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垂首站在厅中,全无了素日里的张扬,一脸的惶恐。
雅容睨着元朔,质问道:“你和你五皇姨说过什么?”
元朔不安地攥了衣摆,心中仍存了几分侥幸,只想母亲未必肯他真做过什么,他若不认是否能含混过去。
“说!”
雅容一声顿喝,直把元朔吓得一哆嗦,知母亲已然动怒,再多瞒不得,只小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只随口说了三皇姨和洛飞的事……”
“这还叫没说什么!”雅容气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自作主张!你是何时说的?怎么说的?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元朔怯生生地道:“就是您在佛堂那几日……我偶然遇见了五皇姨……脑袋一热就提了此事,只随口提了一句,其他的再没多说什么了。”
雅容道:“偶然遇见?随口一提?那几日你父亲让你在府中不得出门,你是怎么偶然遇见的?必是刻意为之!”
元朔见避不开母亲的逼问,索性道:“是,我是故意的,我是替您不值!郜兰佛口蛇心,我料她当日见了皇祖母必又使了什么阴险手段害您,不忿之下便把她与洛飞的苟且之事告诉五皇姨了。其实五皇姨自己也早有怀疑,否则怎么我随口说了几句她便信了呢?可见是非自在人心。”
见母亲一脸愠色,又道:“我当日不过是想着把此事告诉五皇姨,或能激得她去闹一闹,让皇祖母知道了,必会认清郜兰的嘴脸,即便最后仍被郜兰得逞继了皇位,五皇姨也再不能对她忠心……只也没料到,五皇姨居然气恼得篡改遗诏……”
“住口!”雅容断喝,深凝着元朔,不容驳斥地道,“遗诏为先皇所立,于大忌之日当着皇室宗族、文武百官宣告,新皇继位是天命所归,岂容你信口雌黄!再敢胡言乱语,休怪为母大义灭亲,绑了你以正国法!”
元朔会意,立时跪在地上,应道:“是,儿子糊涂,再不敢胡说了。”
郜兰公主府。
初兰闻得下人回禀,说三公主带了沈无涯火急火燎地前来探视,便让人把人请到中厅稍待,自己简单梳洗换了衣裳,前往见客。
初兰进到厅中,见满月和沈无涯全都未坐,沈无涯恭敬地站在一旁,而满月则忧心忡忡地在厅中来回踱步,闻她进来,便忙迎上来搀扶,道:“才闻得姐姐醒了,我就紧忙过来了,本该让你多休息,只事关重大,我是半刻不敢耽搁。”
初兰闻得沈无涯跟着满月一同前来,便已然猜个七七八八了,这会儿虽见满月急冲冲的模样,她自己却未露如何焦虑之色,又因身心俱损,着实大伤了元气,是以只有气无力地道:“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说吧。”
满月急道:“我哪还坐得住!”
初兰不管她,自己缓缓坐下,因身子虚弱而微微倾靠着,似是这一路走来中厅已耗费了她太多气力似的,轻喘片刻才调匀了呼吸。
初兰抬了下手,满月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只是端了茶杯,用杯盖慢条斯理地避了浮着的茶叶,呷了一口。
满月心急如焚,等不得地唤了一声:“姐姐!”
初兰未应,只对沈无涯道:“沈大人坐吧。”
“姐姐!”满月道,“我为何带沈大人来见你,你定也明白,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得在这儿品茶!”
“与诏书有关?”初兰平静地道。
提了此事,满月脸上又添及几分愤恨,恨道:“是,当日荣郡王宣那诏书我就觉有问题,再见驰雪的反应,心中便有了几分猜疑,只仍不敢确信驰雪竟然敢如此倒行逆施!及后是沈大人亲来找我说明了当日替母代笔诏书之事,真真让我气得想要杀人!”
初兰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压了内心再又浮上的愤懑,转望向沈无涯。也不待她开口问,沈无涯便道:“当日先皇召臣入宫代笔诏书,分明是立公主继位,只不知当日荣郡王所宣诏书为何改为了六公主,公主病重,臣只匆忙将此事禀告四公主。”沈无涯说着跪下,道,“臣当日出离震惊之下,未能立时直指诏书有异,罪责难逃,如今臣愿以命相搏,拨乱反正!”
