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怕被鬼市的人起疑,这次带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个,且都是易服。低调不被人察觉,无疑可以更为减少些节外生枝的事事非非。
只是看见身旁轻车熟路领着自己的少女,还真有些头疼。
“你怎么知晓鬼市有棺材铺?”
“朋友说的。”萧兰因熟捻地走在前面。
“朋友?你在鬼市有认识的人?”
“算不上认识,不过……”萧兰因蓦地想起暗夜中答应维城要保守秘密一事,心忖糟了,自己怎会如此自然就不自觉地对李治说起。以他的性格,虽不会将兴趣明显显现,却能不露声色地套出想要的答案,还是赶紧把话语掐灭为好。
趁对方还未来得及说出“你一向少来鬼市如何认识会此人”等诸如此类的言辞,她急忙改口应付道“没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线索再说。”
“话说,你是晋王,我一直很好奇,晋王怎需要亲自来鬼市?莫非是那些护卫办事不称心?我看他们挺机灵的啊,说一做三。”
李治道“的确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想来。有些事情,交给他人是难以发觉端倪的,需要自己亲身一试。”
“仅此而已?”萧兰因继续问到。
“你,不是也想来嚒。”
棺材铺的空气淤浊不堪,掺杂着浓烈廉价的佛香味,萧兰因一推门,铺内的烟尘顺势流动。
里头正做着一位红衣女子,壁龛内静置着一尊白瓷观音和烧至一半的蜡烛,昏暗的光线照落,明亮的红色透出无形的寒意。
“两位要哪一口?”红衣女的声音有些沙,显然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这样一副诡异到令人寒颤的画面,萧兰因却丝毫不惊讶直直走上前去,将备好的钱袋交到红衣女手中。
“这钱对买棺材而言或许不够,但借女郎之口打听些事应是够了的。”
红衣女掂量了一下钱袋,道“不该说的不说,能说的就说。”
萧兰因也不知道红衣女口中的不该说到底是什么什么不该说,也许鬼市有什么禁忌罢,不过打听一口棺材应该不是什么不该说的事。
“我听闻鬼市棺材女能识辨所有的棺材且见之不忘,不知女郎可曾留意到最近有一口四角用朱砂绘以花纹的棺材出没鬼市?”
红衣女闭上双眼如冥思般静默片刻,喃喃道“朱砂……棺材……,有些日子倒是常见。”
“在哪里见的?那口棺材去往了何处?”
“铺子外,一闪而过,一群黑衣人抬着往西边最暗的那条巷子走了,那里有个死过人的旧宅。”
门外几名扮作行人的卫士应声而动,朝棺材铺的西边跑去……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这棺材是在何时?”
红衣女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终于睁开了眼睛“五日,五日前,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
出了棺材铺,长夜依旧黑压压一片。
“西边最暗的巷子……”萧兰因顺着眼角余光看去,西边最暗处就像一个狭长的无底窟窿。
“别去,”她刚准备抬脚,被李治连忙拍住。
“别去,卫士已经去了。”
萧兰因不解“你不是说有些事情需要要自己亲自一试吗?”
“的确如此,但若是这会有令你陷入陷境的可能,我宁愿留在原地。”
“可是!”
李治急忙打断“我去罢,你且在此处,有人会守着你的。”
萧兰因还想辩驳,只见黑暗中远远走出了几个人影。
“殿下,属下潜入旧宅,除了地上有些棺材印并未发现其踪迹。”
“你说什么?棺材运走了?”萧兰因的口吻间尽是沮丧。她瞟了眼李治,对方转着手指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只是一瞬李治便问到“你如此匆忙返回,可是发现了什么?”
卫士道“只发现了血迹,可那些血迹早已化淤了。”
“嗯,应当还有东西,他们屡次用棺材运输不会一下便能轻易转移,就算不在此处,也会在鬼市之内。”
卫士继续没入黑暗。
“我们还是……”话还没有说全,她便看见李治转身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少年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泛起一丝波澜。
这是何意?连说也不行?她顿时心中疑惑。
“有人跟着我们。”
萧兰因向四周看去,暗夜中看不清周遭,却能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连忙向对方比了一个如何是好的嘴型。
“现在,跑!”李治的语气有些急切,却出奇地令她安心。
萧兰因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对方拉起自己便跑。
她回头看去,追击的人影也越来越近。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边呼啸,风仿佛从巨大的山穴吹来一般,四周仿佛一片漆黑。
“李治?”她试探性地换了一声,没有回应。糟了,听闻鬼市的尽头是一处机关迷阵,看来她好像和李治闯入了机关阵。
身后的脚步声渐次逼近,萧兰因再次紧迫起来,不止是身后,还有旁侧也开始传来声响。往没有脚步声的地方跑,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她再次不顾一切地跑起来,直到前方出现光源,鬼市的出口若隐若现。萧兰因回头,身后,追兵的身影也逐渐显露。
刹那间,雪白的衣衫闯入视线,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回流入心脏一般,炽热而滚烫,仿佛下一刻就要迸裂。
再一次的鬼市相遇,那人早已卸下了鬼面罩,却仍白衣蹁跹,一如冬至郊祭时那般背对着自己。只是从身后伸来的手,依旧有力。
*****
迷阵与出口的边缘,李贞赶到时追兵已躺在地上。
“这……这是她打的?”一同跟上的魏叔瑜诧异不已。
“不,是我们晚了一步,兰因已被人接走了。”李贞蹙眉,这些人身手不凡,到底是谁下的手?莫非,入鬼市的不只晋王一行人,还有一个人他们却从未发觉?
