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两旁都是老梧桐，入秋的枝叶依旧繁茂，树叶缝隙间可见傍晚暗色彩霞飘浮。路灯已明，晚风轻柔。
沈修迎着风吸气：“天凉了，都说南京没有秋天，其实有的，风里已经有了。”他指地下不多的落叶：“没有人注意它们，掉光了冬天也到了。”
一阵风过，飘下几片落叶，刚好落到叶子牧脚边。沈修望着他笑：“你看，秋天。”
沈修不笑时一张酷脸，带上笑却有点孩子气，判若两人。晚风太柔，沈修也没了之前的可恶，叶子牧跟着笑起来，迎着风吸气，风里不止有凉意，还有旁边小区里的菜饭香气。肚子里突然就空了，想吃家乡菜的愿望迫切。他本来后悔答应沈修出来吃饭，此刻却觉得还挺不错。
“你会做饭吗？”他问沈修。
“会一点。”沈修看他，他半仰着头，微眯着眼睛，眼神迷蒙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这个季节，该吃藕了。”叶子牧好像自语般轻叹。
夏秋之交，正是藕最鲜嫩时候，切成薄片炒肉凉拌，都很美味。不过以前洗净生吃的时候居多，和叶好一人半截，填饱肚子足够。
“我们老家的藕，很脆。”叶子牧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沈修看到一点凄凉，在他脸上。
想到叶好，叶子牧眼神黯淡了许多。三清山回来后，叶好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了。他也没有主动问过叶好。究竟是想让叶好吃点苦头，还是想趁机撇清以后再无牵连？叶子牧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他不是圣人，没办法一直以德报怨。他欠叶建国他们的东西，早已还清。至于叶好，袖手旁观可以吗？
沈修始终看着叶子牧，看他敛去笑容半垂眼眸，似有忧愁。此刻的叶子牧，带着他喜欢又心疼的温度。他忍不住低头轻笑。
“笑什么？”叶子牧思绪被他笑声打断。
“我爱南京的秋天。”沈修看他，眼睛里落着路灯的光，梧桐的叶，天边的红霞。
不愉快的回忆一扫而光，叶子牧哼笑：“莫名其妙。”沈修好像一直这样，总是莫名其妙。
到了望湘楼，一口湘味普通话的服务生将两人引入二楼名为“芙蓉”的包厢。
“您要再晚到一会儿，这包厢可就让给别人了，今晚吃饭的人很多。”服务生带着两人入座，取了擦手毛巾给二人，又上了四小蝶凉菜，都是叶子牧熟悉的，酸萝卜皮儿、辣腐竹、腌辣椒、剁椒拌的海带丝儿。
服务生递给两人菜单，叶子牧翻看发现菜色不多，很多都是根据时节现点，有什么做什么。倒是有几分湖南乡下馆子的模样，吃个新鲜。
沈修扫了一遍菜单，问服务生：“最近吃什么？”
服务生报了一串，大多肉菜。沈修中途打断他：“有藕吗？”
叶子牧看他，沈修冲他微笑眨眼。服务生说有，沈修问叶子牧：“你爱怎么吃？”
“凉拌？”叶子牧不是很确定。
服务生说可以。
“你让厨子多几个做法，都来一点。”沈修建议。
叶子牧心头一暖，他随口一说，沈修竟放在心上。
“你来点吧，不用看菜单，想吃什么厨师都能做。”沈修看着叶子牧。
服务生纠正他：“有食材的都能做。”
叶子牧依据食材点了紫苏炖鱼，仔姜牛肉和擂辣椒，都是沈修没有听过的做法。服务生听完问他：“你是湖南人吧？”
叶子牧点头说是，服务生露出遇到家乡人的亲切笑脸：“也就老家人知道这些，你湖南哪里的，我株洲的。”
“衡阳。”
“那您有口福了，我们厨师就是衡东的！”服务生特开心。
待服务生离去，叶子牧感叹：“想不到南京还有这样的湘菜。”
沈修问：“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叶子牧摇头，多年未回，乡音忘了大半，口音里倒是带上了几分南京腔调。家乡家乡，回得去才叫家乡。回不去的，叫他乡。
沈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衡山是在你们那边吧？”
“嗯。”叶子牧笑了。
“湖南我就知道张家界，湘西，湖南卫视，和衡山了。”沈修也笑。
“我也只知道这些。”
“哈？”
“你们南京人不也很多人没去过鸡鸣寺吗？！”
“那倒是，我就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
“改天一起去？”沈修看叶子牧：“听说那些求签挺准的，很多外地人特意跑过来问呢。”
叶子牧避开他期待的眼神：“我不信这些。”
“也是。”沈修淡淡一笑。
服务生很快上菜，藕有两种花样，凉拌和炒肉丝。叶子牧尝了一口，轻轻摇头。沈修跟着吃了一口，凉拌藕片脆中带糯，又麻又辣，舌头瞬间起火。他想喝水，但又不想被叶子牧发现他吃不了辣。
“怎么，不好吃吗？”