初兰望着叩首在地的沈无涯,平静地道:“沈大人起来说话吧。”见沈无涯依旧固执,叹道,“大人无需自责,纵使大人当日立指诏书又异,也是空口无凭,未必能变得了什么。大人刚正无私,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只难保他人小人之心,又或者故意混淆视听,指大人是为我指使……”初兰边说边起身上前扶沈无涯起身。
沈无涯哪敢受,只忙自己起来,见初兰周身无力之态,似是随时会晕倒在地,亦顾不得男女之妨,忙扶她回了座位。
初兰坐定,又道:“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最忌生乱,如今新君已然继位登基,万不可朝令夕改,只恐百姓惶恐,朝政不稳。若我只顾自己,至天下生乱,岂不是也辜负了先皇对我的信任吗。”
“姐姐这话,难不成就这么算了?”满月急道。
初兰道:“事已至此,唯恐生乱,亦只能将错就错。六妹生性善良敦厚,更改遗诏之事未必参与,想来也是被蒙在鼓里,若能得贤臣辅佐,将来未必不成明君。只是既然有人存心更改遗诏,恐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若不根除将来必生祸患。只现下这状况,仍是我那句话,新皇继位,首要一事便是安抚民心,平稳政局,其他的,从长计议才是。”
“姐姐?!”满月仍是不甘,但见初兰冲她微微蹙眉,心下会意,只想或是当着沈无涯,有些话不好明言,是以也不再追问,只一叹,甚不甘心地气道:“姐姐这心胸我是比不了!”
沈无涯心中亦是大为惊诧,至高无上的皇权在自己手中被人偷走,郜兰公主居然能如此泰然处之,首要惦念非是自己,而是大颜国运、百姓太平,却也难怪会是先皇属意的继位之选。如此一想,又生忧虑,只想如今贼人窃国,百姓失了如此一位“明君”,大颜国运将会如何亦不可知。
沈无涯百感交集之时,但闻初兰唤他道:“沈大人多日来必是日夜忧思,早些回去歇着,养精蓄锐亦好辅佐新君,铲除奸佞。”
沈无涯望向初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此刻对郜兰公主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心中之感,怔了片刻,只躬身深深地行了个礼。
初兰又道:“大人是遗诏的知情人,唯恐不测,这些日子本宫会派人在大人左右保护,大人出入也要小心些才是。”
沈无涯再又对初兰行了一拜,便告辞离开了。
眼见着沈无涯走了,满月上前道:“我这些天早已派人在沈大人左右保护了,倒也没见什么异动。当日降雪不动沈无涯,是怕引起他人怀疑,如今遗诏已宣,六妹顺利登基,沈无涯留得一日便有一日隐患,如今见沈无涯找上咱们……姐姐觉得降雪是要出手了吗?”
初兰道:“降雪会否找人取沈无涯的性命,我不好断言,还是小心些为好。至于沈无涯找上你我,是她巴不得乐见之事。她的心思,是怕我不知道自己被她窃了皇位,如此她报复得才痛快。”
提了降雪,满月气又上来,恨恨地道:“我是做梦也想不到她能干出这种事,若非母皇让荣郡王宣召,昭示着她这亲女绝无可能为新君,她怕不是要把遗诏改成她自己!其心可诛!”
初兰深叹了一口气,道:“原是我对不住她在先,也怨不得她报复。”www.bïmïġë.nët
“一个是儿女私情,一个是家国天下,怎可混为一谈!”满月一脸的气恨,又道,“适才当着沈大人有些话不好说,如今只咱们姐妹,姐姐只给我句明白话,你当真就打算这么算了?”
初兰未立时回答,却对外吩咐道:“叫谷森过来见我。”
满月露了疑惑,知初兰这是要有行动了,却也不知意欲何为,不多时但见侍卫谷森进到厅中,听了初兰的吩咐便退下了。
满月大吃一惊,疑道:“姐姐这是?”
初兰冷语道:“新皇登基,大势已去,我如今无凭无据,凭什么说遗诏被篡改?只凭沈无涯的一人之辞,便让满朝文武废新帝而拥立我吗?纵然众人心中都有怀疑,然废帝之事并非儿戏,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谁又真有这个胆子呢?还是要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满月点了点头,想了想,有所了悟地道:“我明白了,姐姐才让谷森伺机假意刺杀沈无涯,是做给人看的。如此,不用沈无涯去立证什么,世人自会相信是有人因遗诏之事意欲灭口!”
初兰没应,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满月又道:“那接下来……姐姐打算如何?说是要徐徐图之,道理我是懂的,可若现下不出手,将来六妹皇位做得稳了,再想扭转局势怕也不易了。”
“她稳不了!”初兰撂了茶杯,起身踱到门口。半晌,望着院中之景气定神闲地道:“谁做皇帝又如何,这大颜的天下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颜公主(下部)更新,第 40 章 第四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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