍靳琰：“还希望苏爷爷您能同意。”
“为什么？”他佯装不解问：“你们霍家现在是什么地位，所有人都知道，大可以选择一个家世更好条件更优的女孩儿。我这小外孙的家世，根本不配。”
“配。”他坚持，“我喜欢她。我说配，她便配。”
“你才多大，懂什么是喜欢？”
“倾心爱慕，心之所向，就是喜欢。”
“见过一次，就能喜欢？”
“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他微微低了低眸，眼中是仰恳，也是笃定，“希望您能同意。”
定眸打量了他一会儿，苏淮安沉默片刻又问：“如果我真同意了，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对我这个小外孙？”
霍靳琰眼神微微亮，回答：“我会爱她，宠着她，就像我爷爷对我奶奶，以及我爸对我妈。一直对她好。”
“那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那我会尊重她。”他微顿，笑了下，“但在这之前，我想争取一下。”
苏淮安的眉目些微有了少许松动，话语却没放松，“这些话，怕都是你爷爷教你的吧？”
“我爷爷从来不许我们背命题答案，这些都是我自己想说的。”
他看了他片晌，闷笑：“你倒是比你爷爷十二岁的时候，看着要靠谱多了。”
“爷爷一直很欣赏您的风骨，也一直教我们小辈传承。”霍靳琰道：“所以不敢懈怠。”
苏淮安的目光里稍稍多了几分欣赏。
......
那天直到最后，苏淮安并未给霍靳琰半句承诺。
但在霍靳琰告辞离开时，苏淮安却特意嘱咐说：“找个机会，让你爷爷那个老头子来找我一趟。上次他故意把我送的画挂卫生间，还欠着一个说法呢，我可得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霍靳琰便知，这事基本是成了。
走出苏家大宅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放晴。
风暖天高云淡，不久前的一切阴云水雾全然不复存在。
到大门口时，霍靳琰恰见刚刚幼儿园放学归来的小叶若。小女孩穿着淡粉色的碎花裙，头扎两个羊角辫，尾端的毛茸茸的头花随着她跑跳的动作一颤一颤。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两人擦肩而过时——她不慎被脚下的一块碎石头一绊。
他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她的手仓促落在他掌心——
“小心。”
小叶若愣愣看了他一秒，对他绽出一抹笑，“谢谢哥哥。”
“不用。”他松开手，对她微笑，“再见。”
小叶若：“再见。”
然后快速跑远。
......
进屋后，叶若还曾问苏淮安，“外公，刚刚那个小哥哥是谁？”
“他啊。”苏淮安默叹了口气，轻笑说：“是个好孩子，也可能，是若若未来的羁绊。”
“什么是羁绊？”
“羁绊……”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又慈和了些，说道：“这道题很难，等若若长大了，就会懂了。”
......
............
一个月后，霍家车祸。
霍靳珩失踪，霍靳琰重创，满城风雨震骇。
再后来，邹家上门来闹，叶成安苏曼离婚，苏淮安突发疾病离世。
他去世得突然，因极度气愤引发急性脑梗，被苏曼与傅晓曼紧急送到医院，在救护车去往医院的路上，便已没了生命气息。
一话一字，只言片语，都不曾留。
苏淮安葬礼的当天，霍君昱匆忙赶到葬礼现场。花白着头，皱纹苍老，下巴的胡茬都来不及修。
叶若发了高烧，被傅晓曼和苏曼抱在怀中。母女俩气色很差，却执拗的一滴眼泪都没留。
葬礼结束后，霍君昱主动对她们建议道：“你们跟我走吧。”
“……”
“跟我回霍家，我们家人少，房子大，能供你们落脚。他走的急，估计对你们娘仨也是诸多不放心的。我和青卿会替他照料你们。”
那日面对他的建议，傅晓曼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她说：“他这辈子一直骄傲，也从来没麻烦过别人，想来，也是不希望我们麻烦你们的。后路我和曼曼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不必为我们挂心。”
霍君昱顿时哑言。
他再开口的声音有些喑哑，“都已经想好了吗？”
“嗯。”
“打算去哪儿？”
“漓城。”傅晓曼叹息，说：“等若若的病一好，我们就启程。”
霍君昱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话，默了好半晌，才低声说：“我和青卿去送你们。”
“不用了。”傅晓曼笑着摇头，“知道你们家现在也乱，回去陪陪他们吧。终要告别，个人走个人的路，就不麻烦啦。”
霍君昱没再拒绝，沉声道：“那，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要随时和我们说。”
“一定。”
此后便是永别。
......
后来的许多年岁里，霍君昱曾主动联系过苏家母女三人，早一年还有些联系。渐渐的联系便少了了，踪迹便也淡了。
与苏家彻底失了联系过后，霍君昱着人打探过她们一家的下落。才知原来当年她们一家并非去了漓城，至于真正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霍君昱因此一直对苏淮安心中有愧。
叶若与霍靳琰正式举办订婚礼的那天下午，典礼散去后，霍君昱拒绝了霍震川与靳蒽的陪伴，独自一个人去了南山陵园。
为罗青卿的墓仔细打扫好落叶。他又转去陵园角落的一个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年轻时苏淮安的照片。
“老同学啊，我来看你了。”
“你说你那些年，一直烦我，嫌弃我，怕我缠着，一见我就要跑。现在一转眼跑了这么远，可让我追不上了。”
“这些年没我烦你，可开心多了吧？我就让你再清净几年，再过些日子，我再去招你烦。”
他从兜里掏出出一张画了乌龟的便利贴，仔细捋平整。
然后认认真真地贴在了他的墓碑上。
“今年起，我可就比你大整十一岁了。等你到时候见了我，可得给我放尊重点！毕竟大一轮多呢！”
“今天是你那宝贝外孙女和我孙子的订婚礼，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哈哈哈怎么样？管你当年你同意不同意，她到了不还是成了我霍家人？”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只是想告诉你，那边的青卿震南和小薏就交给你照顾了。至于这边的一切，你也不用担心。挺好的，真的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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