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穗觉得自己当时离驾鹤西去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距离。
她不是怕痛,前世跟着老爹在酒吧做过小时工,酒吧里调酒小哥和钢管舞姐姐不遗余力地想撺掇杨穗往耳骨上打一排耳洞,还以“就像蜜蜂蛰一下一样,一点也不疼”来诱惑杨穗。
然而杨穗从小顽皮,果子没少偷,是被蜜蜂蛰大的,阴影面积覆盖满了小心脏,打死都不愿意主动去让蜜蜂在耳朵上蛰一下,于是酒吧的同事们轮番上阵,全军完败。
谁知风水轮流转啊,恩人之话不可违……
于是,当天晚上,杨穗连梦里都是被蜜蜂围着蛰,活活把两只精致耳朵给蛰成了天蓬元帅……
晚上睡得不踏实,次日便醒得早,自己梳洗后到了院中时,四下里鸦雀无声,似乎都还在酣眠。
杨穗想着今儿一早要去议事厅应卯,便想去唤婆子们起来管早饭,刚想去开院门,走到垂花门下,只听得门外有说话声,横水聚山说着话来了。
一进门见杨穗立在那边,横水轻快地说:“穗穗起了?早饭给温在茶房小炉子上了,姑娘自己用罢,二爷说你今儿要出去?”
杨穗被开了小灶,有些尴尬,“姐姐们,不一起用早饭么?”
聚山一听,冷笑说:“我们等不及姑娘了,若每日这个时候才吃早饭,院子也不用打理了,针线活计也不用做了!”
杨穗:“……”
合着人家姊妹俩这是已经吃过早饭散步回来了。
杨穗没意思,歪过脸朝外面去看,果然旭日早就高过了院墙,不早了。
聚山唱过白脸,横水的红脸马上接着说:“穗穗别焦,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如今就要习惯起来了,我们二爷惯常卯时初就要起来的,所以早饭也用的早,挨到冬日里便可以多睡半个时辰了。”
杨穗这下才明白昨晚那位大夫说的,李茂楠觉也不好生睡是个什么来头了——换算一下,李茂楠早晨五点就起床,实打实的自虐狂。
杨穗瞠目结舌一番,到茶房内就着茶汤泡了饭,草草吃了几口,收拾了,赶着去了议事厅。
那边李府里,杜潇荏、梁小枝和红梅三位奶奶也起了个大早,召集了府里没正职的下人在一处,挨个儿地点过名,末了,没一个主动站出来要去给余欣柔跑腿儿的。
大暑炎炎,早晨也极易出汗,杜潇荏额角微微出汗,有些心焦。
她昨儿一高兴,张口便说要指人给余欣柔使唤,然而自己和梁小枝的人不行,余欣柔是个多心的,会觉得是两位奶奶使人去监视她的。
三姨奶奶红梅的人也不行,她们都是一家人,倒像是故意去助着自家小姐了,不公正。
没法,杜潇荏才把府里闲职的人聚在一起,想着能有个主动的,然而这些人都是些杂事小厮或粗使丫头,平日里听唤,两府里到处走,早知道了余欣柔争强好胜的性格,谁愿意去碰那颗硬钉子?于是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杜潇荏话已经说出口了,到最后指不出一个人来,自己在余欣柔面前好没面子,只得使出杀手锏,“好没眼力见!我如今叫你们去给欣柔姑娘使唤,你们不会听人话!你们细想想,府里男人们这么多,为什么让一个姑娘家主事?况且她还不是我们家的姑娘!”
红梅见了势头,早就得意洋洋,咳了一声,只是不说话,把脸给笑成了一朵花。
杜潇荏见下人们还是没个动静,又说明了,“实话告诉你们罢,欣柔姑娘早晚是我们家的人,如今我们府上,正当年纪的爷,哪位是和欣柔姑娘门当户对的?你们也长点心,如了姑娘的意,还怕以后在爷面前出不了头?”
众人一听,便都有些蠢蠢欲动,大家伙儿都知道棋二奶奶口里说的爷就是李茂楠,父亲是当年的状元,哥哥是前日的武状元,现如今虽然没什么成就,就算靠恩荫,锦绣前程也指日可待。
然而家里那位爷啊,这些年好像没什么要娶妻纳妾的意思,房里连个贴身丫头都没有,不知道三姨奶奶的这个妹子,那个叫欣柔的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楠二爷动情呢?
这是一场赌注,人声唏嘘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下了一注。
是个在李府下苦力干粗活的小厮,叫重儿的,打小呆头呆脑,因家里穷,被父母卖到这里,如今也十八|九了,人情世故上都还不大通。
只听得他唯唯诺诺地说:“小的……愿意去……辅佐姑娘,我干什么都行,绝对不让姑娘受累。”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虽然脑袋瓜儿不太好使,但余欣柔那个精明人,也不是真心要个能干人使唤,她自己就能独当一面。www.bïmïġë.nët
于是杜潇荏终于扬眉吐气,左手是来打酱油的梁小枝,右手是满面喜色的红梅,后面跟着一个呆子重儿,一行人往状元府议事厅去了。
杨穗早就在议事厅等着了,一想到自己签个到就得回去,跟着李茂楠去打耳洞,就觉得自己两只耳朵烧得疼,仿佛已经被穿了两个孔似的,急得她团团转。
而人家余欣柔就不一样了,那位小姐正襟危坐着,手里翻看着一本诗册子,面色平静如水,十足的临危不惧,和旁边晃来晃去的杨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杨穗还不算突兀,因为和她一起焦急着的,还有一个婆子,踮着小脚直朝门口张望,又等了一会子,终于听到门那边有衣裙响动,那婆子就迎了出去。
“三姨奶奶!”
