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办李博的御批下来数日后,又有数名大臣联名上书,此次参奏的是与李博过从甚密,亦牵扯此次受贿案中的崔玉梅等三个缁聿府官员,职位虽都在李博之下,却无一不是刘子安近派。这会儿刘子安一派便有人嗅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宣明阁。
近年来朝堂政务多是几位公主并内阁商议草批之后再由皇帝御批。又因皇帝身体每况日下,后每逢龙体抱恙不朝之时,便由初兰、满月、降雪三位公主及内阁领诸大臣在此议事。
这日,在议了几件寻常事物之后,李博等人受贿一案少不得被提起。时有刘子安一派近臣吴成玉等人上言,却也不敢直为那三人说情或担保,只说头先李博已因贪腐一事受惩,若有涉及旁人,就应于当日一同参奏,如今事情已过,又再牵连三位朝廷命官,如此下去,岂不没有个结束,只怕与李博有过交往的官员人人自危,搞得缁聿府上下人心惶惶。
此言一出,便有参奏大臣驳斥,只说贪腐一事本非一人两人之事,自当查出一人惩办一人,怎能左等右等地姑息养奸?所谓人心惶惶,也只是那些行事不正之人心中惶恐,忠廉清官自然无惧,且于贪腐一事上“人人自危”亦非坏事,多惩办一人,便让普天下的官员认清朝廷筹办贪腐的决心和力道。
吴成玉驳道:“惩处贪腐自然是正道,然只怕有人趁机利用此由头大做文章,诬陷忠良,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只怕是时局势难以控制。”
沈无涯道:“忠良之臣无愧于天地,无惧彻查,只心怀不轨之人方怕受所牵连。”
两初兰眼见双方各不相让,越挣越厉害,便出言阻止道:“本宫以为,贪腐一事决不能容,然吴大人的担忧也有道理,此事固然要彻底查办,但一定要谨慎仔细,莫要让不轨之徒钻了空子,牵连无辜。”
郜兰公主如此说了,双方便也暂停了争执,初兰又道:“诸位若无异议,晚些时候本宫便如此奏禀圣上,请圣上定夺了。”
沈无涯等人得了要彻查的话,自然再不说什么,吴成玉瞥了一眼林景皓,见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这会儿更是垂眸不语,便也未再多言。
诸事议闭,大臣们各自散了。吴成玉同林景皓并肩而行,不由得开口道:“大人适才为何一直闭口不言?”
林景皓道:“沈无涯他们此次参奏是有备而来,若无真凭实据怎能联名上奏,如此步步相逼,据理力争,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吴成玉道:“如此,李博、崔玉梅等人连翻遭查彻,缁聿那边可是不好控制了。”
林景皓道:“这也是无法,两年前咱们已然保了他们一回,是他们自己太过嚣张狂妄,如今又遭人攥了把柄,咱们若再定要干涉,只怕真如你所说,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这把火可就不知会蔓到哪儿去。”
吴成玉道:“弃卒保车?”
林景皓未答,只道:“李博、崔玉梅等人虽然保不得,缁聿那边不是还有人吗,慢慢培养也不过两三年的事。”
吴成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次日,初兰捡了两件别的紧要折子并此事一并往宫中见皇帝,才进了皇帝寝宫,便见远远地走出一个人来,待近了方认出是元朔。
初兰闻得元朔病情已近大好,这会儿在皇帝寝宫见了他原也不意外。待两人还有一段的距离,元朔便向初兰行了个礼,道:“三皇姨福安。”紧接着又笑道,“才我还想着往您那儿去瞧您呢,可巧就撞见您了。”说着已到了初兰跟前,元朔虽然年岁不大,这两年却长得快,如今个子已超了初兰。
初兰笑道:“正好,省得你往我那儿再跑了”
元朔道:“瞧您说的,您终日忙于朝务,头先还亲去看文侄儿的病情,侄儿如今好了,自然要去您那儿给德王爷和您问安的。”
初兰道:“你有心便好,你这身子才大好了,在家多多修养是正经。”
元朔道:“三皇姨疼侄儿,侄儿知道,不耽搁您找皇祖母谈正事了,改日您得空了,侄儿到您府上问安,顺便讨两杯好久吃。”
初兰笑道:“病才好了就惦记酒,仔细你父亲说你。”
元朔嘻嘻一笑,又向初兰行了个礼,请初兰先行。www.bïmïġë.nët
初兰也是一笑,直往皇帝寝殿而去。
眼见着初兰走出了一段距离,元朔的脸上渐渐笼上了一层阴霾,唇角浅浅地一勾,带出几分得意。
初兰似也觉察出背后的寒意,只待回头望去的时候,只见元朔的背影步履轻盈地出了皇帝寝宫。她蹙了蹙眉头,心中有些惶惶,却也不明这感觉因而而生,见了引她进殿的女官,便做随意地问道:“才元朔来给母皇问安,坐了多久”
女官道:“回公主,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初兰一疑,随又忙做一笑,道,“看来母皇是真的惦念孙儿了。”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暗道:元朔这孩子是个活分的,自小到哪儿都坐不住,今儿竟待了这么久……莫不是有什么事儿?难道只是母皇许久未见,思念孙儿而多留了他说话?
