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泪流了,突然变得激动了,突然像疯魔了一样,因为他体味到了,那种苦难会把一个人的心性变得无比决然,在你被边缘化的那一刻起,你将不再有尊严,如果还想生存下去,还想活得像人一样,只有一种不择手段的一种途径。
“嗨、嗨……三儿,三儿……我靠,我靠……”
远处看着的布狄傻眼了,石子快玩到九星连环了,飞牌几乎到每出必中了,而回旋更吓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两手同时回旋了,而且是一边哭,一边飞牌,偏偏飞出去的牌,又能精准地接住,那样子把本来准备偷瞄平三戈偷懒没有的布狄吓得跑出来了。
是啊,这像神经病了,吓人涅。
“嗨,三儿。”布狄怒喝一声,站起到近前了,他一伸手,却堪堪错过,那张牌回到了平三戈的手里,平三戈夹住了,站定了,伸手抹了一把泪。
“你他妈不会有精神病吧?昨个还不咋样,这咋一把鼻涕泪一流,水平见涨了?”布狄愕然问。
平三戈抹干眼睛,哈哈一笑道着:“我高兴啊,我兴奋啊,你知道与大师的交流感觉,是多么的兴奋。”
“大师?哪儿有?”布狄不信道。
“你爹不是。”平三戈道,恢复正常了,他伸手插进已经很热的盆里,浸着手,药汁已经放得很淡了,不像第一天那么刺激,泡一遍出来火辣辣地疼,然后蜕的皮能吓你一跳。
布狄傻了吧叽上上下下看了平三戈一遍,确认这家伙没精神病才开口问着:“到底咋拉?又哭又笑的……哎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爹有时候也像你这又哭又笑的,老吓人了。”
“那是因为,你爹像我一样,顿悟到了人生滴的真谛。”平三戈甩着手上的水,方要扭头时,布狄动了,两指一迸就戳上来了,可不料平三戈恰恰回头,一伸手正好挡住了布狄的二指,他手一移,轻描淡写的化解。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贼技也算一种哦。忿意之下出手试探的布狄傻眼了,他张口结舌看着平三戈,又有点被吓住了,说起贼技来倒没什么神秘,但要过那适应期总得一段时间,面前这位实在是天才,每天的进步都让他瞠目结舌。毣洣阁
“不稀罕,因为我揣测到了你要戳我一家伙。”平三戈在衣服上擦擦手,布狄惊讶地看看他,好奇问着:“我就看不明白了,我爹说啥还是我转述的,你咋比我学得还牛逼。”
“那是因为你每天睡十二个小时,吃三个小时,玩手机游戏四个小时,剩下五个小时,可能是去村里偷鸡摸狗,要不就去看那家小寡妇,您忙得没时间思考啊……这是一门恶毒的手艺,不疯魔不成活,自己得进到疯狂模式。”平三戈道,那种顿悟后的体验让他有一种悟道的感觉,整个人会觉得酣畅淋漓,只是这贼之一道,无法为外人道也。
听得布狄挠后脑勺了,悻然看着平三戈,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就不是他能理解得了,他转着话题问着:“别得瑟,硬爪子都是上正场练出来的,你这玩得就小屁孩玩意,我爹当年练的时候,七八岁的小屁孩玩得都溜呢……你咋拉?不信啊?”
附身倒水的平三戈怔了下,暗暗骂了句妈的的,果真够恶毒,偷东西从娃娃时代就抓起了。他不舒服的表情一闪而过,一盆水倒掉淹了炭火,随手一扔破瓷盆,嗖声飞出准确地扣到铁罐上道着:“我信,从小时候开始练,有个好处是,根本就不会有心理障碍,会把偷当成好玩的事乐此不彼,将来想改都难了。”
“改啥改,多好玩呢。”布狄道。
“对呀,还有成就感是吧?”平三戈逗着问。
“那当然。”布狄猥琐的贼笑道着:“导演说过啊,过去农民起义最爽的事是什么?抢粮抢钱啊。现在吊丝逆袭最爽的是什么?偷钱偷东西还有那种事啊……嘎嘎……”
平三戈蓦地被逗喷了,这个货三观恐怕早被社会各色人等给扭曲得乌七八糟了,他笑着摇摇手劝着:“好了好了,你特么别影响我心境了……熊二呢?”
“噢,弄吃的去了。”布狄道。
一听这个平三戈又忍不住蛋疼了,那个二货毛贼快里村里祸害遍了,掰玉米、偷土狗、偷了鸡不说,有时候连鸡蛋也不放过,偏偏这村又都是些中老年,对这位手脚麻利的毛贼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那个还是让平三戈不舒服,他道着:“钱还有呢,至于非折腾人家大叔大妈么?再说又不会做饭,加点盐煮得又硬又难啃,有必要找罪受么?”
“我让他去镇上买去了,这货就那毛病,不让他偷点,他浑身不舒服。”布狄道,一想又补充了句:“我也这毛病,不偷点我也不舒服……哎,说啥呢,把正事忘了……”
“钱快没了,该出窝了。”平三戈前头走着,替他说了。
“嗨,对了……我都想好了,回城里咱们再捡几个,你这算桥爷传人了,露两手一准拉一拔人……哎呀,啧啧,我想想都刺激……”布狄吧唧着嘴,替平三戈规划未来了,而且从屋后追到平三戈前院,这当会儿该着央求了,不过诱惑还就那两句,难道你不想天天住酒店,夜夜大保健?难道你不想实现有车有房,吃啥有啥的梦想?
