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说喘了口气,有些虚弱道:“无妨,阁楼对待此类委托,还算是很认真的。”说着,他顺着瑶铃女的目光看去,不禁苦笑道,“倘若到时你会因为结果并非尽善尽美而不满意,便是对某动了杀心,某大可引颈受戮,毫无怨言。”
瑶铃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着早就看去的目标走了过去,将凌云片雪从挂在墙头的钉架上取了下来,思索再三,终究是没有将刀身□□。
良久,瑶铃女才抚摸着刀鞘幽幽问道:“你恨瑶台吗?”
苏子说应道:“恨。”
瑶铃女又问道:“恨到想让他死了吗?”
苏子说也并不迟疑道:“是的。”
背对着苏子说的瑶铃女神情凛然一变,按着长刀当即就要往外冲。
“等等!”苏子说眼疾手快抓住了瑶铃女的衣袖,连忙制止道,“你要去做什么?停下!”
回头看向苏子说的瑶铃女眉目锐利凶气横生:“你一直以来就想让我做的,不就是要早点解决了瑶台吗?”
苏子说却阻拦道:“那么你和瑶台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借机杀他?某将他带离青城拉去梓郡,又为什么放任他?某固然想要杀掉他,但某与你交易委托,却并不是为了瑶台的生死!”
瑶铃女冷眼看着他道:“是吗,那又是为了什么?”
苏子说道:“是为了你。”
瑶铃女冷笑道:“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苏子说当即反问道:“你明明可以得手却放弃机会,难道不就是因为忌惮叶府和谢家吗?某是为了保住你自认的更为安全的选择,所以才放任了瑶台,这难道不正是你心中所想吗?让瑶台牵制某、叶府和谢家,这难道不正是你的私心吗!”
苏子说说得急了,喘了一口粗气急咳几声,然后拽着他的袖子力度变得轻了几分,连语气都软了下来,整个人好似弱柳迎风一般虚弱地叹气道:“玲珑谷才刚刚开谷,对外面的一切都抱以警惕和不安,这些某都理解。某无意让你与瑶台交锋,也并不愿让你在谷外以亲人之血开路……你觉得怎么安心,就怎么来吧……更何况某要杀瑶台的话,多久都等下来了,也不会再急于这一时半刻。”
瑶铃女默默想道,他这会都把祸水东引了,当然变得不急了。
看着苏子说此刻柔弱得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瑶铃女生硬道:“你不让我去杀瑶台,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苏子说叹气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境地,某想知道雪球案的苦主为何会为虎作伥,你只需让某与你们同路便可。”
瑶铃女反问道:“你不是抓过他们么?还没能搞明白?”
苏子说思忖道:“不太一样,席寒山是受了蒙蔽,张文生是为了情义,连云和徐千机……却把某搞糊涂了。”
瑶铃女想到阿姜告诉过自己的消息,现下看着苏子说继续询问道:“你想让我做的,就这些?”
苏子说摇了摇头,回应道:“你能做的太多了,代价是你这个人,并不是单指某一件事。”
瑶铃女眯着眼睛盯着他:“哦——”
苏子说看他这副表情,反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瑶铃女迟疑道:“我在想苏掌事你这么会狮子大开口和讨价还价,以后还是要少和你做交易的好。”
苏子说立即反驳道:“你也没少坑某,咱俩半斤八两。”
瑶铃女不情不愿道:“我虽说是要帮你做事,可没说要把自己卖给你。”
苏子说不在乎道:“无所谓啊,看你心情喽。”
瑶铃女:“……”
瑶铃女突然感慨道:“看我们苏掌事这么善解人意,谭仙子一定很想念你吧。”
苏子说温吞自如的神情一顿,向瑶铃女撇去的目光中警惕含惊:“什么意思?”
瑶铃女竖起凌云片雪,将其拄在地上,上半身倚支着刀身,朝苏子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眨了眨眼睛:“你猜。”
苏子说:“……”
瑶铃女神情懒洋洋的,语气中却又透露出些喜悦道:“接下来我要离开这里,巧的是你也要随我而去,好久未见谭仙子,甚是怀念啊……”
出了青城就会被谭仙子围堵。
这段时间一直在谢家忙活其他事的苏子说突然想起了这个。
苏子说虽然早就对此有过深刻经验,此刻还是不禁试探道:“啊?那你想怎样?”
瑶铃女看着他的目光单纯无害,语气也突然变得天真善良了起来:“苏掌事,你没听过大人们说吗?这世间万物,当然是要放下矛盾,以和为贵啊!”
