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和唐宗颢面对面坐着品茶。窗台下的小狮子铜炉烟雾袅袅,清冽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品茶的两人神情疏懒,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态。这时,一列侍女鱼贯而出,她们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红木匣子。
侍女们来到沈叙面前,齐齐打开手中的匣子。匣内以黄色的绸布作为底衬,每个匣子不多不少地放置了十来块篆刻印材,这些印材品种不同、价格不一,有色泽浓郁的鸡血石,也有老坑橘皮红田石,甚至连象牙、犀牛角这类珍稀印材也尽在其中。当中最多的是易于受刀的石质印材,木材也有少许,当真是品种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唐宗颢摇头叹息,“你快要把我这店给搬空咯。”又笑着道:“这人都还没过门,你就这么宠她了。等她入了门还得了?到时候你该不会是要把她给宠上天去了吧。”
“我喜欢她,宠着她又何妨?”沈叙不以为意地道。
唐宗颢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端起茶杯不再说话,心中却在感叹:一个人的行为习性果然会受到家族的影响。沈叙在性情方面虽不像他家中长辈,可深情、专情这点跟他家里的长辈一模一样,深情、专情这种东西也能通过血脉流传下来,难道这就所谓的家学渊源?
沈叙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匣子里的印材,最后他一共挑出了十来块印材,全装入一个匣子里去。沈叙挑选的印材有珍品印石,也有其他别致奇巧的印材,价格有贵有便宜,并不只是一味挑选贵重的,看得唐宗颢啧啧称奇,“齐七何其幸运,能让我们的沈先生花费这么多心思讨她欢心,你的其他爱慕者快要哭死了吧。”
沈叙勾唇,瞥了唐宗颢一眼,“容观道手上的那物品也被你拿到手了,你还不回晋国去邀功?世子之位被抢走了可别在我面前哭。”
唐宗颢顺势躺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道:“谁爱抢就抢去,小爷不稀罕。”见沈叙将匣内的印材一个个拿起来细看,唐宗颢摇头,暗叹这齐七竟真的是将沈叙吃得死死的,“死士的事不是有眉目了吗?我不留在这里看完这出戏,怎好走呢?”说起这事,他连语气都是激昂的,“他敢动你的女人,我在想你会用什么手段虐他!他背后的主子是滕国,他竟会又跟容观道有牵扯,真是有趣啊。”
沈叙确定印材没问题了,才将匣子盖上,听了唐宗颢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我不喜欢空谈假设,等他落入网中了,再谈其他的吧。”
唐宗颢轻笑出声,翻身坐起,端起茶杯品茶。两人都在品茶,一时满室静寂。
沈叙品着茶,看着装着印材的红木匣子,微微失神。
他的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到今天为止,他都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她这是喜欢上他了?而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逗他玩?
沈叙轻叹,自信如他,却不想也会有朝一日变得患得患失。
他从少年起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一颗心早就冷硬无比。他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却不想遇见了她。他周游列国,见过不计其数的女子,她们当中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有英姿飒爽的女侠,也有风华绝代的大家闺秀……正如唐宗颢所问,他因何唯独爱上她呢?
他从不会把那些女子放在一起比较,在他看来,每个女子都是独特的,把她们放在一起比个高低是一件十分下作的事。截至今日,他仍不会做这等下作的事。遇到她之后,他就明白——在他心目中,她就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其他女人再好,不入他的心,这好也就降了等次。
如今想起来,自那场祸事后,他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便是滞留在她闺房的那段日子了。
那时的他得寸进尺,一再触及她的底线,为的是要看她能容忍他到什么程度。这是他的恶趣味,更是他年幼时爱玩的把戏,他以为这些恶趣味早就随着那场灾难而消失了,却不想只是被他隐藏了起来,而又在她的面前重拾起来。
怎么不会爱上她呢?
