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发现,在最难过,最最孤立无援的时刻,她最为想念的人,是基拉。
“你叫我什么?”
卡嘉莉顿了顿,摇了摇头。
他突然笑了,捂着额头,笑得抽抽的,嘴角却没真正裂开,感觉倒像是在哭。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我是你哥哥的克隆人,最强的调整者。”
“最强”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可你不是他,也没法成为他。”
“那为什么……我杀不了你呢?”他伸手摩挲她耳际的发丝,“是因为我体内流着和你一样的血么?”
卡嘉莉不敢相信。
这个伤害她,以至于差点害死她,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无法收场的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对自己手下留情。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忍。
“当时那种情况,我的确难以相信,Plant议长会提出那种一换一的请求,非但不能解决外交危机,还把自己搭进去,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走。”
“但他确实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份胆识令我敬佩。”他又用那种眼神望向卡嘉莉,“但也多了一点怀疑,Plant和奥布。”
卡嘉莉义正言辞道:“Plant和奥布是站在同一阵线维护和平的友好国关系。”
“可你在意他,不是吗?”
“我没有!”
他微笑,眼里有洞穿一切的泰然,那张和基拉一模一样的脸缓缓凑近,唇间扑腾的气息如羽翼轻扫她的脸颊,
“你刚才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你。”
*****
宇宙深渊的金字塔顶层,很安静。
卡嘉莉听着自己的心跳咕咚咕咚,像脱轨的齿轮,不受控制。
如果说刚走进来时,卡嘉莉还觉得游刃有余,现在却仿佛真的被困住了。
她想,也许和阿斯兰这段关系中,她才是那个不停来回冲撞头破血流的小白鼠。
是她给自己设限。
Plant的议长,扎夫特的阿斯兰·萨拉,真的有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吗?
“哟,你回来了。”
少女在休息室里化妆,抬头撞上刚走进来一副心事重重的卡嘉莉。
卡嘉莉径自坐到一旁,并不搭理她。
少女倒乐了,估摸她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正有气没处使,故意挑衅道:“早听我的,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
“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不知道欸,我哥没跟你说吗?”
卡嘉莉白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再搭腔。
少女自觉没趣,继续对着镜子端详那张漂亮的脸蛋。
过了一会儿,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盈盈地凑近卡嘉莉:“欸欸,听说奥布有座很大的演唱会馆,是真的么?”
卡嘉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照实回答:“是啊,拉克丝还去那儿开过演唱会。”
话落,少女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拉克丝·克莱茵,真是一个让人嫉妒的名字。”www.bïmïġë.nët
卡嘉莉狐疑道:“你也会唱歌?”
感觉被小瞧了,少女气嘟嘟地顶回去,“月面上的中立国我都去巡回演唱过,人气还很高呢!”
卡嘉莉天生五音不全,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只道:“你想去奥布开演唱会也可以去啊,嫉妒别人干什么。”
“我……”少女眼光暗下来,闷闷坐会椅子上。
卡嘉莉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女孩子的思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理会。
“如果……我想去,你能带我去吗?”
“只要你们放我回去,自然没问题。”
“这我可做不了主。”
卡嘉莉发现事情似乎有转机,立即把凳子挪到她边上,耐下性子道:“蓝色宇宙早被联邦除名了,你们是哪儿的人,国籍还在吗?”
“不知道……”
“家人呢?”
少女一脸迷茫。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哥从殖民地人贩子手里救了我,那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了。”
卡嘉莉心下了然,转而正色道:“那你知道吗,二战后地球各国都与Plant签订了不战条约,单单一个奥布首相根本无足轻重,想挑起战争,你们怕是白费功夫。”
少女突然警惕道:“你别想诓骗我!”
卡嘉莉摊手,“爱信不信,再说了,你们这么卖命,蓝色宇宙能给你们什么好处,我一样能给。”
“我不在乎!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你这么在乎他,那你知道他昨天和扎夫特战斗受伤了?”
