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莅临寒舍,老夫不能跪迎,还请公主恕罪。”刘子安有气无力地道,初兰的突然到来,虽让他吃惊,可言语神色却未露半分,仍是从容中带了几分藐视。
小厮宝儿从一旁搬了椅子和茶几,便躬身退下。
初兰坐下,不紧不慢地道:“无妨,本宫来也不是为了受您跪拜的。”
宝儿退至屋外,关门的时候轻轻地留了一条缝隙,站在门口好奇地侧耳倾听,只抬眼,却看见林景皓不知何时已经走近,面无表情地向他使了个眼色。宝儿会意退开,迎面见了来送茶的下人,冲他摆了摆手,拉着他一起离开了。
林景皓眼见着宝儿把院中伺候的下人都带了出去,才几步上前,站在了适才宝儿的地方,透过细小的门缝什么也看不见,只屏住呼吸,静听里边的动静。
屋内,刘子安沉沉地道:“那公主此来或是为老夫送终的?老夫与公主无甚交情,担不起公主这份厚爱。”
初兰淡淡地笑道:“刘大人说哪里话,咱们怎么没有交情?且不说景皓这层关系,只说若不是大人这些年运筹帷幄,处心积虑地为本宫除掉承容和尚辰,本宫哪有今天?刘大人对本宫有大恩,本宫来探视您是应当应分的。”
刘子安道:“老夫和林景皓没什么关系,他和公主有什么关系,更与老夫无关;至于长公主和二公主,老夫更是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初兰道:“大人过谦了,旁人不明白大人的苦心,或看不透其中玄妙,可若连本宫都不明大人这番作为,平白受了大人的好处而不懂感恩,岂不是罪过吗。”bïmïġë.nët
刘子安自然知道初兰的意思,的确,他这些年怂恿尚辰与承容相斗,让她二人两败俱伤,他尝得复仇的快意之际,也确实便宜了郜兰。他知郜兰因林景皓对他心怀恨意,如今这是看他要死了,来这儿耀武扬威来了。他觉得这郜兰真是个浑浑不知的愚氓之辈,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来此奚落,以为能痛痒他半分吗?可笑。
刘子安不屑地道:“公主说有恩便是有恩吧。”说完干脆闭了眼,不理初兰了。
初兰知刘子安此刻的心思,笑了笑,叹道:“本宫真为大人感到不值,适逢国丧,大人殁了,连个像样的丧礼都不能有,只能悄无声息地草草下葬,遥想当年首辅大人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光景,实令人扼腕。”
刘子安仍旧闭着眼,呼吸均匀,眼睫都不抖动一下,初兰的话似乎不能引得他的情绪有丝毫的起伏。
“亲王病重,母皇日日陪守病榻,大人病重,连母皇的面都见不到……”初兰望着刘子安,但见他眼睫一抖,不禁弯了弯嘴角,接着道,“亲王宾天,母皇五祭三奠,大行丧仪,大人殁了,却因亲王之丧而不得不草草下葬,母皇可否会祭亦未可知……换做常人,只怕要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大人却安之若素、泰然处之,果然有大胸怀、大气度,郜兰委实自叹弗如啊。”
刘子安睁开眼,斜睨着初兰,脸上有惊有怒,终见波澜。
“大人与母皇的旧事,真当无人知晓?”初兰笑了笑,“大人说与本宫没甚交情,自然也不会费尽心机地为本宫铺一条康庄大道,您这些年的筹谋,不就是为了报复母皇和亲王吗?”
刘子安顿失往日的风轻云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难看。
初兰见状便知戳中了他的痛处,继续道:“大人虽是无心插柳,但本宫不能不识抬举,大人放心,您眼下虽不能风光大葬,他日本宫继位,必为大人补行丧仪,以报大人从龙之功。”
刘子安恼羞成怒,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咬牙切齿地反诘道:“公主这话说得怕是为时过早,如今长公主还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无需大人挂心,此事亲王宾天之前已为本宫解决了,大人手眼通天,怎么还不知道?”初兰轻佻眉梢,做惊异之色。
刘子安蹙眉一脸狐疑。
初兰道:“大人不知,那本宫就告诉您,亲王宾天之时当着皇上和诸位郡王、侯爷的面,直说承容并非他亲生,更因其身世暴露,为灭口而杀了尚辰。”
刘子安一怔,因震惊而直了直身子,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亲王含恨而终,承容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初兰幽幽地道,“您觉得她还有资格和本宫相争吗?”
