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含舒怔怔地心想,分明连十天都没有。
可是之舟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羸弱的、易碎的,脸色白得好像被过度涂抹了白粉底液,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正恹恹地垂着睫毛,满身怠倦和烦厌感。
他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透支生命力。
是在生病吗?那天挂掉她的电话以后为什么再也不接电话了?为什么会跟沈予临手牵手出现在倪家宴会上?
为什么……
好多好多的为什么,几乎填满了应含舒的整个大脑。
无论如何,她都得去找之舟问清楚。
抱着这个念头,应含舒穿过人群径直朝阮舟和沈予临所在方向走去,刚刚推她的人都来不及拉住她。
人群中哪有像应含舒这么目的明确的显眼存在。
上层圈也是喜欢八卦的,当他们抱着吃瓜心态纷纷主动给应含舒腾出条大道来的时候,沈予临想不注意到应含舒也难。
应含舒停在两人面前,盯着始终没有抬眸的阮舟,很认真:“之舟,我们谈谈吧。”
沈予临当然很想直接代替阮舟拒绝,但他更想听阮舟亲口说不,因为那些威胁,他笃定阮舟不会有其他答案。
可也会想到,这般有把握的心理,真的让他感受到了神清气爽吗?
阮舟根本不敢和应含舒对视,他垂着眼,开口就要拒绝时,有人倒先他一步说话了:“予临,我也想和你聊聊。”
——是倪景的声音。
在为这个表弟公然出柜头疼的时候,倪景与应含舒一样,也注意到了阮舟,他亦震惊阮舟的变化。
同时还回忆起自己当初那个想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果然会出大问题。
这才过去几天?
沈予临就把人折腾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沈予临想也不想就要回绝:“我……”
“予临!”被倪景厉声打断,他抓住沈予临手臂,英俊面容表情严肃,皱着眉,眼睛里有怒火跃动。
越来越多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聚集。
阮舟越发感觉呼吸不畅,眼前好像有点模糊不清了,他狠咬舌尖,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才使自己状态稍微好一点。
他没有看三人中任何一个,声音微哑,低弱无力:“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他甩开了沈予临的手,和应含舒一前一后的离开。
沈予临想追上去,奈何倪景抓得实在紧,尽管他很想跟倪景打一架、让他把手撒开,但碍于围观群众甚多,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你跟我来。”倪景拽着沈予临走向二楼。
让他教育沈予临自然没可能,可他得问清楚,这小子究竟在发什么疯。
.
阮舟走路速度很慢,一开始应含舒还以为他刻意在等她,观察些许时间后,她就发现了,阮舟只是单纯没那个力气走快。
之舟怎么会体弱到这种地步?
来到没人的走廊,应含舒立马加快步伐,挡住了阮舟的去路。
她用哀求语气请求道:“之舟,和我谈谈吧,好吗?”
阮舟低咳两声,“……好。”
走廊有客房,都是没上锁的,应含舒推开一间房的门,率先走了进去。
之前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阮舟脸上,一个劲琢磨他脸色怎么会惨白成这样,直到现在二人独处,应含舒才分出神来关注他的穿着。
在所有男士都着西装的宴会上,晚来的沈予临和阮舟少有的穿了风衣。
可能是要保暖吧。
阮舟脖子上还围了一条有些厚度的围巾。
但……
应含舒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她听到的极尽暧昧的喘音,于是她的思绪很轻易就发散了,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最后还是带着淡淡试探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房间温度不低,之舟一直围着围巾会热的吧,要摘下来吗?”
阮舟下意识揪紧围巾一角,一点血色没有的脸似乎更加惨白了。
这种完全是第一时间、不经理智思考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应含舒觉得她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明明她和阮舟之间的距离也就一米左右,近在咫尺却宛如相隔万里。
“是、是……”她嘴唇哆嗦着,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之舟,是不是……沈予临他强迫你的?”
她猜到了。
阮舟缓慢地扇动着眼睫,他深知此时此刻就是将含舒彻底从他身边推开的最好时机。毣洣阁
只要含舒离他远远的,她就不会有危险。
让一个男人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承认自己被同性强了,这种事根本无需用言语描绘,光是想想,就足够痛苦不堪。
更不用说,阮舟要说出口的还并非是,他是被强迫的。
没关系。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吗……?