只她未及深想,就已进了殿来,便忙收了心思。
初兰见了皇帝,并未急着奏报朝务,只若闲话家常一般道:“才儿臣见了元朔,看样子身子是大安了,母皇可放心了。”边说边细察皇帝的神情,只想若有什么事,这会儿或能从皇帝的神情言语中看出个一二。
皇帝道:“是好了,朕也许久未见他,怪想他的,若不是怕他身子才好不宜久坐,还要再留他说会儿话。”说着又是一叹,道,“母皇是真的老了,这人一老啊这心思便全在儿孙天伦了。”
初兰觉得皇帝这后半句似是话中有话,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母皇正值盛年,怎得又说这话,乐享天伦是人之常情,岂在年岁。必是母皇才见了元朔一时生了感慨,或是也思念起大姐来了。算算大姐已戍边经年,儿臣觉得如今国泰民安,不若召大姐回京,是时我们姐妹几人在您身边承欢膝下,也免得您终日惦念。”
皇帝未应初兰的话,只摇头摆了摆手。初兰见此不好再多探问。皇帝收了这话题,问起朝务来。初兰也忙转回心思,只若寻常一般将近日朝务一一说了,并将带来的三件折子呈上。皇帝阅毕,便问初兰等人并内阁的意思,初兰一边一一作答,一边细细观察皇帝的神情。
于前两份奏折皇帝并未多看,只最后一份皇帝阅毕却蹙着眉头,似在思量什么。良久,方道:“看来对这些人,朕素日里太过宽容放纵了,这次彻查索性放开手,查便查个彻底,不管官职多高,权位多重,有一个办一个,若有涉及朋党的,更要彻底铲除,肃清官场这些乌烟瘴气……既是要下重手,此事便由你亲自督办,旁人朕不放心。”
初兰领了旨。皇帝深叹了一口气,用手捏着额头道:“没什么事就回吧,朕也着实有些乏了。”
初兰应声退下。待初兰退了出去,皇帝抬头望向初兰消失的门口,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只觉头痛欲裂,又似有巨石压胸一般憋闷难受,许久,忽觉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随即便是一阵猛咳。
一旁的女官连忙上来伺候,不想却见皇帝“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侍者大惊,忙令传唤御医。
皇帝抬手拦了,道:“不用了,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
“可是……”女官待要说些什么,见皇帝黑了脸色,也再不敢多言。
“朕吐血之事不可对任何人透露。”皇帝有气无力地道,“扶朕回榻上歇会儿吧。”
只说初兰领旨离宫,想着母皇刚刚的话,甚感意外。她这些年暗里搜集了不少刘子安一派臣子的罪证,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将他这一派彻底铲除,了了自己一块心病。这次李博等人贪腐的证据亦是她暗中透露出去,不过却并未真想以此未引彻底将刘之一派连根拔起,不过是想着慢慢蚕食,再借机试探一下母皇的心思。
“不管官职多高,权位多重,有一个办一个,若有涉及朋党的,更要彻底铲除。”皇帝说这话,莫不是有心大动作,彻底肃清刘子安在朝中的残余势力?
虽说这是初兰多年夙愿,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了皇帝支持,如今真得了皇帝这话,却又犹豫忐忑了。刘子安这些残余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便能铲除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想着慢慢蚕食而非一朝拔出的原因,想来皇帝多年来对刘之一派从未深究,看似“放任”的原因之一。
怎的今日母皇突然决绝起来?是母皇对刘子安一派的容忍到了极限?还是母皇自觉身体日衰,想要趁着尚有精力之时解决此事?又或者……单纯只是她对刘子安其人的心思有什么微妙的变化?还是……还是她未参透母皇话中深意,母皇所言并非要彻底铲除刘之一派?更有甚者……母皇或是察觉了她和林景皓暗中的关系,想要反过来试探她?!
初兰心中生了百个疑惑,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宜草率,须认真思量,仔细筹谋才是,旁事便只放一边,无暇多顾了。
另一边,辅林巷。
刘子安这些日子染了些风寒,这会儿才将汤药一口气喝了,皱了皱眉头道:“这苦汤子不知还得喝多少日子。”
林景皓未应,只接了空碗随手递给一旁的侍者。
待侍者离开,刘子安又道:“听吴成玉说,缁聿那边你的意思是丢卒保车?”
林景皓一边给端了茶递到刘子安手边,一边道:“是,属下以为如此最为稳妥。”
刘子安呷了一口茶,语含深意地道:“是丢卒保车,还是分而食之啊?”
林景皓道:“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刘子安干笑了两声,道:“你若不明白,就枉费我对你的看重和栽培了。”随只做一叹道,“怎么都好……老夫行将就木之人,还跟你们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不成?不过是图几年清静而已。”
见林景皓未言语,刘子安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林景皓的肩膀,道:“老夫还是那句话提点你,多为自己打算才是,莫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颜公主(下部)更新,第 10 章 第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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