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布察和皇后勾结,要小王爷死在战场上,这样,北夏无人继承王位,乌特布察就能顺理成章地由庶为嫡,登上可汗的位置,北夏和大晟便可以休战。
皇后也可以凭借着乌特布察提供的情报登上后位,壮大母族,一步登天。利用那些情报牵制着陈暨阳,让陈暨阳不敢小觑她,哪怕是做戏,虚与委蛇,她也荣宠不改。
两相交易,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王爷是北夏继承人,敌国相见,战场上你死我活,丝毫不会留手,心慈手软。陈季良杀得小王爷,在战场上斩杀敌人,尤其是敌方将领,天经地义。
乌特布察要做至高无上的人,要施展宏图,要率兵南下,要让北夏生活在大晟的国土上,给自己的族人好生活,不用再挨饿受冻,生离死别。
一个人要给自己的国人良好的生活,要活得更好,似乎,也没什么错。
皇后要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要自己的母族无所畏惧,恢宏壮大,要一家独大,要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不得好死,没有好下场。
谁错了?陈季良?小王爷?乌特布察?皇后?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
是是非非,哪里来那么多的错错对对?世界上无穷无尽的不只是白天黑夜,还有人那从不断绝的欲望。
当标准不一样时,一切都会被推翻。
而你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合格的旁观者,知道吗?银灯?
银灯犹豫了一会儿,笑着应了。
“你说什么?”皇后转头有些猛,头顶的步摇撞在一起丁丁当当,凌厉的三角眼上吊着,有些惊喜。
“陈季良不在营中?”
“是。据军中线报来看,确实如此,翊王并不在帐中。”太监弯着腰声音尖利。
皇后慢慢踱步,“莫不是回京了?”
“不管翊王去了哪里,身为主帅,玩忽职守,没有圣意随意离营,这,可是死罪啊。”太监跟在皇后身边,接上皇后的话,说出让她高兴的话。
皇后挑眉笑出来,“真是好,我看这一次,皇帝还怎么偏袒他这个好儿子!”
“娘娘说得是。”
银灯在走廊里慢慢往前走,忽地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像是万千闪光灯闪过,又蓦地黑下来,他反射地抓住护栏,脚步不稳地往后倒。
天道从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身形变大,护住银灯,让他不至于摔在地上。
天道露出尖利的牙齿,带着担忧,“怎么了?”
银灯靠在天道身上,闭着眼慢慢缓,等眼前的乱光消失,他慢慢吸气。
“没什么,有些晕。”
天道眯眯眼,头又扭到一边,“哼,活该。说了那石心不是摘除的时候,你和那石心融合得太好,甚至可以就这么当成新生的心脏。如今可好,把那东西挖出来了,虚了吧?走不动路了吧?后遗症出来了吧?”
银灯微微一笑,“我欠他的,他欠我的,命盘里怕是早就乱成了一团,找不到头尾,也分不清,捋不直了。只有我们两清了,才能重新认识啊。”
天道身体僵了一下,几不可查,“你还想……”
银灯慢慢站起来,状似感慨。毣洣阁
“我不知道啊,天道,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放不下。原来拿起来的时候只是一瞬间,可是放下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艰难呢?
天道,我不想推开他,不能抵抗他,不想他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甚至于,我怀念那种温暖,有些贪恋那些平淡的时光。有时候还会突然萌生一种念头,不管结局怎么样,都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天道变回猫咪,暗金的眼眸瞧着眼前的人,“所以,你就闹了这么大一场?不再等待,而是主动出击?我还在想,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不像是你的风格。你一般都是等待。”
习惯了等待,也只愿意等待。
银灯抿唇笑了,“若是闹一次,能获得自己的想要的,若是闹一次,能在下一次遇见他,多闹几次,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天道有些愠怒,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轻轻的话语,“银灯,你变了。”
银灯说,“变了?哪里变了?”
天道垂着头,“心变了。你变得……像个人了。”
曾经拥有过一颗心,如今就算没了那东西,可是经历过充足,念着那种感觉,就有了想要的东西,有了欲望,有了感情。
你变得脆弱了,不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神明了……
银灯愣了一下,“人?是吗,按你这么说,我之前都不算是人生啊,真可悲。”
天道站起身,尾巴在空气中划过弧度,转身就走,“你可要想好,人和神,可是天壤之别!”
