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帝和降雪因着初兰开宴时的那番话,均猜她或是已洞悉了什么,只二人心思又各不同。正阳帝到底年轻,登基时未及笄,连朝堂政务都未碰过,这两三年一直被几个姐姐把持着朝政,看着父亲和外戚的眼色,不敢多行,不敢多说,哪里经过这等场面,心中满是惶惶,只不停地饮素酒,稳定心神。
降雪也有心惊,只想郜兰既然猜得有诈,怎还如此从容,她是何时知道的?是早有应对,还是根本只是佯作镇定,想要险中求生?然不论如何忐忑,她对初兰的恨意却只把这些忧虑全都盖了过去,只想不管郜兰怎样,即便调了兵把这皇城围了,然这宴会全都是她们的埋伏,左右郜兰是不能活着离开的,只取了她的性命,其他的全不重要!
另一边,雅容也从几个人的神色中看出了异样,想这怕是一场鸿门宴了,只一时未明白这是正阳帝和降雪设局,初兰破局,还是初兰自设的局中局,然,不论如何,真的动起手来,她自己定难全身而退。
初兰和满月的心思大抵一样,现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然外面调了千军万马,也不过是震慑,如若对方铁了心思要她们的命,她二人是决计逃不脱的。虽然给外面传了话,时辰一到,不等这边的动静,马上兵变,然到时她二人已死,只怕后事如何,还有变数。
除此之外,满月又另生感慨,只想初兰入宫前便见了异向,如此还冒死进来,无非是见她已入了敌人的陷阱,与她同生共死,纵然这回她们逃不脱,姐妹之情如此,她也是不枉此生了。
初兰佯听乐曲,观察着正阳帝和降雪的神色,见正阳帝心事重重地连连饮酒,便想还是在她身上做图谋。
后宫,上亲王由陈玉哲陪着,静等宴上的消息,只酒宴过半,迟迟未见动静,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不会有什么差池吧?”上亲王终于按耐不住地问向陈玉哲。
陈玉哲回说:“上亲王稍安勿躁。”
除此之外,他也没甚他话可说了,鸿门宴一事,他本就觉得是一步险棋,然上亲王心意绝决,他也规劝不得,自己也有侥幸之心,只想与其处处为郜兰赦月掣肘,不如兵行险招。
两人不安之际,忽听外面急匆匆的脚步之声,未几,上亲王派在门口等消息的亲信侍人黄行进了屋来。
未等黄行开口,上亲王就忙问:“行事了?可成了?”
黄行跪道:“回上亲王,酒宴如常,未有动静,是宫外来人了。”
上亲王慌道:“何人?”
黄行道:“才宫门守卫回话,岑州都统洛飞到了宫门外了。”
“洛飞?”上亲王疑道,“只他一人?”
黄行道:“是,只身一人,那洛飞快马到了门口,也不多说话,只牵了郜兰公主府的马车到宫门口,守卫问他何事,他只说是来为公主宴后回府牵马驾车的。”
“可说别的了?可与守卫口角动手了?”
“没有,回话的人说,那洛飞只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煞神似的地盯着宫门,守卫的人不敢怠慢,紧忙进来回话的。”
上亲王不安地望向陈玉哲,陈玉哲这会儿也是面上大惊,道:“洛飞早时已经离京了,如何又折返了回来?为公主牵马驾车……这是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必是宴上之事泄露了!”
上亲王也是这个心思,只这会儿太阳穴咚咚的跳,一时也没个头绪主意。
陈玉哲想了想道:“洛飞此来必有准备,绝不可能孤身一人,他既知道,必要调动京畿兵马,只怕这会儿京郊兵营已经倾巢而出了!”
上亲王道:“那怎么办?”
陈玉哲没答,他不知怎么答,也不能答,蹙眉沉默了半晌,回道:“箭在弦上,牵着多少条人命,事关我大颜命脉,发与不发,凭皇上定夺吧。”
皇宴之上,正阳帝又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想要把酒杯放下,余光瞥见降雪催促的眼神,又停了手,想要摔下去,又惶恐忐忑,就这么端着又显突兀,犹犹豫豫地又呷了一口。
初兰见正阳帝这光景,起了疑心,开口道:“臣见皇上这一晚上已饮了数杯,纵是素酒,也少饮为宜。”
正阳帝正心惊,忽听初兰说话,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回道:“皇姐说得是,是朕贪杯了。”
初兰道:“既然如此,来人,撤了皇上的酒壶酒杯。”
“不必!”正阳帝心急之下,声音有些高。
在场之人均把目光投向正阳帝,正阳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扯出一抹笑容,“酒壶撤了吧,酒杯不必,只再饮一杯。”
初兰笑了笑,未再多言,眼见着女官为正阳帝又满了一杯,便将酒壶撤下。初兰又望向降雪,见她心事重重地望着正阳帝的酒杯,回神向她望过来,与她目光相触,露了个厌嫌的表情,便自斟自饮起来。
初兰给满月递了个眼神:看来,是摔杯为号。
满月会意,看了一眼正阳帝的酒杯,回望初兰:你我姐妹之命,只在这一杯了。
初兰想了想,对正阳帝道:“皇上万要保重龙体才是,莫要醉酒动了胎气。”
“皇姐说笑了,此乃素酒,如何醉人。”
初兰换了寻常人家聊家常的语气道:“还是小心些才好,皇上身怀六甲,不比旁人,女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期间苦处忧心,纵然是天子也难逃脱,皇上初为人母,个中艰辛尚未尝尽,臣等却是深知其苦,怀于腹中之时,忧恐滑胎,安然降生,又恐疾病缠扰,待到大些,又虑不能成才……纵然身体康健,聪慧双休,又恐天灾人祸……”
初兰凝着正阳帝,一字一顿地说出“天灾人祸”四个字,正阳帝听出她其意味深长,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惊。
初兰旋即淡然地笑了笑,转而环视满月、雅容和降雪:“为人母的心思,最是简单不过,只要儿女福寿绵长,自己纵是身死也无所惧,反之,若是儿女有个三长两短,那纵然自己高官厚禄、长命百岁,也是道不尽的悲苦凄凉。”
初兰这话说完,满月接道:“三姐说得极是,儿女有事最是让父母戮心之事,莫说是成日欢蹦了乱跳围在身边的孩子,纵然是还在腹中的胎儿,亦是为母的心尖肉,若是行差走错胎儿不保,那真真是要了为娘的命去。”
正阳帝听了初兰的话已然听出她话有所指,再听满月这话,分明就是在威胁她,不免背脊发凉,腹中竟似暗暗作痛。
正阳帝听明白了,雅容和降雪自然也听明白了,初兰和满月这一唱一和的,无疑是明白地告诉在场之人,若想要取我二人的性命,便让你们留在府中的骨肉至亲陪葬。
降雪深恨初兰满月,对府中各院男人也没什么感情,若说以那些人的命来换了初兰的命,她也不觉痛心,但孩子却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这会儿听了这话也难免心悸,但面上却未表露,只对满月冷语道:“四姐,皇上身怀六甲,你说这话实乃大不敬之罪。”
满月只做不解道:“我只是为臣为姐之心,盼皇上龙体康健,平安诞下皇嗣,如何大不敬了?”
