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楠在旁边听见“保健品”三字实在好笑，自己早就从杨穗那里听过，什么保健品、遇雨丸，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名字，亏得杨穗敢大张旗鼓往外面卖，而且……还卖得不错。
李棋察觉了李茂楠的异样，把那张纸递给李茂楠，“我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楠兄弟替我念一念，看都是些什么。”
李茂楠接过一看，自己也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名目繁多，有治气血不足面色发黄的、治脱发保浓眉大眼的、祛除湿气去水肿的、养肝护心万年寿的……慢慢看下来，后面写着杏仁奶露、九蒸九晒黑芝麻丸、黑八珍粉、益元八珍糕、五红汤、五谷枫糖羹……
李茂楠念一个，外面便有小厮拿着托盘端进来一个，念到最后一个水果果珍……
前面的李茂楠看功效看名字，大概还能猜出是个什么来，最后一个可是猜不出来，他往小厮端进来的托盘上一看，只见一只透明的大肚收口瓶内装着各式各样的果皮，混合着水，有的已经发霉了，有的还是新鲜的，看着实在不怎么吃得下饭……
李棋同感，他依然皱着眉，“这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就这些脏东西，也有人敢买？他们红升堂也真个敢卖？不怕吃出毛病来？”
金靡小心翼翼地道：“这些东西，城里的妇人夫人们买得最多，我听人说，这玩意儿学名叫酵素，等这些果皮全都腐烂了，阴凉避光处放上几天，拿出来兑上白开水和蜂蜜，女人喝了可以美容养颜，男人喝了可以延年益寿。”
“放屁！”李棋怒了，“都是些什么厥词，果真这样，世人都不老了！”
金靡又道：“是真的，城外有个葡萄庄，这些药品的原材料和瓜果都是那个庄子上提供的，那里的男女老少平日里除了吃饭喝水就都是吃这些，据说那里的女孩儿个个面容姣好、男人个个身强力壮。”
“哼！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愚民，什么都乱做一起，我看等真吃死几个人出来，才有的他们哭呢！”
金靡把嘴贴近李棋的耳朵，悄声道：“愚民是愚民，那是因为有个头头儿带着他们做这些蠢事，据说就是之前楠二爷带回家的那个杨穗姑娘……”
李棋一震，猛地转头去看他那岁月静好，还等着他批下银子办家宴的楠兄弟，“楠兄弟，我记得你几月前曾经带回来一个姓杨的丫头，许久不见了，如今在哪里呢？”
是啊，这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现在李茂楠听到“杨”这个字都想马上把家里所有破事儿一扔，马上去葡萄庄见杨穗一面，他顿了顿，情绪平定下来，看起来倒像是在遥远的记忆力搜寻，“哦，有这么回事，当时因为她逞强，害得欣柔姑娘坠楼，后来……后来书涵姑娘又要进来，我便给了她几两银子，给撵出去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过活。”
李棋摇摇头，心想：你给她几两银子，足够她在外面兴风作浪，祸害死荣和堂了……
金靡见李茂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又见李棋满脸愁容，自己这一桶油不知道还该不该往火上浇。
“二爷，这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如今城内好几家和我们一直有生意来往的商户，从我们这里拿的货，都卖不出去，那些人知道他们的货是我们这里的，便都要退，一个两个还好，全都要退，他们生意也不好做。
“这几个老主顾都说了，看在这么多年一直往来的情分上，劝我们去红升堂拿货回来，他们依然在我们这里拿货，辗转两次而已，倘若我们为难的话，他们便也不挂生意场上的情分了，只认红升堂三个字。”金靡说得也很为难，眼睛鼻子眉毛拧成了一团。
李茂楠觉得自己碍事，便站起来拱手道别：“棋二哥要是还和金小爷有要事相商的话，我便不叨扰了，也就是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二哥如今果真支不出银子来，我自己房里还扣着横水聚山几个丫头的月例银子，我先拿了来用，日后嫂子发放月例时，多发她们几个一二钱也罢了。大哥不过十几日就要回来，十分紧急，兄弟便先出门采买去了。”
李棋本就心烦，巴不得李茂楠快闪人，连忙摆手，“楠兄弟你先去办吧，日后我自然把这份银钱补上。”
谁稀罕你补上呢？李茂楠现在不缺这点钱。
李茂楠心情很好，顺路去了李擎霜院子里。
