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炤回头看了看众人,并未回话,而是顺势坐在床榻上,轻轻抬起崇祯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低头轻轻询问道:“陛下,你能听到吗?”
看到刘文炤能和崇祯对话,众人惊异之余而又上前几步,想要看看崇祯是否能回答。
床榻上,朱由检好似做了一个悠长无比的噩梦。
在社稷坛上,崇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而无能为力,整个身体好似和自己的意识完成了一切意义上的脱轨,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而昏睡之间,好似整个天地间充斥着无边的黑暗,那无处不在的寒风和怒吼声,直刺自己的灵魂,让大脑好似不间断的受着无尽折磨和疼痛,让整个身心的经受着颤栗和孤寂。
那一瞬间,崇祯以为这就是地狱。
但是恍惚之间,好似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带着温暖,带着些许的关切:陛下,你能听到吗?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崇祯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喉咙里好似被人用无边铁闸封堵,自己无力打开,想要睁开双眼,但是眼帘好似被人用铆钉封死,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都看到不到一丝光亮,平日里自然而然的事情,在今天仿佛比登天还难......
崇祯近乎要放弃了......
“陛下,如果您能听到,就动一动手指,可以用手指回答臣的问题!”刘文炤坐在床边,双手轻轻按着崇祯的左手,语气平淡,但是带着某种平复人心的效果。
手指?
朕的手指还可以动!
崇祯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用意识控制着手指......
随着刘文炤的话,崇祯的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
有回答!
众人心中一喜,那就是能听到,还能够思考!
在众人注视下,崇祯伸出食指,在刘文炤的手上缓缓移动,好似真的在写着什么字。
“去取研磨好的墨汁和纸张来!”刘文炤扭头,对着一旁的王承恩吩咐道。
乾清宫内就有预备的墨汁和纸张,王承恩很快取来了。
刘文炤将崇祯的手掌抬起,以其食指蘸了墨水,而后轻轻放在纸张上。
“陛下,您可以在纸上书写......”
史可法,刘宗周,马士英等人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走上前去,把周皇后都挤到了一边,伸长了脖子仔细看着纸张,想要看清楚崇祯写什么字。
“朕......无......事。”
三个字,崇祯几乎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写完。
这位大明朝的皇帝陛下,此刻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好似三个字,已经用尽了崇祯所有的力气。
三位内阁大佬互相看了看,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和遗憾之色。
无论崇祯写什么字,如何安慰众人,如何自欺欺人,但是,事实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无法行使皇帝的职权了。
就算崇祯能以手代笔,可是一个瘫子皇帝?天下人如论如何不会信服的。
只要崇祯一天站不起来,一天不能说话,就无法继续行驶大权了。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刘文炤尽量以平常的语气与崇祯讲话。
洁白的纸上,满是涂抹的墨点,可以看出崇祯内心的焦急和矛盾,但是依稀之间,依然能够辨认出两个字:“太......子。”
太子朱慈烺才刚刚十五岁,深居内宫,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此刻呆呆的站在一旁,众人的目光望来时候,朱慈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而一旁的周皇后见状急忙抹了抹眼泪,虽然方才哭得梨花带雨,但是现在也晓得事情紧急,拉着太子的衣袖就扯到床边。
“儿、儿臣在,”朱慈烺的声音带着颤抖。
“监......国。”
白纸已经换了一张又一张,监国两个字落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不仅仅是刘文炤,三位内阁大佬原本悬着的心也轻轻放下。
如果崇祯死死抓住皇帝大权不放,那皇帝的体面可真的要没有了,也让诸臣子为难。
太子监国,则朝局至少不会乱。
“儿臣......儿臣遵旨!”朱慈烺跪伏在地上,只听呜咽的哭泣声就令人伤心不已。
而床榻上的崇祯没有时间去安慰儿子,抬起手指,继续写道:
“史、刘、马......”崇祯每写一个字都是异常的艰难。
“臣在!”
史可法、刘宗周、马士英三人上前。
“三臣辅......国,若有大事,可决于史......”
如此长的一段话,写完之后,崇祯皇帝明显有些力有不逮,歇了好一会,都未再有动作。
而崇祯在如此关键时刻,类似于托孤一般的做法,明显让史可法感动不已,这位名满天下的老臣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躬身拜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士英和刘宗周也是表情沉重,向着床榻上的崇祯拜了拜。
此时,房间内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微妙且富有一丝悸动。
天下局势......也许就在笔画之间,有了改变。
众人都静默着,看着床榻上的崇祯,看其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半晌之后,崇祯的手指又开始在纸上上滑动。
在众人的目光中,两个墨字出现在纸张上:建安。
此刻,殿内,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两个字:
建安候,刘文炤。
“陛下,”刘文炤一直坐在朱由检的床榻边上,离得近些,也能注意到崇祯的动作。
“入......内阁,掌......詹事府。”
内阁两个字出现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马士英双眸一凝,表情就有些不对。
而詹事府三个字一出,马士英的反应暂且不提,站在一旁,饶是以刘宗周的沉毅性子,也是悚然一惊。
当詹事府最后一个字落下,崇祯的食指刚刚移开......
“陛下!”刘宗周猛然一挥衣袖,向前一步迈出,直接站在众人最前方,以近乎质问的语气道:“臣斗胆问一句,何为执掌詹事府?”
整个殿内,寂然无声,除了太子懵懵懂懂,大部分人都弱弱不敢言。
堂堂内阁次辅,左都御史,威势至此。
“起东,陛下有恙!”在场众人,也只有史可法能压刘宗周一头。
“你史宪之也装聋作哑?他刘文炤一个外戚勋贵,日后可能执掌大权?”刘宗周并不给史可法面子,扭头怒道:
“现在掌詹事府,三年之后,五年之后,谁能压他?难道到时候让外戚执掌内阁?霍光故事从现耶!!?”
刘宗周的话,不是说给其他人听,是实实在在讲给床榻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是在提醒皇帝陛下,刘文炤的身份根本不能担此大任,太过敏感!
一介少詹事,凭借与太子的关系,日后必定登阁拜相,这不是汉之霍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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