苏子说:“……”
苏子说信他个鬼。
看着瑶铃女此刻不怀好意的稚童模样,苏子说不禁透露道:“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如果你是为了谭仙子好的话,就不要让她参与进来,不要让她成为一颗新的雪球。”
“这哪里是我能操心得了的呢,苏掌事。”瑶铃女笑道,“席寒山对潭歌有那么大的芥蒂,苏掌事又频频对此避而不谈,想来也逃不过那老几样事……可是,你难道觉得……我会对这些事有什么感同身受吗?我现在可是连瑶娘还感不过来呢,别的怕是得要,慢慢慢慢慢慢地排队了……”
苏子说闻言,一时默然。
瑶铃女冷笑道:“玲珑谷为了平息事态,不肯把那些事情对我讲明,可这并不代表我知道它们之后无动于衷,苏掌事,我能请你来,就已经是我对此所剩不多的,最大的耐心,和最软的心肠了。”
苏子说气愤道:“你们就这么想知道吗!好啊,好啊,那某就告诉你。当年雪球案愈滚愈烈,惊得不少人前去追究,其中就有席馆席寒川。当时方叔子遇难,一众人躲去席馆藏避,而在不久之后,席馆将方叔子一众连夜送出家门后即惨遭灭门之祸。其缘由有二,一是某等不识明少居真面目,竟然互相结识为友,在决定阻止雪球滚落之时,所有动向好恶也悉数展露于人眼下,害的追究此事的不少人被雪球暗中吞噬,到了后来友人相继失败被害,而席寒川也率先发现了此事,当他要提醒某之时,明少居也将方叔子动向透露出去,引来方叔子的义子派人前来威胁诘难。其二便是,席馆为了替方叔子拖延逃跑时间,偷偷放走了他们,却不料明少居又趁热将事态疾推了一把,诉告席馆欺瞒忤逆之举,又将迷蝶的鳞粉转送给义子,后来发生的事,你便都已经知道了。方叔子本欲躲避雪球,最后却有其他人代他受难,某与一众友人本欲将雪球敲碎,却都落得,与亲友阴阳两隔的悲惨下场。而你把这些告知给谭仙子,自然可以满足她的求知欲,但在这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的当下,空有追究的希望而无解决的办法,只会害苦了她。”
瑶铃女犹疑道:“你不是已经成功引得上位之人深受其痛并为此跳下来对他进行前后夹击了吗,为什么还要说没有解决的办法。”
苏子说叹气道:“如今这时局,礼崩乐坏,人心难测,嫌隙众多,苏秦六年合纵尚抵不过一朝连横,更何况此刻,瑶台像是能轻易吹散一桌沙尘一般,在人心离散的乱世之中随心施为,某又怎敢说这样的方法确实有效呢?”
瑶铃女奇怪道:“这么说来,瑶台也算是个惹麻烦的鬼才了,你就不怕那些人追着追着突然欣赏上了吗?”
苏子说却并不意外道:“一方人连谭仙子都不敢收,又怎么敢收下瑶台,另一方又对瑶台有切齿之仇,又怎么敢轻易了结。就算瑶台在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是状元,他既然身处与某等同样的时局里,便也有同样摆脱不了的麻烦和陷阱。每个人都是大环境的组成部分,大环境同样会影响这其中的每个人,某等逃不掉的,他也挣不脱。”
瑶铃女用着奇异的目光看着苏子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子说却在此时反问道:“你在出谷之后改变主意将玲珑谷重新关闭,不也是因为这些吗?某想,开谷的决定有你们趋利避害的考量,闭谷的决定也会有你们趋利避害的考量,与其牺牲这其中之一的决定,不如化而为整,将两个决定合并为一呢?”
瑶铃女奇怪道:“你在说笑,苏掌事,门只有开和关,就算欲拒还迎半掩门扉,那也不是合并为一啊……难不成你这是要让我玲珑谷去门外强抢民男民女?”
苏子说却道:“某是说,你当初想要开谷,必然是因为有迫切的需求在,但真当看到外界凌乱不堪的无妄争斗之时,又不可避免地对其失望透顶,进而产生了退却固守之心——就如同昔日的瑶娘一样,这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想法。那么,将如何兼顾两全呢?”
“兼顾两全?”瑶铃女闻言思索道,“我好像只能去强抢民男民女了……”
“当然不是!”苏子说忍不住打断道,“这个结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某的意思是说,你之前对谢蝉风所言,等待时局稳定再开谷的想法并不是无法实现的,但一味苦等是最没有结果的!所以某也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只要你暂时不要去撩拨谭仙子欲为席寒川报恩复仇之心!某也可以保证玲珑谷日后的安然开谷!”
瑶铃女不服气地反驳道:“这算什么交换的条件啊!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我就必须得上你这艘贼船呗!”
苏子说现在也不想去挑剔瑶铃女的用词了,仿佛耐心被耗尽一般,破罐子破摔反而很干脆的气势汹汹道:“是!你快上船!算某求你!”
看他这么斩钉截铁,倒把瑶铃女给搞不会了。
于是两个人瞪着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良久,瑶铃女才怒道:“上就上!谁怕谁啊!”
于是,在二人商谈结束后暂行分开之际,两人背身相对各找各屋之时,都不约而同地摩拳擦掌,银牙怒咬。
瑶铃女:可恶,被拿捏到了。
苏子说:可恶,被拿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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