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话一到嘴边转了个弯,想伸手去解开药包纱布看,“我知道,是伤口发炎了,是我捡的药不管用,你方才也见了,聚山姐姐已经知道了,瞒不住的,我们叫个你家的正经大夫看一看?有什么罪我领着。”
李茂楠伸出手去推杨穗,摇头说:“不用,不要叫太太担心。我想躺一会儿,你出去角门,找一个叫赶儿的,是平时跟着我出门的小厮,只叫他外面请个大夫来,把伤口形势说一下,他自然明白,别惊动两边府上的人。”
这是什么报喜不报忧的绝世好男人啊,杨穗点着头,急着就要出去找赶儿,刚一起身,一只手却被李茂楠拽住了,“你吃过晚饭没?”
“吃过了。”杨穗撒谎。
然而李茂楠方才回来时才看到婆子们抬饭进来,这一问也只是礼仪,根本不信杨穗的鬼话,强硬地说:“我也没多难受,你先去吃晚饭,不着急。”
杨穗面上答应着,然而心内比李茂楠更强硬,毫不留情地从李茂楠手中抽出,直接从后院子出去,绕到角门那边找人去了。
李茂楠睡得迷迷糊糊地,恍惚间听得横水进了屋子,往桌上放了什么东西,接着聚山又进来开了他的箱子,往箱子里放了什么。
不一会儿,杨穗领着一个老大夫进来了,李茂楠睁眼一看,没错,是自己惯常使的那个,还想挣扎着起身给老大夫问好,却被老大夫一把按住了。
大夫一面拆李茂楠手臂上的纱布,一面老泪纵横:“二爷为什么不好好将养,饭也不好生吃,觉也不好生睡,怎么如今还弄出这些伤来,爷才二十,大好的年纪,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杨穗在旁边听得很不是滋味,她虽然不知道大夫口中李茂楠不好好吃饭睡觉是怎么回事,但那伤的确是自己造成的,难辞其咎。
李茂楠和大夫说着话,抽空往杨穗身上看了一眼:“你别站在这里了,去看看外面桌上和我装衣服的箱子里,方才她们进来,不知放些什么。”
杨穗吸了吸鼻子,依着李茂楠的话,去看了回来时,老大夫已经麻利地给李茂楠处理好伤口包扎好了。
“是晚饭和醒酒汤,箱子里……是二爷昨儿穿的一套衣裳。”
李茂楠点点头,又叫进赶儿来,给了银钱,叫了车子把老大夫送出去,老大夫临走前担忧地看了一眼李茂楠,又看着站在床前的杨穗:“我说,姑娘,好歹也在主子身上用点心,老这么着,主子不好受,作为屋里人也没脸。”
杨穗再年轻气盛,奈何人家老人家说得对,自己不好辩驳,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赶儿送着老大夫出去,房里就只剩下杨穗和李茂楠两人面面相觑,不多时,李茂楠约么是头疼得好了些,慢悠悠地问:“有醒酒汤?拿过来我喝两口。”
杨穗依言去拿,刚一转身,就听见后面衣裳声响,忙扭过头来,却见李茂楠自己撑着一只手想要坐起来。
母子俩都一个德行,把人支开了,自己就折腾自己。
“二爷!”杨穗也不去拿汤了,赶紧过去扶着,“你手上别用力!”
李茂楠轻轻一笑,“不妨事,方才就是头疼得厉害,这会子缓过来了,胳臂也只是伤口烧得疼,不影响动手。”
杨穗气自己,又气李茂楠,“知道自己手上有伤,还喝那么多?你就是不喝,他们做侄子弟弟的,还能灌你不成?”
李茂楠听着,不知道杨穗这句骂他不知好歹的话触到了他那根弦,无赖地问:“那今儿在席上,你怎么不劝我少喝?”
“阿弥陀佛,我要是当着你那些兄弟侄子的面劝你少喝,恐怕现在外面谣传的就不是你领了个姑娘回来了,您连娃都有了!”杨穗无奈地想。
杨穗被这话噎得不行,干脆不答话了,过去端过了醒酒汤和床上用的小桌,把汤水和晚饭都移到了床边桌上,“他们拉着你只喝酒,晚饭也没好生吃?现在垫一些?”
李茂楠往小桌上一瞧,果然是两个人份量的饭食,笑着说:“什么事都瞒不过聚山。我先喝碗汤,你先吃着,别饿坏了。”
按理说,主子这么说,也就是客气客气,哪有主子和奴才一桌吃饭的规矩?
谁知杨穗是前世在国家大剧院蹭过翻身农奴把歌唱大合唱的人,当真就不讲理了,直接往李茂楠面前去拿碗筷。
李茂楠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杨穗,看到她的肩膀向自己这边倾过来的那一瞬,猛地想起那日在清风楼的小戏台上,杨穗上衣崩开那会儿……
连自己都气得顿足,那姑娘居然岿然不动,末了在自己面前还能面不改色的替自己包扎换药,如今进了府,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
换个贞洁烈女,早就投井上吊了。
然而杨穗没注意到李茂楠这么看着她,自己心里着急:横水聚山是瞒不过了,那太太还能瞒得过么?自己下午才答应了人家好好好照管她的宝贝儿子,现在就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会不会被炒鱿鱼?
又思忖着这是不是个好时机,要不要问问恩人小时候到底受过什么罚?现在有什么难处?现在我就在这,要不要我怎么报答你?
