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十四

　　十四、

　　十一月份的片场十分煎熬。

　　隆冬的萧瑟尚且是小事，最令人头疼的莫过于夜间风，伴随猎猎声黄沙四起，人压根都睁不开眼，到处听得到“呸呸呸”吐沙子的声音。

　　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没日没夜拍了几天戏，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带上口罩帽子和墨镜，装备齐全的还顶了个围巾。

　　他们是好了，演员还得在水深火热中历练。

　　“听说，关外的苍狼客入关了。”

　　“三人成虎而已，孟六你也会信？”

　　着一袭白衣的清隽男人甩了下折扇，挑眉笑，“为什么不呢？我还听说，你和苍狼客关系匪浅。”

　　剑客嗤之以鼻，“胡说八道，我看你这个关外百晓生的名号，简直是浪得虚名。”

　　白衣男人正要张口反驳，风沙骤起。

　　“卡卡卡。”

　　周梦寻坐在监视器前，看着镜头里被迷得睁不开眼睛的殷既明和孟遇，今晚第N次无奈地说：“等这阵风吹过去再拍。”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过后，风声无处可循，黄沙回归沉寂。

　　整理好被吹乱的妆发，演员和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周梦寻正要喊action。

　　突然，从远处来了一束车灯。

　　周梦寻：“……哪里来的车？”

　　剧组众人下意识转头，就连几个演员也望过去。

　　一身粗布衣裳、手执长剑的孟遇没好气地撇嘴，“谁啊？”

　　大晚上的跑片场撒欢来了？

　　脑子没毛病？

　　殷既明愣了几秒，眸光一亮。

　　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嗑了药般容光焕发起来，还下意识地理了理发型。

　　刚刚还是个蔫不耷拉的家雀，现在成了活灵活现的公孔雀。

　　自诩情商出众的孟遇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难不成是你女朋友来了？”

　　剧组的人都知道，殷既明有个感情甚笃的女友，收工后总能看到他捧着手机发语音，腻腻歪歪的。

　　“应该是，”殷既明开心地点了点头。

　　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憨憨。

　　已婚人夫孟遇暗自腹诽，“那你惨了，周导一向不许外人擅自来剧组。”

　　殷既明没再搭他话，盯着自不远处开来的汽车。

　　车灯越来越亮。

　　周梦寻忍无可忍，拿着喇叭对来车喊：“车灯赶紧关了！”

　　车停在荒芜的路边，灯灭了。

　　“小赵你去看看是谁？”

　　周梦寻抬手让助理过去交涉问询，转身对工作人员喊：“赶紧拍，回头风又来了。”

　　殷既明和孟遇收回目光，回想台词酝酿情绪。

　　须臾。

　　“十集三场四镜——”

　　“Action！”

　　将热火朝天的现场抛在身后，小赵举着手机手电筒一路小跑到车前。

　　一眼就认出车前窗贴的红标大字，是他们剧组的车。再仔细一看，车边站的人，三个他认识俩。

　　一个，场务组小王。

　　另一个，小赵震惊到脱口而出：“姜汀——”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拉下脸上的面巾，又叫了声：“姜汀老师！”

　　姜汀笑着轻点下颌：“你好。”

　　“您好，我是周导的助理赵志新，叫我小赵就行。”

　　小赵打完招呼问：“这大晚上的，姜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来片场看看。”姜汀侧过脸，对小王温声道谢：“麻烦你送我们过来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待会收工了我同剧组一道回。”

　　“您太客气了，都我分内事。”

　　小王看了眼时间，两点整，等会还要开个会，便说：“那姜老师我就先走了。”

　　他拉开车门上车之际，被小赵拦了，“等我给你发微信你再开车，车灯太亮了影响拍摄。”

　　“行。”

　　小赵带着姜汀和任宇往拍戏的中心区域走，“姜老师您来的真巧，今晚就这两条了，拍完收工。”

　　“是吗？那确实巧。”

