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幸感受到脚边凉意,身体颤了下,很快从梦中挣脱出来。
已近黄昏,夕阳如一颗熟透的大橘子坠在地平线上,晚霞瑰丽,粉紫色云彩层层重叠,颜色丰富,在整片天际晕染开来。
窗边玻璃透明,正对着天空,晚霞映射进来,温柔极了。
病房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隐约可窥到家具摆设的大致轮廓。
阮幸歪着头,望向床尾,男人微躬着腰,听到声音后缓缓站直,身姿挺拔,通用款式的白褂子在他身上愣是穿出T台走秀的感觉。
“醒了?”不知是否被夜色浸染,就连嗓音都带了点沙质。
“嗯。”阮幸轻哼。
“脚踝还有点肿,再敷一会儿冰袋。”纪随与解释,随即弯下腰,继续着方才未做完的事情。
“好。”清醒后的阮幸没再乱动,感受着凉意渗透过柔软的毛巾和皮肤接触,以及不经意触碰到她脚踝附近肌肤的手指。
片刻,纪随与走到门边,将房间里电灯的开关按开。
视野瞬间明亮起来,冷白灯光从天花板洒落,阮幸眯着眼,略有些不适应。
“还有哪里不舒服?”纪随与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递到阮幸手边。
“嗯?”阮幸思绪不甚清晰,思索了两秒,才想起来在阮景同离开之后,她心里难受得厉害,那股劲儿无处发泄,又不知道和谁倾诉,就很冲动地和纪随与发了消息。
可能是那会儿刚好在这栋楼,纪随与很快赶到病房,脸上带着焦虑和担心。
阮幸眼睛发胀,可怜巴巴地喊了声,“纪医生。”
纪随与半弯着腰,声音温柔至极,“是哪里不舒服,我们慢慢解决。”
那块石头被汹涌的洪水重开,阮幸如悬浮在水面即将溺毙的落难者,她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没管合适不合适,径直扑到纪随与怀中,已经是第三次了,一个下午里她在纪随与面前哭了三次。
纪随与没有推开,手掌在她后背温柔轻拍。
阮幸埋在胸膛前,哭腔再克制不住,语无伦次,“我爸爸不爱我,我好难过,他为什么不能只喜欢我,是我哪里不好吗?”
“没有,阮幸哪里都好。”
“我不好,他都不喜欢我,他喜欢别人。”
“可是你哥哥爱你,其他人也爱你。”
“我爸爸不爱我。”
……
想起不久前的事情,阮幸异常尴尬,她记得她一直在无理取闹,最后好像是在纪随与怀中哭着睡过去的,眼泪鼻涕还全弄到人家衣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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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半梦半醒间,她被放回床上。
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呢喃:“永远有人爱你。”
声音很轻,很温柔。
……
之后她便完全陷入沉睡。
阮幸耳尖泛红:“没有不舒服。”
纪随与并未听出异样:“有的话,和我讲。”
其实在四点多的时候,他来病房转过一圈,那时候阮幸还在睡觉,他用手背在阮幸额头试了下.体温,确定没问题后,轻声关上房门离开。
阮幸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嗓子润润的,舒服很多。
“好。”她看向纪随与身上的衣服,问道,“纪医生现在还没有下班吗?”
“刚下班。”纪随与,“阮则给你送饭吗?”
“我还不知道,他没给我打电话。”阮幸手臂别在身后,在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自动唤醒,她发现锁屏界面上多了一长串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顿时懵了,后知后觉午休时她好像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那我订双人份的。”纪随与问,“喝粥吗?”
阮幸下意识答:“喝的,我想喝咸粥,还想吃流沙包和核桃包。”
说话间,阮幸已经解锁手机,看到那堆未接来电全都是阮则打来的,至于未读消息则是由不同人发来的,有纪随与有盛千凝还有其他朋友。
确定都不是特别紧急的内容后,她准备晚些时间再慢慢回复,只给阮则拨了电话,几十秒的等待时间,最终传来机械女声的对方暂时无人接听。
阮幸想着阮则应该在忙,便没再继续。
那边纪随与已经订好餐,是姜慎名下的那家私房菜馆,他家的养生粥不错,味道没有特别清淡,纪随与觉得阮幸应该会喜欢。
“饿吗?十五分钟后送过来。”
“没有特别饿。”阮幸才反应过来,“纪医生要和我一起吃饭啊?”
纪随与:“……”
注意到对方的无语,阮幸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我这是受宠若惊!”
“行,知道了。”纪随与其实察觉得到他今天是有些越界了,就是表现出的态度并不适合他和阮幸目前的相处中,他顿了下,补充道,“阮则临走前让我多照顾你一点。”
“噢,谢谢纪哥哥。”阮幸连忙换掉称呼。
她一下午的心情都在起起伏伏,无暇思考其他事情,刚灵光一闪,突然发觉因为这一摔,她和纪随与关系好像跨上了一个阶段性的台阶!
“纪哥哥和我一起吃晚饭没关系吗?”阮幸调整了下状态,温柔体贴地问,“你家人不会介意吗?”
“……”见阮幸又突然演起来,纪随与心情复杂极了,不过这也说明她这会儿心情不错,不然哪儿还有这个心思,“我自己住。”
“那你平时都怎么吃饭的?”
“在医院,或者回家做一些。”
“纪哥哥也会做饭啊?真厉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尝到你的手艺。”
“有机会吧。”
……
其实有很多信息阮幸都提前打听过,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地尬撩。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纪随与电话响了声,他下楼拿外卖,很快便回来,但和他一起的不仅有晚餐,还有阮则……
阮幸一脸茫然:“哥,你怎么来了?”
阮则脸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有多不欢迎他?