这么想着,杨穗猛地抬起头,嘴唇微微一张,眼看就要问出什么话来,却看到李茂楠正出神地看着她,眼神明明暗暗。
李茂楠被杨穗的突然抬头吓得一怔,连忙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往杨穗身上看,只是左手握着调羹,慢条斯理地去舀碗里的醒酒汤,心内感叹:“这得是什么父母家世,才能养出这样倜傥的姑娘家出来?”
接着又想起前日里杨穗着急之中向自己透露的身世,便没话找话:“你前日,和我说的,你父亲叫什么来着?”
好了,这下不用自己问了,恩人自己提出来了。
“杨焰!”杨穗连忙咽下口内食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道,不等李茂楠有个什么反应,又急切地补充,“我爹离家出走、不是,我爹出远门之前告诉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泉涌报,所以我……”
所以我才死皮赖脸地想要待在你身边,好逮着机会报答你。
“所以你要报答我么?”李茂楠笑着问。
眼看杨穗就要点头如捣蒜了,李茂楠却突然冷下脸来,语气也似乎带着寒气,“你这一日也见了,我们家医药立家的,从我大伯子那一辈起,妙手回春不说上千也有九百,凡有伤风咳嗽的,烦疾杂病的,我们都能治得好,医者仁心而已,你不用这么想,这是我们家行医治世的应尽之道。”
话没说完,杨穗原本打算往下点的头又摇得像拨浪鼓了,着急地说:“不是你们家,我爹点名道姓,就是你,状元府的二公子李茂楠,救我命的人,只有你一个!也不是什么伤风咳嗽!”
李茂楠这才抬起头来正视杨穗,细细地用眼神描摹着杨穗焦急的一张脸,似乎是在回忆里搜寻,半晌,才略微一笑:“你爹为什么离家出走?”
话题转得毫无预兆,杨穗没反应过来,然而也不等她开口,李茂楠又自言自语,“难道是为侠者么?杨大侠?”
杨穗还是没回答,大概实在纠结:杨焰到底称不称得起一声“大侠”……
李茂楠突然又问:“那是什么病症难处?穗穗说来听听,也让我好想。”
杨穗再次语塞,摇摇头,“我、我不记得了,我爹也并没有认真告诉我。”
只有一件,自己时常心悸,不过那是因为前世自己往胸口捅的,因为穿越重生,所以带着到这里来的,这个不能说。
李茂楠见杨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才把眼睛从杨穗脸上移开,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醒酒汤,“不记得也是有的,毕竟状元府的二公子,出手就是不凡,让我想想……我小时雪中送过的炭数不胜数,穗穗是被我救起过的哪一条命,我也记不清楚了。”
杨穗惊愕地看着李茂楠,心内有些失落,也只有她,也只有杨焰,把人家随手赏的一口饭视为珍宝,想着日后良田万顷了就去报答人家,谁知道人家良田万顷早就是过去式,当初不过是把其中的九牛一毛分出来一些给你苟命罢了……
杨穗的心情几乎跌倒谷底,只能把碗捧高,把脸埋低,不想让李茂楠看见自己的失落……穿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杨焰让她去报恩,自己有了些使命感,才下定决心要好好照看恩人,自己也要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如今,都是泡影……
李茂楠显然也注意到了杨穗的情绪变化,舀了一勺汤,也不往嘴里送了,只是握着调羹出神。
不多时,杨穗快速地调整好情绪,不报恩就算了,乐得躲清闲,现在只需要好好打工给弟弟挣生活费就好了,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
于是杨穗抬起头,往自己碗里夹了半碗的蒸火腿,塞进嘴里,“二爷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想是我爹小题大做了。不过我既然进来了,二爷就算不需要我做下人的小市民报恩,前日霜姑娘付了银钱,那位金靡金相公也下了定金,我也不好就这么出去。二爷看……我做些什么呢?”
“不用……”李茂楠才刚一开口,就被杨穗打断了。
“二爷别说什么指点小子幺儿们拳脚功夫的话,二爷同胞的大哥,叫椿大爷的,原是武状元出身,家里小子的功夫没有我可以指点的地方!我知道那是你的客气话!也别叫我闲着,光吃不做,我本来就是市井人家,一日不做点什么就要手痒!”
李茂楠失笑,他心想:“我大哥是武状元出身不错,但是谁告诉你武状元家的下人都是拳脚功夫过人?”
李茂楠随便一想,看着杨穗几乎有些生气的表情,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儿一般,“那也罢了,我院子里你也见着了,横水聚山不是丫头,简直是两位小姐,我使唤不动她们的时候居多,你便住在我院子里,不用往别的地方搬去,我有什么事,自然吩咐你,不麻烦那两位小姐!”
这下杨穗的马斯洛需求攀到了最高层,实现人生价值的未来可期,还能待在李茂楠身边,即使人家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赴汤蹈火”式的报恩,照顾恩人起居饮食,也算没有违背父亲的临别赠言了。
这样想着,杨穗心内便松快了许多,往李茂楠那边看时,看着李茂楠左手拿着调羹舀汤,总是要洒些出来,连床上都溅上汤汁子了,自己活了十五年,一直吃嘛嘛香,今儿第一次知道了食不知味四个字怎么写,又惭愧又心疼,这份心疼驱使着她,鬼使神差地说:“我喂你吧,你左手使不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恩将宠报更新,第 23 章 第 2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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