刘子安瞪大了双眼,目光从初兰身上转望向前方,嘴唇翕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只似自言自语地呢喃:“不……不可能……我问过她的,我查过的……”忽又转过头,瞪着初兰,彻底失了风度地摇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本宫没有骗您,是母皇骗了您。”初兰道,“母皇也是用心良苦啊,承容虽是长女,却是一个连生父都不为外人知的私生女,母皇恐其他日为人指摘,精心安排,令世人以为其生父为亲王。嫡出长女啊……想来,母皇那时就曾想过,如若腹中骨肉是个女儿,有朝一日她顺利登基,必立其为皇储。”初兰说着摇了摇头,只做感慨地一叹,微微向前倾身,凝着刘子安道:“大人……母皇对您,当真是情深一片啊……”
刘子安愈发猛烈地摇头,激动得全身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有些痴颠地喃喃道:“你骗我……骗我……不可能……”
初兰啧啧道:“只可惜啊,母皇痴心错付,不晓自己的情郎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
这句话于刘子安似是当头棒喝,直令他身子一直,口中瞬间涌出一口血来。
初兰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绢帕,倾身为刘子安擦去唇边的鲜血,待收回绢帕,一边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血迹,一边冷漠地道:“可也亏得如此,才得让您倾尽半生之力,殚精极虑地亲手断送了女儿的前程,成全了本宫的今日。”说完随手将绢帕弃在了地上。
刘子安瞪大了双目,眼中因愤怒而充了血丝,用力伸手去抓初兰的衣袖。初兰拂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刘子安奋力倾身,颤抖地抬手指着初兰,咬牙切齿地道:“你……你……”
初兰转过身,望着刘子安鄙夷地道:“我?大人竟还不明白,大人所行种种是受本宫欺蒙算计吗?是本宫让大人对爱人因妒生恨的吗?是本宫诱大人构害亲女的吗?”初兰摇了摇头,“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眼蒙心浊,是你自己不辨是非,是你自己愚钝自负!”
刘子安的手滞在半空,许久,终是身子一垮,颓然地歪靠在了床头。
半晌,初兰收了咄咄逼人的语气,缓缓地道:“刘子安,母皇对你一片真心,爱你护你,即便知道你蓄意报复、兴风作浪,依旧倾尽心力的护着你,身为帝王,用情至此也是百世难求了,你却一叶障目,耗尽半生与她作对,你不配得到母皇的青睐;林景皓对你一片赤诚,尊你敬你,纵知被你利用,却宁愿身死也不忍用手中的证据指证你,你却自欺欺人,至死不愿与之相认,不是他不配做你的儿子,是你不配做他的父亲,你根本及不上林景皓之万一。枉你自诩聪明一世,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其实,不过是一个可悲、可笑、可怜的糊涂虫罢了。”
初兰望着刘子安,他低垂着头,床幔半遮挡着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微微起伏的身子,许久,方闻得他一阵低沉的呜咽,似哭似笑,随着那声音的消失,刘子安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缓……
初兰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方慢慢地走到床边,刘子安已经无了声息,胸口也无了起伏。初兰抬手,在空中滞了半晌,方伸过去探了探刘子安的鼻息……
初兰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见林景皓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神情,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她下意识地错开眸子,避开他的逼视,她有些心虚。
与林景皓擦身而过之时,她感觉到他的身形有些晃动,她没有扶他,是不知此刻该如何面对他。她走过去的时候,林景皓也没有拦她,想来亦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院门口的宝儿和两个管事见初兰出来,忙上前跪在地上恭送。
初兰目视前方,平静地道:“刘大人殁了。”
三人一惊,亦顾不得礼仪,均忙起身向屋中奔去,未几,刘子安的屋中传出呜呜的哭泣之声。
走出院门的时候,初兰忍不住回头看去,但见林景皓依旧站在门口,听着屋中下人们的痛哭之声,始终没有进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颜公主(下部)更新,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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