“小伤而已……”
“他会输的。”
“他不会!”
“退一万步讲,他真有你认为的那么强,万一呢?战场上的局势谁都无法预料,你知道MS机师在战斗中落败是什么下场吗?”
少女怔住。
“他,会死的。”
*****
少女走了,留卡嘉莉独自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游说起到多少成效,但内心深处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他们兄妹俩看上去不像多么坏的人,从绑架她到现在,也没做过真正伤害她的事,反而处处留有余地。
她相信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阖眼半阖眼之间,时针转过一个圈。宇宙里的时间,似乎比地球上快很多。
门开了,少尉径自进来,放下一把枪。
卡嘉莉不动声色。
“谢谢你跟我妹妹说这么多,但是,真的没必要。”
卡嘉莉动了动睫毛。
“楼下这个房间里的人,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卡嘉莉睁开眼睛,“什么意思?”
“照我说的做。”
“等等……喂!”
少尉说完转身离开,卡嘉莉紧追着他走进电梯,正在电梯里闭目等待的少女睁开眼,诧异地与她对视。
卡嘉莉还想问个清楚,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电梯一路到底,士兵们候在外面,一个个身着机师服待命。
趁着众人交谈的空挡,少女把卡嘉莉拉到一旁,悄声道:“我哥昨晚答应我了,你照他说的做,那个人是我们组织的盟主,你完事儿之后拿他的通行证到负一楼,那里停着他专用的救生舱。”
“等下,你说得那么容易,万一计划失败怎么办?”
“你不会的。”
这一切都太过奇怪,卡嘉莉不得不用探究的目光巡视她,少女反而一脸轻松,小跑向少尉身边,两人低头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她忽然面朝卡嘉莉,露出腆腆的微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卡嘉莉还没反应过来,眼下他们却是要备战出击了。对手自不用说,是一路穷追至此的扎夫特和奥布军。
深重的忧虑占据了卡嘉莉的心。她回想起那时两人在房间里,少尉逼问她的话,她的回答是……
是。
你在意他。
是。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说,阿斯兰·萨拉,那种一本正经得让人讨厌的家伙,Plant的伟大议长,基拉·大和的亲密伙伴,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他恨之入骨。
这会是一场殊死搏斗。
卡嘉莉抬头望向前方,少尉微侧过脸,对身边少女玩笑似的说:“如果我即将前往地狱,你要和我一起吗?”
少女点头:“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出战鸣笛随之响起,环绕着这座空旷的金字塔堡垒,宛如无底深渊。
卡嘉莉握紧兜里的枪,她的时间有限。
战斗即将开始,卡嘉莉回房间换上事前准备好的蓝色宇宙军服掩人耳目,前往盟主所在的楼层。
还在电梯里的时候,卡嘉莉就一直在回忆阿斯兰教授的伏击技巧,可惜她的枪法一直都练不好,此刻不禁将枪握得更紧了些。
走出电梯时,卡嘉莉发现这层楼空旷异常,无人把守,正纳闷着,拐进一间亮着光的房间,床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看上去垂垂老矣,紧闭双目的男子。
卡嘉莉确认了房间号,是这里没错,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甚至看上去轻易就能得手?
环顾四周,办公桌上摆放着相框,里面这名男子抱着一名褐发男婴,旁边放着一张号牌,写着0087。
卡嘉莉蓦然想起在少尉房间里看到过相同的号牌。
她忽然有些懂了。
为什么这里没有人,为什么他让自己来杀这个人。
一个没有自由意志的个体,一个代号诠释的生命。也许他真正恨的是这个一手创造他的人,却又无法亲自下杀手。
卡嘉莉走上前,男子仍止不住梦呓着:“杀光……调整者,还我蔚蓝……清净的世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卡嘉莉扭了扭脖子,扣下扳机。
战斗仍未结束。
卡嘉莉赶往负一层,出港通道内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大多是基地留守的整备班、通讯后勤士兵。
她压低帽檐,观察周围的情况。
“喂,这么多人,怎么回事?”卡嘉莉拉住一名神色惶急的士兵问道。
“指挥部传来消息,我们和前线战舰失去联络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赶紧想办法跑吧,说不定等会扎夫特就攻进来了。”
听他这么说,蓝色宇宙大概是溃败了。卡嘉莉吃了一颗定心丸,开始四处寻找逃生工具。
转了一圈,找不到少女所说的专用救生舱,连其他MS、MA也没有。这时,外部突然传来一声轰鸣,震得整个堡垒都在晃动。
有人大叫一声“不好,快逃!”