“梁姐姐也在。”李茂楠掀开毡子进去，只见梁小枝和李执雪围着火炉烤火，两手旁小几上摆着瓜子，梁小枝正在给李执雪剥皮儿。
“楠兄弟来了，快到这边来坐。”梁小枝连忙放下手里瓜子，站起来去迎李茂楠。
李茂楠把外面的袄子脱了，递给门口的小丫头，自己在火炉旁捡了个墩子坐了——千真万真，他在自己院里都没有在侄女儿院里自在舒适。
要说起让自己可以坐卧不必，恣意放肆的地方来，一要数葡萄庄，二是两位侄女儿的院子里，三才是自己院里。
“霜儿呢？这么大冷的天，没上学，又溜出去玩了么？”李茂楠接过小丫头捧上来的热毛巾，一面擦脸擦手一边问。
李执雪一直半躺在椅子上，没站起来给叔叔请安，她微微地一笑，“别提这茬儿了，那日我没留意，又让她溜了出去，身上带了一包银子，说是要找那个姓刘的秀才，也不知道她又从哪里听了道听途说来，说那秀才半路上伤口发炎，发烧，又接连淋了几天雨，不小心掉进河里，给淹死了……幸好白中叔叔骑着马在外面办事，才有把她捡了回来。”
李执雪拿眼神一溜旁边的小毡子，那里一道通往一件厢房，“家塾里不上学，她便自己在家读书，甚至时不时地还去荣和堂跟着伙计们学习，也不出去找家里小孩儿们玩，也不偷偷溜出去了，我看……她从今以后，把这偷溜出去玩的心思也给没了。”
李茂楠听得很不是滋味，毕竟打小便是自己勾起来侄女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心思，又是自己让侄女看到了人心的丑恶和平民百姓的无奈……“是我害了她了。”
梁小枝泡上一壶热茶来递给李茂楠，“瞎说什么害不害？如今霜丫头面上笑容的确少些，人也不如之前活跃，不过终究是个大姑娘了，这么在家里看看书的倒好，等过个一年半载，自己想通了，一切便都好了。”
“是啊。”李执雪附和，“我和叔叔一样，心疼她，不过按理说，她也须得这么被人情冷暖震慑震慑，免得粗枝大叶，只身一人闯到外面去，在外面受了欺辱就不好了。”
李茂楠吹了一口茶，饮了一口，觉得这茶有些古怪，咸中带着清甜，自己以往从没喝过这样的茶，便揭开茶盖一看，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茶叶，“雪儿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李执雪笑起来，“叔叔快别明知故问了，这叫‘黄精五宝茶’，是我偷偷使归儿出门去，在红升堂给我买回来的，我尝着味道不错，不知道叔叔觉着怎么样？”
李茂楠笑着摇摇头，“你们倒好，背着我都喝上茶了。我么……我还是更想亲自去看一看，最好能喝上她亲手泡的。”
李茂楠心里在想什么，做侄女儿的再清楚不过了，“我听人说，年前大叔叔就回来了，你要采买东西呢？不是要出门，到时候什么红升堂百花洲，还不是随便你去，还在这里跟我吐苦水？”
“嗯……不是我说你，你整日在家里，怎么外面鸡毛蒜皮一点小事你都知道？几双眼睛耳朵？”李茂楠打趣问。
“咳，她要不是归儿这小子替她跑进跑出，能有这么耳聪目明？”杜潇荏剥了一把瓜子出来，递到女儿手里，想要堵住女儿的嘴。
“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是想着哪天出门去，见她一面，四个月了……”是个男人都被思念折磨透了。
“择日不如撞日，叔叔你还等什么？我可是听说了，穗穗姑娘平日里就待在庄子上，今儿在百花洲交货……百花洲那掌柜的，俗人一个，会谈什么生意？”
李茂楠登时愣了，心想自己这几个月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竟然连杨穗的行踪都没有侄女儿知晓得清楚，他立起身，说着便要走，却又被李执雪拦下。
“二叔，天气冷，多穿一件衣裳出去罢。”
李茂楠回头，刚想说自己回自己院里一趟，再添件衣裳就是了，却见青儿捧上一件衣裳来，雪白的一大团。
“上一次穗穗姑娘进府，落在我们院里的，我捡了起来，揣度这大小，是给叔叔做的没错了。”李执雪说道。
李茂楠走上去小心地接过，鼻头竟然有些发酸。
每次她想见杨穗，总有人给他指一条明路，告诉他上山去、或者去百花洲，总不会沦落到见不着面的境地，而杨穗呢？自己在明处，杨穗嘴上说想见就见了，可哪次不是见一面就要受伤，不是皮肉伤就是心上挨刀子……
“二叔，你还没正正经经给穗穗姑娘赔过不是罢，别忘了，她虽然欠你一条人命，欠你八年光阴，但毕竟是往事了，我们眼睛只往前看，如今，是你欠了她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恩将宠报更新，第 73 章 第 7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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