那婆子一径出去,竟然直扑倒红梅身上,“霖哥儿早上起来便发起了热,口里只说些胡话,如今半个时辰了,请了大夫,急急地熬了药服了,还是没什么起色,正发狂呢!如今已经使人去告知二爷了,三姨奶奶可回去看看么?”
红梅听了这话,喜色急转悲色,一时半会儿竟没回转过来,还是余欣柔反应快,连忙上来稳住了姑表姐姐。
李扶霖是红梅九死一生产下的,打小便多灾多病,房内的药味就没断过,一直是鬼门关的常客。
再加上李棋疼爱小儿子,杜潇荏也视李扶霖为己出,一家老小都宠着这位小公子。
如今长到了九岁年纪,虽然自己仗着长辈儿们疼爱,成天无法无天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一有点身上不舒服,还是牵动着阖府上下的心。
这么一来,望舒阁便被众人抛到了九霄云外,上下都着急起小少爷的性命来了。
这个时候,亲娘吓怔了,还得大娘扛把子。
“不知好歹!”杜潇荏骂那婆子,“真到了那地步,再去告知二爷也不迟!霖哥儿在三姨奶奶院子里玩得好好的,我们不过昨儿去了那边府里一日,今儿早起就发起热来,你们这些奶娘干娘的,莫非都放着霖哥儿不管了么!”
婆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不迭,涕泗横流,“昨儿三姨奶奶去了那边府上,霖哥自己一个人玩了一会子,说要找娘,又得知哥哥姐姐都在那边,昨儿天气又好,我才大胆引着霖哥儿去那边花园子里逛了逛,只一柱香时间便回来了,再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奶奶您明鉴,老仆就是放着自己一把老骨头不管,也不敢放着霖哥儿不管啊!”
这真情实感的,杨穗都快要哭了,自己也十分理解,毕竟靠古代稀缺的医学理论,感个冒都能死人的,小人儿家出去走一趟也足够害场大病了。
不过二姨奶奶梁小枝比杨穗还要感性些,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面上却带着笑,“这就是了!不与这婆子嬷嬷相干,想是那边花园子里花木多了,前两日又是中元节,霖哥儿本来就身子弱,眼睛又干净,听那症状,怕是撞克着什么了?”
杜潇荏一脸怒气,红梅满面哀色,两人这会子才反应过来,齐齐说:“快去查祟书本子!”
祟书本子只有杜潇荏房里才备着,丫头们赶紧去拿了来,挑着日期看了,只听丫头念:“本子上说,是三姨奶奶的身边人,属鼠的,驱逐这恶鼠出去,霖三爷的病自然就好了。”
竟然不是花园子里的花木神仙,也不是前儿出来的小鬼儿们打架,竟然是园子里的亲近人撞克了。
众人都围着红梅,催她快把身边属鼠的人都撵出去,只有杨穗袖手旁观,心里鄙视着面前这堆人的封建思想。
红梅绞尽脑汁,想了半日,才终于眼中一亮,接着眼色又暗下来,狠声说:“定是小鸿那丫头,我身边亲近的就她一个人属鼠,我当初怀着霖儿时她便使坏,差点要了我们母子的命,我念着她是我娘家的丫头,没怎么怪罪她,仍然留她在院里,谁知如今她又……”
红梅一行泪一行鼻涕,几乎哭得背过气去,众人也都劝告,杜潇荏一面又遣人去红梅院里,赶紧把小红打发出去,随便找个人家发配了,好保住李家小少爷的命。
谁知红梅虽然嚎啕哭着,耳朵却好使,她扑上去拦住杜潇荏使的那个丫头,又跪在杜潇荏面前,“奶奶可怜我们娘儿俩吧,小鸿那丫头我是不敢使了,您是菩萨心肠,把她撵出去嫁人便罢。她从小便服侍我,一辈子是我红家人,不管嫁到哪里,始终还是我身边的亲近人,我终究还是害怕。”
活着的人属性相克便要作威作福,让人千里之外闻风丧胆地害怕,那什么才能不害怕?约么只有死人了。
杜潇荏脸色微变,颤颤巍巍地去扶跪在面前的红梅,“姨奶奶这是……怎么说?”
红梅猛地站起来,面朝着门外唤进了自己的大丫头,拿着手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一通,“回去告诉小鸿,有什么话要说便赶紧说,再打扮得好看些,今儿日头落下,使人押到城外乱葬岗——乱棒打死!非得看着她不在了,不然我们娘儿俩也没法活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着,杜潇荏只是发愣,脸色铁青。
梁小枝才止住的眼泪又不断地往下掉,只不过方才是为体弱多病的李扶霖,后面是为了红颜早逝的小鸿。
连以铁面无私闻名李府上下的余欣柔也没吭声,只是给红梅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照办。
唯一情绪有些波动的,可能就是那个没见过奶奶们铲除异己的手段的小厮重儿了,他几乎两股战战,脸色苍白,像是遭受了剜心割喉一般的痛苦,只是说不出话来,双腿抖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直跪了下去。
总之……没人敢去阻拦,二十一世纪的合法公民杨穗都没站出来——时异事变,那是人家的丫头,是奴隶,是畜牲,想骂便骂了,想打便打了,想结果了,那也就是浪费几两银子的事。
况且小鸿这丫头,红梅也说了,从小服侍自己到大,当初付给人牙子的那几两银子,早就回本儿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恩将宠报更新,第 25 章 第 2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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