他原本是准备让家里阿姨把阮幸的生活用品送过来,但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阮幸,便决定亲自送过来,顺便看看她的情况,没想到这小混蛋还挺乐不思蜀,感情是白担心了。
“给你送东西,不然你今晚怎么洗漱?大半夜让我给你送?”
“噢。”阮幸想起这回事。
最后两人晚餐变成三人晚餐。
而且因为阮则在的缘故,阮幸收敛很多,都没怎么和纪随与说话。
晚饭后,纪随与先提出离开,阮则多留了会儿才回去。
*
之后的两天,阮则没再出现过,是家里阿姨来医院给阮幸送饭。
虽然没有阮则的再次打断,但阮幸也没有和纪随与多出私下相处的机会,她只在每天早晨查房时看着纪随与和一群实习医生进来,剩余的时间里再没有机会看到他。
而且住院生活简单朴素,着实没有在家快乐。
第二天的时候,阮幸就已经后悔了,但因为是自己一拍脑门的想法,阮则也说过必须住够三天,所以她只能含泪住下去。
第三天早晨,阮幸便已经归心似箭,盼着回家。
熬到中午,她终于等来接她回家的阮则,她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阮则了,“哥,中午吃什么?阿姨昨天说要给我做排骨莲藕汤,要给我补补,还说给我做个家常版水煮肉片。”
上车后,阮幸小嘴叭叭叭,都没有停下来过。
阮则掀着眼皮,看向内后视镜中的阮幸,不咸不淡道,“很开心?”
“那当然了?你两天没见到我不开心吗?”
阮则冷哼:“怎么?住医院不开心吗?不是你自己非要住的?”
“……”提到这个,阮幸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再没有下一次了!哪怕是纪随与天天在她面前晃,她也不愿意!
想到方才办理完出院手续,他和阮幸刚好在大厅遇到纪随与,阮幸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和纪随与挥手再见,那种反应完全不像是刚认识不久的样子。
再有住院那天他撞见的三次场景,阮则心里大致有了想法,他抿着唇,思索了会儿,故意道,“这次麻烦随与哥了,有机会记得感谢他。”
阮幸表情微愣,话音戛然而至,一脸乖顺,“好的。”
以他对阮幸的了解,这副模样一看就有鬼。
阮幸深深看了阮幸一眼。
阮幸毫无所觉,自以为聪明地转移话题,“哥,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没办法上班,要休两周病假啊?”
“做梦呢。”阮则不客气道,“叶书萱前两天和人事部办理病假手续,她骨折,也才请了一周假,你觉得你需要两周吗?”
“……”阮幸嘟哝,“需要,很需要。”
回到家时,刚好是午饭时间。
不仅阮幸和阮则在家吃饭,就连阮景同也特意回家陪阮幸。
餐桌上全都是阮幸喜欢的食物,不过这顿饭阮幸吃得并不太舒服,大概是她之前那番冲动的话刺激到阮景同,吃饭期间,阮景同虽未说话,但一直默默给阮幸夹菜。
这是阮幸很久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一时间说不上是惊吓还是惊喜。
父女两人间气氛格外尴尬,连带着阮则都觉得这段饭味同嚼蜡。
*
得知阮幸出院,午休刚过,盛千凝便带着小蛋糕来阮幸家看她。
为表示对盛千凝的欢迎,阮幸特意洗了个头发下楼见她。
“住院快乐吗?”盛千凝调侃,“现在脚伤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小叔叔陪着,身体的恢复速度都快了不少?”
“才没有,还疼着呢。”阮幸撇嘴,“别提了,住院太无聊了,除了躺床上什么都干不了。我本来以为住院能多点和纪随与接触的机会,结果就一天见一面,一群人在旁边跟着,我都不好意思叫住他。”
“哦对,我倒是能以吃饭为借口邀请纪随与一起吃饭,但是纪随与那两天刚好在忙,几乎没有休息时间。”阮幸吐槽道。
“……”
盛千凝:“晚上呢?”
阮幸不解:“工作一天不累吗?人家哪儿还有精神陪我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理想,不得回家睡觉啊。”
“那不是可以换个地方睡觉,你病房有陪床的地方吧?你怎么不说自己怕鬼不敢睡,然后邀请他陪床?孤男寡女,月黑风高,感情升温贼快。”
“……!”阮幸懊悔,“我怎么没想到呢!”
盛千凝安慰:“没关系,等下次住院你就会了。”
“说什么呢!”阮幸连忙捂住她的嘴,“可别说了,我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疼,晚上睡觉都要趴着呢。”
“行,现在恭喜我们软软出院!以后再也不住院!”盛千凝在蛋糕上插了一圈蜡烛,点燃后给阮幸让出位置,“来,吹个蜡烛,许个愿。”
阮幸无语:“又没有生日,许愿灵吗?”
“反正不吃亏,你许个呗。”
“行吧。”虽然还挺嫌弃,但阮幸还是很迷信地挪到蛋糕正前方,“希望我能在一个月内拿下纪随与,迅速晋级小婶婶。”
说完,阮幸低头吹蜡烛。www.bïmïġë.nët
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蜡烛的质量太好,还是上天听到阮幸的祈祷后并不想庇佑她,那圈蜡烛根本就吹不灭!
刚吹灭这根,去吹下一根,转头上一根又着了。
阮幸吹了足足半分钟,小火苗降降燃燃,跟外面广场上的灯光喷泉表演似的,她腮帮子都疼了。
最后两人坐在桌边,看着静静燃烧的蜡烛,陷入沉思。
阮幸手肘撞了下盛千凝:“两分钟还没过去,我这愿望能撤回不能?”
盛千凝:“这我哪儿知道,要不你给上帝拨个电话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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