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楠对杨穗突然的撒娇猝不及防,只得搂住人,紧紧地箍住杨穗的背,然后……就疼得杨穗直喊娘。
“疼!背上疼!”
李茂楠赶紧把杨穗放下,对自己的行为气得差点捶胸顿足,便疾步过去打开了门,“刘婶子!烦你……”
趴在门上听墙根儿的怀允娘不留神,又被李茂楠喊一声,吓得没站稳,差点绊着门槛跪地上,幸好被紧趴在另一扇房门上的夏怀允拉住,才没摔下去。
李茂楠:“……”
“刘婶子很会潜移默化教子的道理,在怀允面前,连擦窗户都是纤毫必究的?”李茂楠笑着问。
怀允娘听出来了李茂楠话里的打趣,连忙把儿子往院子里一踹,“哪里哪里,怀允男娃家的,学什么擦窗户。”
夏怀允才被李茂楠说了两句,这会子又被抓着偷听人家卿卿我我,又愧又羞,被娘一踹,一溜烟儿地跑了。
怀允娘见状也想跑,被李茂楠叫住,“婶子等会儿,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楠哥儿只管说,怎么还这么客气起来了。”怀允娘战战兢兢跟着李茂楠进屋去,只拿眼去瞧杨穗,从上打量到下,把杨穗看得全身发毛。m.bïmïġë.nët
“给她看看背上的伤,要不要紧,不要又洇出血来。”李茂楠吩咐,又掏出怀表来看。
“在背上?”怀允娘走近杨穗身边,“姑娘冒犯了。”
杨穗不介意,解了衣裳带子就要退下外衣。这可把怀允娘给吓坏了,连忙用自己矮矮胖胖的身体给杨穗挡住,“楠哥儿怎么不出去?”
李茂楠抬头,见杨穗高过怀允娘一头,衣裳退了一半,露出穿着里衣的肩膀,正看着自己笑,像挑衅。
“不出去。”李茂楠放好表,背着手站在那里不动,眼神在说话:“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脱。”
怀允娘急了,转过身来苦口婆心,“我要给姑娘看看背上伤口的,你站在这里我怎么看?”
可怜这位老母亲,苦心孤诣,背后的杨穗还看着李茂楠笑,赌博似的,已经自己把衣裳退下了,只剩下最后一件。
这时,怀允在外面喊:“二爷,乡亲们都来了,等您吩咐呢!”
李茂楠这才承认自己败下阵来,携了一卷纸一支笔出去了。
杨穗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李茂楠要是真站在那里不动,她还真不敢当着李茂楠的面把自己扒个精光。
这事儿,放在二十一世纪也不行。
“姑娘这边坐着,我给你看看,哎呦呦,得重新上药了。”怀允娘一面说一面轻轻拨开被血濡湿了一些的药棉。
杨穗有些吃惊,“婶子还会这些?”
怀允娘满脸堆笑,“那可不,我们庄上,七岁小孩都会止血试毒,别说大人了,多多少少都会一点。”
杨穗点头,听见院子里人声鼎沸,等李茂楠站到中间坐下,院子里便鸦雀无声,“人来齐了没有?”
“地里的没来,家里有孩儿老人的没来,男人们差不多都来了,没来的爷交接了有人传话,二爷只管吩咐。”
“嗯。”李茂楠点头,把纸笔交给夏怀允,“他们说,你写。”
夏怀允心虚地捏着笔,耳朵支得老长。
一个老点儿的男声:“地都量了出来,不管现在地里还种着庄稼的,光是空出来的,分了蔬果区、药材区,粮食区,每区一个区长,都安排下去了。”
下面的人像是排好了序,背好了台词似的,一个声音轻快些的男人又说:“蔬果区主要还是种葡萄,其他的李子杏子枇杷石榴、倭瓜菜花萝卜这些,按每户人家人口分配了树种下去,除了老人小孩吃的,多出来的全都入库,每两日派专人去城里卖。”
另一个醇厚些的男声继续:“药材都种在深山小丘上,爱水的种在小渠沟那边,都是不易叫人发现的,山上河边都修着屋子,男人们两人作伴,五日一轮,每日照料药材生长,一个月收一次成药,留下每户人家常用的,其余全部晒干入库,一月去其他村庄卖去。”
接着是粮食区的区长说话、又是老区长又总结一遍。
末了,李茂楠听完,问:“去年的那批药材,也是在外面村庄上卖么?”
老区长有些为难,“是么,只是忒难,小点的病不愿意吃药,或是自己拖着就好了,或者一个不留神就没命了,大些的病,没钱的只想着等死,有点钱的也想着上城里药铺子里买去……”
一个妇人接着问:“楠哥儿,不是我们贬低自己,我们这里乡里人,命都贱,谁成天敢把自己弄成药罐子?你看我们收下来的药材,放在城里卖如何呢?不管是散户的人家,还是商家的铺子,总比外面庄上卖得多!”
“那可不一定。”杨穗暗想,“城里有红升堂这样的小户家的铺子无数,又有荣和堂这样堪比皇商的大户,哪里有乡村散药买卖的容身之处。”
果然,就听见李茂楠说:“城里三五步就一个地摊儿卖草药,饶是这样也养不活自己,三日五日就已经支撑不住,只能把草药自己煎一锅果腹了,这个恐怕也难,不过你们说的,我下来再想想,现在先按你们每个区定下来的地,该种的种,该收的收,其他事我来操心,左不过三五天。”
众人答应着,都陆陆续续退了下去。
杨穗面前竖着一面铜镜,看着怀允娘在自己身后娴熟地清洗伤口,换药敷疤,突然想起那次李茂楠手臂发炎,不让自己去自家铺子里找大夫,而是自己找了个老态龙钟的来……恐怕不只是孝男报喜不报忧的意思。
现在在外面,瞒着全家人,又是种蔬果粮食,又是做药材买卖,他想做什么?他想和自己的家人抗衡么?