想起她被他指使得团团转时呆头呆脑的模样,生气时故意不理他的娇俏模样;明明对他心生防备,转眼间又轻易放下心防的笨模样。有时她喜欢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教训他这“采花贼”作恶多端,小心现世报;有时她被他气得要命决心甩手不理他,却又在见到他伤口紧张兮兮……
她是那么的生动、鲜活,如灿烂的春花,入了心便开出姹紫千红。
他曾以为她喜欢的是赵尚真,她装得那么真,连他都被她给骗过去了。后来知道她喜欢的赵尚归,知道她为了赵尚归做了许多事,心中酸涩莫名,却又嗤之以鼻,觉得她傻得可以。
如今她对他热情似火,就算前方是地狱的深渊,他也只能一脚踏进去了。
沈叙入神地想着事情,忽闻唐宗颢道:“呦,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沈叙顺着唐宗颢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外边大厅来了两名男客人。
一名男子年约二十五六,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身姿挺拔如劲松。眉目之间细看跟齐姜有三四分相似,他正是齐姜的兄长,齐致。另外一名男子眉目清秀,身量高挑。男子肤色很白,看上去略有些病态,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袍也难以遮掩他身上那股清贵之气。
唐宗颢饶有兴致地对沈叙道:“呦,仇人!”
话音刚落,齐致的目光便落在大厅墙上的“猛虎嗅蔷薇”画上,他锐利的眼睛微眯,似乎想透过这画看出什么来。
唐宗颢转头看向沈叙,道:“你这大舅子眼睛可真是锐利,他是这么多客人当中唯一一个发现不妥的吧。”
沈叙的目光先是落在蓝衣男子身上,尔后再转向齐致。
唐宗颢懒洋洋地道:“久闻齐致大名,今日得以目睹他的真面目,真是不枉此行啊。老头子时常叨念他,说他是如何的丰神俊朗,丰郡经他治理不过四年,便改头换面,魏国有他这名能臣,于他国而言可不是好事啊。”
齐致在丰郡做郡守,丰郡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它东接宋国,西靠南国,边壤之地,多有流寇。在这几年,流寇踪灭,南国臣服,齐致功不可没。听闻如今的丰郡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
因齐致是齐姜的兄长,对于他的事,沈叙知之甚多。齐致行事稳重,深得魏平公信任。就连齐姜这个无法无天、在齐府被父母宠在手心上的人,也唯独只有他一人能制得住她,可见他厉害之处。
唐宗颢又道:“你大舅子跟钱少冉关系匪浅,看来你这婚事悬啊。”
唐宗颢口中的钱少冉也就是安冉,是魏国有名的篆刻家。
见沈叙不搭理,唐宗颢又道:“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若你出去见上他一面,看你们两个人红着眼对望也是好戏一出啊。钱少冉现在是借住在齐家吧?齐七喜爱篆刻,钱少冉又是篆刻大家,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要当心啊……对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欲求娶齐七,这小子恨不得要生啖你血肉,他不会跟你抢齐七吧?”
沈叙瞥了唐宗颢一眼,“你有完没完?”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边的安冉道:“这方鸡血石不错,不若就拿它送给令妹作见面礼吧?”
齐致露出笑来,随着他这个笑,他脸上的冷意也消融了,“她就是瞎弄,送太贵的东西给她也是糟蹋。”
安冉的声音清澈中带着些柔和,听起来十分舒服,“是你要求太高了,若你常用的那枚印章是她瞎弄之作,我可要甘拜下风了,我这篆刻大家的名号给她也不亏。”www.bïmïġë.nët
齐致摇头叹息,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在她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这丫头听不得丝毫赞美,你再这么夸她,她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
他们说话间,又有几名客人走了上来,为首的一名年轻男子见到齐致,兴奋地高呼:“齐二兄,好久不见!”
几个男子就这么围了上来,与齐致寒暄,说了一会儿话,他们约齐致去观天茶馆品茶聊天。
齐致推却,安冉知道是因他的缘故,便道:“难得巧遇,齐兄你与他们一道过去吧。”
年轻男子邀安冉同去,安冉笑着道:“也好,不过难得出来一趟,我再挑几块印材。”
齐致点头,“好。”他又看了一眼那幅猛虎嗅蔷薇的画,道:“你自己要小心些。”
“好,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齐致离开后,安冉埋头认真挑选印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觉身边有人,抬头看去。
看到来者,安冉脸色微变,“即墨叙!”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嫁杏有期更新,第 54 章 仇人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