对面的叶子牧又夹了一块藕丝炒肉，还是摇头：“不够脆。”到底不在湖南，哪怕在湖南，也不一定能吃到当年的味道。记忆里的食物，大多无可取代。
“那是，肯定还是有差别的。”沈修满嘴冒火地附和着，他压根吃不出别的滋味。叶子牧看着他被辣到又要强装不辣的样子笑而不语。
后续的菜一道比一道辣，特别是那道擂辣椒，居然是辣椒蒸熟后捣碎浇酱汁拌成。沈修勉强尝了一口，整个人都被点燃了，再也忍不住叫了一罐冰可乐一口气喝完，辣麻的舌头遇到甜味儿，总是缓过来一些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对面的叶子牧眉头轻皱：“还要吗？”
沈修笑着摆手：“还行。”嘴巴都辣肿了。
“你很喜欢吃辣哦！”
“还行吧。”沈修夹了一筷子看起来不辣的仔姜，入到嘴里没嚼两口，又着了火。
叶子牧不忍直视，不懂他明明不能吃辣为何还要一个劲儿猛吃。真是自讨苦吃，他默默吐槽。
一顿饭吃完，沈修已经辣得胸口都红了，像只红虾。虽说没再要可乐，但是那擂辣椒没敢再吃第二口，茶水喝了两壶。
叶子牧买单时发现沈修已经提前付过了：“不是说好我请客吗？”
“我刚好有他们家会员，八五折。”沈修肿着嘴，笑得有点贱：“下次你再请我呗！”
还有下次？叶子牧轻轻嗤鼻：“好啊，我知道夫子庙那边有一家重庆火锅特别正，又麻又辣。”
沈修挑眉，喉咙眼好像有点痛。
出来望湘楼，外边已经是万家灯火。窄巷里有人坐在路边聊天。沈修点了一支烟，问叶子牧：“你抽吗？”他没见过叶子牧抽烟。
叶子牧取了一支。做设计的，都爱熬夜，不抽烟的是少数。
两人并肩往前走，沈修发现叶子牧是左手执烟，吐烟时微微仰着下巴，脖颈的线条被拉扯得很好看。
“我送你回家？”沈修说，来时叶子牧没开车。
“我打车就好。”
“这边不好打车。”
叶子牧看沈修，沈修孩子气的笑：“给我一个机会呗！”
机会？叶子牧觉得这个说法很莫名，但也没再拒绝。既然沈修要送，那就让他送吧。今晚的他，不难相处。
一路上，沈修都在讲他做模特时的趣事，临上场了找不到鞋，衣服穿错了，头发没弄好，走错了方向，被设计师嫌弃……他的模特生涯，并非一帆风顺。也有签了约临时被换掉的时候，也有做明星大咖背景板的时候，也有为了减肥一口饭都不能吃的时候……别的模特经历过的事情，他都经历过。只是外人不知道。
叶子牧发现他讲起未成名前的事情，用的是享受的语气，带着一些怀念。而成名后的事情，他没有多说，好像没什么值得说的。
“当时为什么会想要做模特？”叶子牧插嘴问了一句。
沈修轻轻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那会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刚好有人说，你长这么高，可以去当模特，我就去了。”
原本是很快乐的，没日没夜地练习台步，学习拍照姿势，减肥健身……走各种奇奇怪怪的秀，给二十块一件的T恤当模特……如果不是林映之非得帮忙，其实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挺好的，到年纪了就退圈，去找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原本是这么计划的。
“结果发现做得还可以，很多品牌都喜欢用我。”沈修明明是用得意的表情说的，可是叶子牧听不出他的得意。bïmïġë.nët
“那为什么又突然不做了？”叶子牧记得当年沈修退出模特界还闹出了一些风波，有几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合约没有到期。
“就突然又不想做了呗！”沈修笑着，叶子牧没有往下追问。
过了一会儿，沈修说：“我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十分任性对不对？”
叶子牧不语，他确实这么想的。
“大家都这么想。”
叶子牧看沈修，看到了和下午类似的神情，有点惨淡和落寞。还有一点倔强。任性也有任性的原因吧，他想。
叶子牧住月牙湖。沈修把他送到楼下，目送他一瘸一拐地进了楼。他本想问叶子牧：“我可以去你家看看猫吗？”话到嘴边吞了回去，因为他十分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修驱车离开。旁边绿化带里站起一人，瘦瘦高高，戴着眼镜，望着车屁股疑惑地喃喃自语：“怎么是他啊？”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南极通往北极更新，第 25 章 【改】望湘楼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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