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三十

　　三十、

　　周梦寻从没觉得，[小姑娘之死]这场戏会轻松地完成。

　　小姑娘这个角色戏份不重，但她的死亡却是女主角祁臻性格大变的□□之一，至关重要。小姑娘临死前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眼神转换，为祁臻绣鞋时的关怀体贴，和濒死前的恐惧无言，气氛突变，力求反差感十足。

　　他特意为这场戏留足充裕的时间，甚至做好了挑灯夜战的准备，等着看是他先败给明玉枫的呆板演技，还是明玉枫这棵朽木被他雕琢成功。

　　不曾想，明玉枫竟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她似乎是被片场的氛围感染，演技有了质的飞跃，难得入了戏，一颦一笑都入木三分，死亡之前的恐惧和疑惑都从她那双眼睛里流露了出来，就连倒地前那几个动作都颇具美感。

　　“你关门的动作太快了，再来一条。”

　　看了遍回放找出瑕疵点，第二次开拍前，周孟寻的语气放缓，“保持刚刚的状态！”

　　正在服装师的帮忙下清理领口血迹的明玉枫点了点头，“好的周导！”

　　见她态度认真，周孟寻点点头，甚为满意。

　　一旁的姜汀见状不解，“至于这么激动吗？她这条拍得确实不错，但还是能看出有些紧张，你不说些什么缓解她的情绪吗？”

　　不提往日的大亲友关系，单共事的这大半个月，周孟寻已经领略了姜汀的要求，对别人要求高，自己更是。

　　“比起她之前的电视剧，她这次进步很大了，刚刚虽然紧张但是表现得还不错，镜头里也不是很明显，而且她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先让她拍几条，没准拍得多了就不紧张了，早说，万一我提点几句她像刚刚一样哭了怎么办？这都是小事，找不到状态岂不是要完。”

　　“说的也是。”姜汀轻轻颔首。

　　这条戏拍了一个多小时，最费时费力的是起火后。

　　医馆开在小镇一隅，剧组特意在空旷的地方搭了个棚，周孟寻没哄骗殷既明，这份额外的资金确实由明玉枫承担，为了这个客串的机会，她和她家人特意为剧组投了一笔钱。

　　检查完之前拍摄的视频，确定没有遗漏的镜头，道具组拿着起火工具过来，仔细交给那两位负责引燃的武术指导，教导他们使用的方法。

　　准备完毕，片场的人撤出了许多。

　　明玉枫拍摄通告已然结束，但她没走，站在周孟寻身后看监视器上的画面，仔细观看姜汀的发挥。后者和孟遇在一旁候场，灭完火他俩就该出场了。

　　棚只有一个，追求实景，火场戏也只能一次拍完。

　　场务喊下“action”的瞬间，片场安静如斯，掉根针都能听到，镜头开始全方位拍摄。

　　【月黑风高夜，风声呼啸。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院中穿梭，灯油倒了满地，火折子一亮，顷刻间，火光四起。医馆里，五六具尸体安静地燃烧着。

　　“快来人啊，医馆着火了！快救人啊！”

　　木材燃烧的烟味很快传遍附近人家，有人于梦中惊醒，寻到动静出来，见巷口的医馆起了大火，忙大声招呼街坊邻居救火！陆续有人拎起水桶奔走，一盆又一盆冷水过后，再寻不见挂着悬壶济世牌匾的医馆，入目一处死寂，灰烬漫天飞舞，北风吹过，惨烈非常。

　　“完了完了，都烧完了。”

　　“赵大夫一家呢？”

　　“唉，都在这。”

　　地上五具焦黑的尸体盖上白布，一字排开，令人心生不忍，年迈的老人家当场就落了泪，“苍天无眼啊——”

　　街坊邻居无一不摇头叹息的。

　　忽闻，夜色中传来快马急奔的声音。

　　两人似风，划破冰冷的黑夜驶来，到近身前，众人才发现是隔壁的杂货店店主和侄女，他俩的家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毁了大半，好在他俩人没事。

　　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唉。”

　　看清现场惨烈的瞬间，祁臻只觉惊惧难言，在人群中寻找闺蜜的身影，未见其人，赵大夫一家也不在此列。她不愿往最坏的地方想，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心头骤然大恸，身形一晃，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被难掩悲痛的阿叔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在地。

　　“阿囡？”

　　街坊邻居自知两个小姑娘关系好，忙给祁臻让了个地方，有老人家劝她，“阿臻，你……你别看这些。”

　　祁臻充耳不闻，她眉头紧锁，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并未察觉。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盖着白布的尸体，她不知道哪个阿囡，她不知道。

　　“唉，节哀吧。”

　　“逝者已逝，切莫太过伤怀。”

　　“……”