阮舟颤着睫毛垂眸,他感到了无法缓和的冷,身上没有一处是温暖的,于是不由自主攥紧了围巾,渴求这块‘遮羞布’一样的存在,能赠予他一点温度。
一点点就好。
“他没有强迫我。”
阮舟缓缓抬眼,在这个瞬间,什么苦楚、绝望,都被悉数压下,他甚至能轻轻地笑起来:“含舒,我跟他在一起了。”
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
这些话真的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吗?
头好疼,心脏好像也被什么东西挤压着,胃里在翻江倒海,不过为什么他口腔里面还有血腥味……?
啊,阮舟扯了一下嘴角,恍然想到,是他自己不小心咬到舌头了啊。
阮舟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漠然无比的旁观者,更像一个早该死去、早已死去的幽灵,身体灵魂都轻飘飘的。
这个偌大世界似乎快要容不下他了。
“之、之舟,你在、你在说什么呢?!”应含舒声线紧颤,不敢置信、无法接受地看着阮舟,片刻后,脸上又燃起些许希冀。
“之舟,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明明还会叫我含舒啊?”
她一边问,一边急切地想上前抓住阮舟,却被他避开了。
应含舒呆呆的站在原地,“之舟?”
“既然如此,那我叫你应小姐吧。”阮舟轻轻叹气,眉微蹙,似有些困扰,“应小姐非要见到事实才肯相信么?”
说罢,他取下了刚才并不愿摘的围巾。
铺天盖地的吻痕。
一圈圈如同在宣示拥有权和占有欲的牙印。
落映在好似铺着一层雪的脖颈上,对撞出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但是很美,谁也无法否认的美。
“我其实并不喜欢将情/事弄出来的痕迹展示给外人看。”阮舟冷淡的将界限划清,轻轻冷冷地问道:“应小姐,现在你信了么?”
应含舒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盯着阮舟,溢于言表的厌恶:“故之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分手?!!”
阮舟闻言颤了颤睫毛,拿着围巾的手死死紧握又在下一秒松开。
看着应含舒脸上的厌恶,阮舟只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马上要变成一具没有呼吸、没有情绪的人偶。
“所以我是,”他恍然大悟般轻轻点头,“……出轨了啊。”
应含舒猛然捂住嘴,强烈到遏制不住的恶心感在胃里作祟,她差点要把不久前吃的甜品一点不剩的吐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
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浑身发抖,崩溃大喊:“故之舟,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这种话啊?!”
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令人反胃的人?
阮舟呼吸很轻,脸色又白又僵硬,他看上去真的好像要变成一具人偶了。
但是应含舒完全没有心思关注阮舟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然后猛地打了阮舟一巴掌。
阮舟被打得偏了头。
鲜艳的红色和指印很快就浮现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
“故之舟,你真让我恶心!”
满含厌恶的说完这句话,应含舒转身脚步不停的走出了房间。
阮舟静静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也落下泪来,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哭着哭着,他蓦然勾了勾唇角,笑了。
只是笑的有些凄苦。
可在那苦涩之下,又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庆幸。
他闭上眼,睫毛耸拉出一片死冷的黑色阴影,是该满足庆幸啊,阮舟叹息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毕竟他这可是——
求仁得仁啊。
阮舟突然又急又重地连连咳嗽不止,他伸手捂住嘴,有些许腥红液体顺着雪白指缝缓慢滑落,一滴,两滴……
砸落在地板上。
刺眼的颜色很快就晕开成一小团。
[我草,姓阮的你居然把自己弄吐血了??!]一霎之间,123惊诧又急切,[你他妈这次不会真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吧??]
阮舟:[统哥你天真的令我害怕。]
对沈予临有好感倒没什么,真让他跟演出来的人设融为一体,如此痛苦无望的情绪,他早就用自己的命体会过一次了啊。
阮舟忽而按住胸口。
那道几近致命的伤好像永远刻在了他的灵魂上。
只是粗略想起,便连呼吸都是疼的。
123:?
阮舟恶劣一笑:[统哥,你要是对自己舌头咬得够狠,你也吐血。]
123:……妈的。
与此同时应含舒那边,她在刚出门没走多远、情绪尚未平静下来的时候,在走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沈予临。
她很早就开始反感沈予临了。
如今这个青年一现身,瞬间又让应含舒回想起方才阮舟说的那些话,难以压制的厌恶在心头翻涌,应含舒强忍着没有在沈予临面前闹开。
却不曾想沈予临主动停在了她面前。
用一种懒意洋洋的腔调开口吐出一句令应含舒遍体发凉,如入极寒之地,冷意直刺骨髓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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