杨穗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怀允娘马上就察觉到了,“先忍一忍,别扭,当心药膏蹭在衣裳上。”
杨穗趁热打铁,“多谢婶子,婶子地里庄稼那么好,成日家忙地里的事情就算辛苦了,还会这门手艺,人还这么年轻……”
怀允娘笑得合不拢嘴,声音里带着自豪,“庄稼是好,不过是楠哥儿想的法子,大家一起种一起收的,我只是负责轮着岗给大家伙儿煮饭食,真正辛苦的,还是青壮的男人们。
“再说这算什么手艺,不过是我家老大老二学了些来,教给我们这些老古董,好让我们在家摔个跟头砍个口子出来时,犯不上送上命罢嘞。
“我也老啦,年轻的话,得倒退十来年去……”
怀允娘的话从背后传来,语调本该是欢快的,杨穗却觉得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顶冷至脚心。
怪不得,赶儿住儿两个人不时常在李茂楠身边,不是出去饶家那里帮忙,就是在李府和金靡一干管药材生意的混,两个其貌不扬的小厮,还真混出些名堂来了。
可是……李茂楠究竟在做什么?搞人民公社?搞慈善事业?
杨穗狠狠压下自己脑内蹦出来的李茂楠不易近人的表情神态,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顺藤摸瓜的话,“赶儿和住儿两位哥哥平日里跟着二爷身边服侍,还有这些精力学医,了不起,姑娘精明,怀允伶俐,婶子这辈子等着享福罢!”
三子一女这么快掉马,怀允娘没有讶异,语气逐渐转为平淡,“老大老二跟着楠哥儿,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偶尔跑跑腿,还是干的往家里送钱的营生,怎么没有这点精力?
“三丫头心大,不愿意待在庄上,楠哥儿自己找的人脉,送到城里,吃好的穿好的,还学一门正经手艺。四小子小,耗子似的到处窜,亏得楠哥儿说一不二,硬是逼到学堂里去……大恩大德,不要我们回报,我们这点精力都没有么?”
处理好伤口,杨穗把衣裳穿好,迟迟没有转过身去,在铜镜里看着怀允娘,“二爷在家,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做,现在穿的还是十八九岁上的旧衣裳,太太奶奶们问,他也不说。太太背地里嘱咐我,看二爷是不是背地里攒老婆本儿呢?”
怀允娘愧疚地笑笑,“楠哥儿做这事,不想让别的人知道。”
杨穗眼神尖锐,和怀允娘铜镜里略有些无神的眼睛对上,“现在我知道了。”
怀允娘不闪躲,转移话题,“今儿楠哥儿出来理事,他谋划的事教姑娘发现了,谁也怨不着,怪他自己。”
杨穗不理解,心想:“是怪李茂楠骑马太慢没把自己甩掉,还是怪李茂楠万密一疏,被顽皮小子怀允暴露了踪迹?
“这事儿本是前两日楠哥儿出来就要做的,只因有人回来说,在村子口见着一位男装打扮的姑娘家,张望了一会子,朝城内的方向回去了。
“他一听,什么都不管了,拉了马就要走,村子里杀猪宰牛,张灯结彩,办了长龙似的宴席,他只喝了一口茶,急急地走了。”
怀允娘狡黠地对着铜镜里的杨穗一笑,“姑娘打量我老了,不知道那位姑娘在楠哥儿心里的份量?”
杨穗心疼得不行,是她不小心,到葡萄庄村口看了一眼,就叫李茂楠分了心。是自己任性,在百花洲找不着人,便要血洗百花洲……
可……李茂楠没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啊。
“婶子知道二爷心里人的份量,那知不知道在太太心里,二爷的份量呢?”杨穗问。
怀允娘有些错愕,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杨穗什么意思。
“二爷多年不出门,他哪里来的翻云覆雨的本事,在深宅大院里就能知道民间疾苦?”
“我猜,”杨穗猛地转过身来,鹰隼般不容置喙的眼神,“赶儿和住儿两位哥哥恐怕早就知道城内饶家和状元府的关系,不辞辛苦地接近,就是为了打动二爷的良心?”
怀允娘往后退一步,眼神终于有些慌张,努力镇静下来,“姑娘,楠哥儿没有什么还需要人去打动才能凸显出来的良心,要不然,也不会教姑娘,对楠哥儿还一知半解,就这么死心塌地的了。”
杨穗一怔,自己对李茂楠,好像真的不算了解,心内一酸,不知道这份爱从何下手才好。
这时,外面的嘈杂声终于散尽,李茂楠隔着窗子喊:“刘婶子?”
怀允娘几乎佝偻着,对杨穗行了一礼,“我的好姑娘,楠哥儿的心事,不舍得教你知道罢了。”
怀允娘出得房门来,李茂楠便小声问道:“她同你说什么?”
怀允娘叹口气,也悄么声,“楠哥儿,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人家姑娘,这会子为了你,怀疑我们一庄子的人都别有用心,要逼问我叵测呢!”
李茂楠一笑,说出的话是训斥,出了口,却全都变了味儿,成了满满的得意,“你和她计较?方才怀允拿着刀在跟前,你看她对我是怎样?”
怀允娘一翻白眼,“别人对你剖肝沥胆,你在这里拿这个做谈资?”
李茂楠不以为意,反倒有些引以为荣,“待会儿我和她的饭就摆在屋子里,饭菜做得甜些,我喂她吃几口就好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恩将宠报更新,第 46 章 第 46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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