话落,一艘救生艇从港内驶出,在通道口停下,士兵们蜂拥而上,卡嘉莉落在后面挤不上去,眼看舱门就要关闭,她大喊:“等等我,拜托了!”
一名士兵伸手拉了她一把,赶在最后时刻上了船。
“谢谢。”
才站稳脚跟,一发光束贴着舱壁划过,后方立即传来爆炸的火光。
好险,再晚一步人就没了。
可危机仍未解除,第一发之后,陆续有光束从外部射进来,引发四周连环爆炸。救生艇没有武装,速度也极其有限,在其中艰难地穿梭,看上去摇摇欲坠。
卡嘉莉不禁焦急,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扎夫特还是奥布军?就算战胜,也应该留俘虏一命吧!
通道内大量烟雾蒙蔽了视线,卡嘉莉努力想看清外面的情况,救生艇却突然沉闷一滞,停了下来。
前方,一架巨型深黑MS挡住去路。
在它面前,救生艇渺小如蝼蚁。
周围有士兵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大家一瞬间都变了脸色。
眼看着它抬起光束枪,对准救生艇,下一秒,所有人都将灰飞烟灭。
都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就这么死去,死在友军手上,也太不甘心。卡嘉莉跑向驾驶舱,想通过国际救援频道跟它对话。
还没来得及,黑色MS却出人意料地让开了道路,留下一个背影。
那背影仿佛在说,走吧。
趁这机会小艇飞速从它身侧驶过,往出口方向逃离。
艇内士兵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卡嘉莉疑惑地回头,望向那深黑色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发酵。
飞出堡垒,标志着奥布国防守卫军的舰船在此等候着。
“蓝色宇宙的各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放下武装,跟我们回去……”
话音刚落,嫣红强袭就迅速飞了过来,将救生艇回收至奥布舰内。
这下,总算是得救了。
卡嘉莉喜出望外,刚一下艇,就与基拉四目相对。
“基拉……”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基拉满眼震惊,僵立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她还活着,还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卡嘉莉?”
“笨蛋!除了我还能有谁!”
舰上持枪的几名奥布士兵也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代表,阿斯哈代表回来了!快……赶快去通知长官!”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基拉说着也红了眼眶。
卡嘉莉飞奔入怀,两人相拥而泣。
历尽千辛,回到这个她依恋至深的怀抱,卡嘉莉觉得一切都没有白费。
“你们赢了,Freedom呢?”
基拉苦笑:“被阿斯兰击落了。”
卡嘉莉愣了愣,又问:“另外一架呢?那个黑色的幻影……”
“嗯,当时他们一起的,所以……”
已经……不在了?
卡嘉莉大脑突然钝住,嗡嗡的,这才回想起自己答应过她什么事。
奥布,演唱会。
当一切尘埃落定,卡嘉莉想履行承诺,已经不可能了。
有些人,如果在战场以外的地方相遇,结局会不一样吧。
“阿斯兰……阿斯兰呢?”
“他开着Finality进去了,你刚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
刚刚的?
卡嘉莉后知后觉,从基拉怀抱中挣脱,急道:“我要去找他,嫣红强袭借我!”
那只小白鼠,一定以为她死了,又被自己困住了,她要去找他,将他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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