所有的梦想,都在手指上,平三戈伸开手,展开臂,惬意地伸展着懒腰,一仰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来了,此时他仿佛体味到了当年贼王的心境,恶念满满,让他踌躇满志从这里走出去,去把自己疯狂的梦想变成现实。
而现在,轮到自己了,他笑着道着:“说得对,会很刺激,我唯一担心的,是怕我将来后悔啊。”
“啊呸。”布狄重重斥了句。
“啥意思,是说我不该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平三戈笑问。
“对,又想当和尚,又想耍流氓,那有那么好的事,哼……咦,谁来了?”布狄骂道,看到一辆车拐弯向着这幢旧房子驶来了,他眨巴眨巴眼,看到熊二强露着脑袋打招呼,再近点,看清了,他的表情拉下来了。
平三戈窃笑着,布狄还是有原则的,比如有些人他是不能轻易原谅的,下车的就是了,导演、二棍、还有哑巴,有点尴尬地从车上下来,而熊二强兴冲冲地奔上来说着:“布哥,三儿,路上碰见一拔熟人,他们说去看桥爷了,先来看看你……咦?怎么了?”
布狄没说话,把他拔拉过一边了,大胡子导演呵呵干笑着,拉着那俩兄弟上来了,对布狄道着:“哎呀,这生什么气呢?这么些天了,我估摸着钱也快花完了,该干活了……呵呵,可以啊肥布,又收了个兄弟?”
熊二强睁着贼眼,不明就理了,布狄端着架子道着:“你谁呀?和你有关系么?”
“别这样布狄,咱们兄弟一场,我们这不都登门来了么。”乔二棍劝道,布狄的心结在哑巴身上,他怒容满面地瞅了哑巴一眼,到现在都余怒未消,平三戈倒尴尬了,不知道该劝句什么。
蹭……哑巴拔刀了,吓得熊二强掉头就跑,咦,好像没事,那拔刀的汉子凶相外露,却气势不足,他蹬蹬几步走到布狄面前,决然道着:“是我手欠,右手留着干活,拍一砖赔一刀总行了吧?”
布狄不屑哼了哼,哑巴看原谅无望,一咬牙手起刀落,直刺向自己的左手。
嗨……众皆惊呼。
啊?惊呼又起。
那个自刺的刹那,伸手最快的反而是平三戈了,其他人还没伸手就傻眼了,平三戈伸出去的迸指,夹着匕尖往上一寸,一挑,偏位了,连刺自己的哑巴也傻眼了。
导演兴喜若狂了,几乎激动到流泪了,喃喃道着:“刹那指,刹那指,这是桥爷的刹那指。”
哑巴本就手快,要捻住他的刀尖有可难可想而知,而此时,连平三戈都说不清,那个刹那是怎么捕捉到的,他愣着收手了,看看自己的手指,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对手指变得灵敏无比,随着心念动得那么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哑巴忘了刀了,惊愕地看着又一次脱胎换骨的平三戈,恍如不识。
“你才知道错啊?”布狄得意地道着:“我爹说,这条路他能走通……知道我爹说你什么吗?戾气太重,不堪大用。那啥意思懂不?只能当小偷,成不了名贼……知道三儿现在什么水平么?能玩到九星连环了。”
被教育的哑巴狐疑道着:“不可能吧?大表姑也不过那水平。”
不过看看平三戈洁白细腻的手,他黯然了,乔二棍却是道着:“有可能,这行光吃苦没用,靠的是悟性,要不大表姑那水平怎么来的。”
“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啊,除了肥布,我们都瞎眼了。”导演兴奋道,刚想再说句好话,布狄斥他了:“少拍马屁,哥不待跟你玩。”
果真是赤裸裸的马屁,导演收着哑巴的刀问着平三戈道着:“三儿,你要不介意的话,这一刀欠着啊。”
“没事,要不是你们带,我还入不了行呢。”平三戈伸手了,哑巴尴尬一脸,却不料平三戈更仁义,直接抱了抱他,哑巴好僵硬的身子被抱住,却是更尴尬了。
这个人没心结,布狄就好打发了,乔二棍说了:“为表歉意,哥几个凑钱请你大保健,直把你干到恶心为止。”
布狄一喜,一伸手似乎要答应了,不过堪堪拉住脸了,他严肃道着:“警察抓我那么多回,都没收买了我,告诉你们,哥是有原则地,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不是一条心,迟早要赔命啊。”
“好,说得好。”熊二强拍着大腿附合了,不过一附合,却发现个个神色凝重,他尴尬地捂上嘴了。
导演想想,一挥手,让人去搬东西,啥东西呢,成箱的啤酒,各式打包的菜,布狄一瞅居然不理自己了,怒地要拦人,导演拽着他道着:“我们知道错了,该怎么办随后再说行不?可该办的事,还得办嘛。”
“什么叫随后再说,不说清楚,我们不陪你们玩。”布狄忿然道。
“大表姑传话,明天要干趟大活,兄弟们离了你不行啊,你要不去,我们也不敢出手啊。”导演直接道。
“哦?大活?呵呵……看看,没老子不行了吧?别笑成这样,干完活再给你说道,啥活呢?”布狄一下态度大转弯了,大表姑这个词有某种魔力一样,连平三戈都凛然听上了。
“来了个啥明星,演唱会。”导演道。
“哈哈,真的啊……兄弟,发财的时候到啦,到时候就看你的啦啊。”布狄兴喜若狂地揽了平三戈一把,狂笑着奔向车了,他先抽了瓶啤酒,拇指一顶崩飞瓶盖,一口气咕嘟咕嘟往下灌整瓶酒,众贼齐声叫好。
疯狂的盛宴,从这个时间点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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