银灯见天道消失在转角,抬头看着清冷的月。
很大,很亮,他蓦地想起很久以前一个鬼妖对他说过一句话,能记住这句话还是因为那鬼妖长得忒吓人,让他念念不忘,每天闭眼的时候都要跳出来飘一会儿,本就难以入睡,这下更是烦恼。
于是记了好一段时间。
那鬼赞美说,许久之前没有月氏一族的时候,天地昏暗,夜就是夜,没有其他的颜色。正是因为有上神存在,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鬼魅才能把黑夜当成白昼,在夜间行走,拥有自己的太阳。
银灯站了许久,看着远处的一两颗黯淡的星,喃喃道,“明月既现,众星退隐……”顿了许久,他收回目光,“不过死物罢了……你说对吗?弦月?”
银灯朝着尽头走去,没有注意到那银白的圆月轮的边缘上,闪过华美的流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推开尽头的那扇门,陈季良就躺在床上,眉间紧紧揪在一起,睡得并不安稳。
银灯坐在床边,看着陈季良久久不语。
他想要抚摸上陈季良的眉心,手刚伸出去碰到陈季良就被牢牢捉住,连人按在了床上。
原本昏睡的陈季良猛地张开眼,迸发出浓烈的杀意,一手按着银灯的手,另一手就伸过来摁住银灯的脖子,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银灯躺在床上正对上陈季良凌厉的双眼,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他看着陈季良从满腔警惕防备和杀意,变成错愕,慢慢成了惊喜,又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赶紧收回了扼住银灯喉咙的手。
喉结上下滚动着,放松下来,又换上了忧愁苦涩,压抑苦闷,他微微低头要去亲吻银灯。
银灯偏了头,陈季良僵在那里空着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喘出一口气,用依赖的姿势埋在了银灯的脖颈处。
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带着试探和不安,慢慢蹭过去,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若是早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会爱上这个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也不存在如果。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与其埋怨自己挖苦别人,倒不如尽力去弥补。
他不敢想象,若是这人就此推开了他,他要怎么办,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他无法接受没有这个人。
“云……云月,就不能……不再计较了吗?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么一次也好……”
银灯盯着床帏,脖子里是温热的呼吸,急促不安,让人心疼。
他半合着眼睛,抿抿唇,“你起来。”
陈季良仿佛卡了壳的蜗牛,顿了一会儿,丝毫不顾银灯的话,反而狠狠箍住银灯,眼睛隐隐发红,处在发狂的边缘,“不,我不……”
银灯被狠狠按在他的身上,微微皱了眉,躲开脸。
陈季良被狠狠刺了一下,有些受伤,“你就……这么厌恶我?”
他们明明那么好,曾经那么那么地亲近过,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陈季良居高临下,眼中竟渐渐染上了阴霾,又忽然莫名地脆弱下来。
他的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除去失去银灯之外,还有被抛弃的不满和害怕,他明明应该暴躁,应该疯狂。
可是如今,却是淹没头顶让他喘不过气的委屈,仿佛他曾一次又一次地离开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个人转身离去,不留余地,从不回头。
那样潇洒,又是那样地可恨。
他呢?他从不曾派上用场,对于那个从不留恋的的人来说……不过是累赘,是过客,是漫不经心旅途中的过眼云烟。
他凑近了银灯的脸,像是说给银灯听,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我,我是你的啊,我是你的啊!你怎么……怎么能推开我?怎么……能不要我?”
银灯看着这样的陈季良脑袋一片空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如今的陈季良却哽咽得如同孩提,那落下来的热泪灼伤了银灯的脸颊,流进了他的心里,荡起波纹,心头颤动。
本以为把石心还给这人,他就不会再挂念,却没想到,没了石心无心无情的月氏一族,竟会被这眼泪烫出了一条缝隙,这颗小石头就这么骨碌碌掉进去,敲着他空荡的心壁,又一次填满了胸口。
原来,拿起是真的只需要一瞬间,仅仅是一念之间,就坚定了往后长久的日子里容纳下另一个人。
情感,真是秒不可言。
银灯停了一年多的心跳响起来,他微微笑了,很温柔,像是须臾花开的春天。
他歪着头,带着揶揄,“你太臭了,我受不了这个味道,你能不能洗一下再跟我讨论我还要不要你这个问题?”
陈季良愣住了,机械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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