到底是谁,他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
“此人的武力不在我之下,看刀伤应该是惯用左手。”李贞用折扇翻动着,发现这两个卫士虽有伤却未及要害,只是打晕了。
是的,卫士,这二人也是晋王的卫士。
“哼,治哥哥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吗?若我不想让一个人与我同入鬼市,直接把她哄走不就好了,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叔瑜,你认为九弟会这样轰人吗?或者说,萧兰因是一个你让她走她便会从命的人吗?”
李贞嗤了一声,进鬼市前李治吩咐两名熟悉路线的卫士演这出追兵的戏,目的,就是为将萧兰因引出鬼市。因为不放心,又特意让他在鬼市外侯着,等人一出便带她离开。
“你看不出来吗?九弟在护着她,只有你真在乎一个人才会想将她赶出危险地带,况且九弟本来就不愿她插手。”
“没意思。”
“你莫要说人家没意思,等你日后真遇上了心仪之人比房尚书还甘之如饴、爱之胆怯。”
“我、不、会!”魏叔瑜瞪了一眼,“爱一个人竟会那么累,我就算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主动去那样的苦头。”
魏叔瑜想了想那位日日被夫人揪着耳朵依旧爱妻心切惧妻无度的房玄龄,一阵肉麻,狠狠咬牙道“这样望着我做甚!你且快想想我们当下怎么办,人都不见了,必是凶多吉少!”
“不必追了。”话音刚落,是一道荷色的影子,李治看着地上原本该向他复命的卫士,千思万绪如小针般扎透他的心——那个人,还是回来了。
“就算调动所有卫士去追也是白费功夫,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月华洒落,少年荷色冬袍披上一层薄辉。
*****
与此同时,没有光源的暗处,点点月光映衬下,萧兰因这才看清白衣男子的面容,既无李治的清雅温和,也不像越王那般纨绔貌。沉稳、沉默,却给她的心带来绞痛的一击。
她喘着气,慢慢扶正头上的篦子,眼前的容颜如倒映在泛波的水中,却怎么也无法磨平、无法认清。
“我是见过你的,对吗?”
“数年前在江都,江都都督与家父交好。”
江都都督是萧夫人的本家兄长,关于江都的记忆她早已模糊,只知道幼时曾随阿娘去过几次。
萧兰因不信,他岂会因为江都的几面之缘就屡次出手救下自己,属于江都的故事,不过回忆中小小的芥子,已被后来的岁月洗刷殆尽,若真有什么纠葛,她怎可能忘记?
“说,为何要接近我。”
男子的衣袖薄如白刃,眼瞳闪过零星诧异和黯然。
她有些惊讶,似乎自己说出了什么刀子般的话语,心蓦地小小刺了一下。
随着风刮到耳边的,还有男子说出的话语,话语是那般轻,就像精美的琉璃球一般捧在手心生怕握碎了。他说,他叫上官庭芝,半年前回到长安,曾是李治的伴读。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萧兰因望了望那张脸,的确不负此名。“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李治?”
男子不语,看起来像一个本来就不大会说话的人。先时屡屡打交道,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不再细问。
不说也无妨,她会自己去求证李治,如今她在意的是他能告诉自己多少。
“你方才说我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可是真的?”
白衣男子颔首。
“那好,那些追杀我的人和运棺材的人有无关联?”
“不知。”
萧兰因不曾想有人竟回答得如此干脆,郁闷道“你可知带棺材的究竟是什么人?”
“尚在调查。”他自扬州入京时便察觉到了异样,长安城乍一看和往昔并无不同,可刚刚到来的人却总能更为敏感地感知到违和的存在。他不想暴露自己,只好默默在暗中关注着。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例如,高婕妤为何会要劫持你。”
“你查到了幕后的人?”
“齐王。”上官庭芝的眼眸微显坚定。
果然是齐王。
“你,能与我说说齐王此人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在另一个男子口中,听到了齐王的一切。
齐王李祐,母为阴妃,阴家本就与皇室有血仇,阴妃之父便是为高祖所杀,加之齐王自幼是皇子中最不听管教的,欲弃儒从医,颇像其外祖父,故当今陛下十分不喜,阴妃亦一度厌弃此儿。
私通高丽劫持自己,自己的背后站着的,是晋王和箫家。锋芒所向,也极有可能就是如此,陛下难道就任由此事滋生?
萧兰因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齐王实在说不上喜欢。
见到李治已经是天将明之时。他依旧是荷色的冬袍,略显疲惫,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小小的青玉梳,站在那里虽如往常一般温和,却有着说不出的压抑。
他必是一宿未沾床榻,仍在原地等着自己。白衣男子轻轻推了推萧兰因,将她交付给李治。
据说最后除了那片莫名的血迹,卫士们只搜到了一根手指,李治看见了,笃定似的加派人手,似乎掘地三尺也要搜出什么事物。
到了晋王府,李治与上官庭芝多年重逢,已去了书房叙旧。只有她独自叼着筷箸,丝毫没有饔食的欲望。
萧兰因总觉得齐王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必会再次向自己出手。
只是未曾想到,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王妃选择自救更新,第 38 章 第 3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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