降雪铁青了脸没说话。
却是初兰随口道:“五妹说的是,此情此景,我和四妹这话说得确有些欠妥,大抵是酒吃多了,有些醉糊涂了。”说着转望向正阳帝,“请皇上恕罪。”
正阳帝这会儿心慌意乱,只道:“皇姐言重了,姐妹们闲话家常,何罪之有,姐姐们尽情畅饮才是。”
正阳帝话毕,乐声复起,未待众人欣赏音乐,便见从后方上来一个女官,在正阳帝耳边了句什么话,正阳帝顿时露了惊色,下意识地抬眸向初兰望过来。
初兰并不能确定女官回禀的是何事,但目光也未有半分闪躲,直直地凝着正阳帝,露了淡定的笑容。却是正阳帝被初兰毫不回避的目光望得心底生寒,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初兰带着几分关切地道:“皇上脸色不太好,可是龙体欠安?”
众人也都见得有女官与正阳帝回话,及后正阳帝便面露难色,这会儿初兰一问,各人心下少不得又是一番估量。
正阳帝忙道:“无妨,只是上亲王遣人来嘱朕,莫要贪杯。”
初兰道:“上亲王说得是,那皇上饮毕这杯中酒,静心欣赏乐曲吧。”说完自斟了一杯起身向正阳帝敬酒。
正阳帝适才听得回禀,说洛飞人在宫门外,再思初兰适才的话,宫外必定已集结兵马,如若此时强行动手,对方必定鱼死网破地拥兵逼宫,纵然她做了准备,但兵戎相见,胜负以非她能掌握,倒时候她腹中骨肉未见天日,怕便要……
正阳帝见初兰已将杯中之酒满饮,目光如炬地凝着自己,再无时间多思,饮毕之后,在降雪灼灼的逼视中将酒杯轻轻地放到桌上,让女官把空酒杯撤了,心中惴惴,腹中又是一紧。
降雪虽然也因初兰的威胁而忧恐,但见正阳帝撤了酒杯,眼见着筹谋的计划便要落空,看着郜兰脖子都伸到刀下了,竟又要逃脱,心中百般不甘,这次打草惊蛇,错过这一次,再想要郜兰的命便难入登天了,如此也再不顾其他,端了酒杯起身道:“我敬三姐一杯!”
初兰知降雪这是想要代行摔杯,不顾正阳帝,强行动手。
宴上气氛骤紧,初兰知降雪与正阳帝不同,知降雪对她恨之入骨,却也没想到,她对她的恨,甚至让她是去理智,不顾兵临城下,不顾亲生骨肉的性命,定要与她拼个玉石俱焚。
面对这样一个疯子,初兰也是无法,凝了降雪片刻,缓缓拿了酒杯起身道:“只敬我一人不妥,这最后一杯酒,还是姐妹们同饮!”
满月与初兰心意相通,端了酒杯起身,望向雅容。
雅容知自己这酒一端,降雪便要满饮摔杯,初兰拦不住降雪,她也拦不住,现下怕是谁也拦不住降雪这个疯子了。
雅容端起酒,缓缓站了起来。
正阳帝被降雪突然的敬酒吓住,又听初兰说“最后一杯,姐妹同饮”,分明是同归于尽的意思,再看承容、郜兰、赦月、驰雪这四个让她深惧多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姐,一个个面色如铁的决绝,她虽居上位,却似蜷缩在山脚,眼前的四座山眼看便要向她倾轧过来,将她压得粉身碎骨,正阳帝只觉呼吸困难,随之而来的是腹部剧烈的疼痛。
陪坐在旁亲王见得正阳帝面色如纸,额间冷汗涔涔,不禁惊唤了一声:“皇上!”
宴上四人望过来,只见正阳帝捂着腹部,微微斜依在亲王身上。
雅容见状,趁势高声道:“来人!送皇上回宫,传太医!”
降雪待要高呵相拦,手中杯子几要脱手,被雅容趁着众人围护正阳帝之际,上前握住,在她耳边低语:“时机未到,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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