　　众人商量葬礼的章程，阿叔提出在他家里办丧事，于是尸体挪至祁臻家的长廊下。棺材还没送来，祁臻终于能看看阿囡，揭开一张张白布，从烧成炭的尸体中找到了她。

　　阿囡……

　　她明明比祁臻大半年，但她身量小还体弱，从小跟在祁臻身后玩耍，祁臻经常逗她让她叫自己姐姐。少不更事时阿囡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甜，等年岁大了，祁臻的诱哄再不顶事，阿囡作一副稳重的姐姐模样代阿书看管她，陪她上街买吃的，大漠上寻药材。

　　再也听不到她喊自己“阿臻”了。

　　明明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两人还约定一起去炮制草药。

　　怎么会？

　　……

　　祁臻猛然跪倒在地，纤细的身子抖如筛糠。

　　“阿囡……”她重重地按着胸口，她快要窒息了，浑身阵痛，眼泪啪嗒掉在地上，背影颓然。

　　阿叔站在廊下，望着师兄和魏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一个平日里张扬明艳的女儿家，此时她泣不成声，饱受煎熬，他不免红了眼睛，心里疯狂拉扯——到底该不该告诉阿臻，这场大火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们爷俩。

　　纠结了半晌。

　　阿叔闭了闭眼，做了决定。】

　　寂静到只能听到风声的片场里，工作人员被姜汀的哭戏感染，不说情感敏感的女性staff，举着摄像机的摄像老师都忍不住红了眼。

　　监视器里显示的画面苍凉又深刻。

　　周孟寻看着正对姜汀哭泣侧影的机位，等待了许久，大声喊了过，工作人员吸了吸鼻子，捡回陷入在姜汀演技里的思维和动作，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回酒店。

　　“呜呜呜呜她真的戏好好哦……”

　　周孟寻摘下监听耳机，疑惑地看向身后，明玉枫咬着嘴唇掉眼泪，旁边的经纪人一个劲给她递纸，两人脚边扔了一大堆纸团。

　　“姜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是是是，你先擦擦眼泪，别伤了眼睛。”

　　“真的好有感染力！”

　　“是！”

　　“我真的和她之间差了天堑。”

　　“是是是。”

　　“嗯？”

　　周孟寻失笑地转过身，却见姜汀仍保持刚刚的姿势，脑袋埋在双膝间，刚要开口又咽回肚里，罢了，她也难得飙一回戏。

　　“姜汀——”

　　“姜老师？”

　　啜泣声隐隐传出，工作人员自知姜汀还在戏中，放轻了脚步经过，任宇给她披上羽绒服，“好了，别哭了。”

　　姜汀闷闷地嗯了声，再起身时眼前发黑，身型不由地晃了下，被刚好赶来的殷既明看在眼底，他忙不迭小跑过来，“姜老师！”

　　“你来了？那边拍完了？”

　　“嗯，刚结束。”

　　殷既明看着女友通红的眼眶，心疼不已，不好在大众场合给她抱抱呼呼，忍不住瞪了下明玉枫。

　　不是她的加戏，哪会有这场哭戏？

　　真是一碰到她就没好事！

　　恰巧，和明玉枫看向姜汀的目光对上。

　　一人气愤，一人崇拜。

　　殷既明：？

　　明玉枫：“…………”

　　殷狗有病！

　　收拾完，各自打道回府。

　　几人同时进了酒店，一道上电梯，明玉枫自动按了八楼，她偏过脸问姜汀，语气柔和，还弯了弯眸子，“姜老师您几楼？”

　　在片场她哭得狠了，眼睛周边通红，像只活生生的兔子，看得姜汀想笑，“和你一层。”

　　“哦哦。”

　　“麻烦九楼，谢谢。”

　　“哦。”

　　明玉枫撇着嘴按了个数字9。

　　电梯上行，她嘴角下压，突然想起什么关键信息。毣洣阁

　　唉嘿？殷狗不是和她住同一层吗？

　　谁住九楼？

　　夜深，酒店住客已然酣然入睡。

　　中间楼层不停，到八楼仅仅十来秒。

　　明玉枫先下电梯，紧随她后的是姜汀和她经纪人两人。

　　“姜老师，晚安。”

　　身后传来这么殷既明的声音，明玉枫疑惑地回头看去。

　　他没有出电梯的想法，反而按了下关门键。

　　？

　　他住九楼？

　　？

　　电梯门缓缓关上。

　　数字攀爬一位，明玉枫心头堆了几个问号。

　　什么情况？

　　她的房间靠近电梯间，姜汀则在最里面，她跟姜汀道了声晚安，成功收到姜汀的一声回复和她经纪人不解的眼神，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和姜汀打好关系？

　　怎么，不准慕强？

　　明玉枫只当没看见。

　　等待助理在包里翻找房卡，她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

　　目送姜汀回房间，她耳边也传来一声轻响，房门打开，漫无边际的黑暗漾了出来。

　　明玉枫抬脚进门的刹那，蓦地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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