　　姜汀边走边打量今后即将征战的战场。

　　乍一看，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一望无垠，甚至没有树。

　　环境着实恶劣。

　　不愧叫做大漠群侠。

　　任宇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我一看到这地方就想起了早几年拍《水》的时候，环境一毛一样的恶劣，这次可算是二进宫了。”

　　“比那边好一点，起码现在是在影视城，之前可是西北的真荒漠。”

　　“也是。”

　　“姜老师，我去跟周导说一声。”

　　再走近，于人群几米之外，小赵跑走了。只见他和周梦寻做了个手势，后者下一秒便瞧了过来。

　　姜汀对他晃了两下手，放轻脚步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有人认出她，震惊到睁大双眼，但职业操守使然，和身边的人无声交流。

　　“姜汀？她怎么来了？”

　　“她真的来救火了卧槽！！！”

　　“有可能！”

　　靠近监视器，紧邻周梦寻而坐的工作人员十分有眼色地让出了椅子。

　　姜汀点头道谢后坐下，认真看白衣和剑客对戏。

　　剑出鞘的瞬间，剑客再寻不到以往的落魄沧桑。

　　两道颀长身影相立对峙，剑客先开了口，他目光阴沉，面色冷冽。

　　“孟六，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剑刃抵在脖子上泛起寒光，不难想，再稍一用力便会血溅当场。

　　孟六却似乎毫不知死亡即将到来，唇角牵起笑意，不达眼底：“剑客，你不会杀我的。”

　　他皮相生得极好，笑起来蛊人。

　　剑客不为所动，声音压得更低：“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谁派来的？”

　　“苍狼客向来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孟六抬起折扇将颈间的长剑移开，一并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你走吧，今夜我从未与你碰面。”

　　剑入鞘，剑客转身走向沙海：“以后别来触我霉头。”

　　“cut！”

　　周梦寻第一时间并没有告诉殷既明和孟遇被叫停的原因。

　　两人从远处走来看回放，他反倒问姜汀：“你觉得刚刚是什么问题？”

　　“他的眼神——”

　　姜汀回忆起剧本。

　　关外百晓生孟六意外得知苍狼客要入关夺宝的消息，夜会他觉得行事诡异的剑客，故意诈他苍狼客与他的关系。

　　同时，剑客为了不暴露苍狼客是谁，来试探孟六，却不想言语间被他猜出苍狼客的真实身份。

　　让他又爱又恨的那个人。

　　……

　　“孟六是因为剑客的话，才知道苍狼客是谁的。”

　　他猜出苍狼客的真实身份，先是惊讶，又恍然，再受伤。

　　殷既明这段演绎的眼神戏太过单一，没有层次感。

　　她话音落地。www.bïmïġë.nët

　　两具高大的身影铺天盖地照下来，将摄影机前仅存的星点亮堂遮了个完全。

　　“多谢姜老师指点。”

　　男人的声音如清泉过石，充满少年气。

　　姜汀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还是那双狐狸眼，夜色下灿若星子。

　　好似会说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我好开心。

　　她眨了眨眼，抑制住嘴角张扬的笑意，“这哪算的上指点，瞎说的。”

　　“姜老师您太谦——”

　　“就姜汀说的这点，殷既明你再仔细揣摩一下，”周梦寻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打发两人回拍摄定点，“赶紧拍，最后一条了。”

　　“知道了！”殷既明悄悄扔下个wink，转身大步走远。

　　孟遇追过去，不忘冲姜汀撂下一句：“好你个姜汀，来这拍戏也不告诉我一声！？待会我再好好跟你聊一聊。”

　　姜汀终于崩不住，垂眸笑出声。

　　被迫吃狗粮的周梦寻：“……够了啊。”

　　欺负我老婆不在身边？

　　接下来拍了两条才过。

　　当周梦寻高举喇叭说出“不错，今天提早收工”的时候，片场热闹了起来。

　　“大家赶紧收拾，半小时后酒店附近的那个烧烤店见，我请大家吃晚饭，顺便为我们姜老师接风。”

　　“周导大气！我爱周导！”

　　表面上在等周梦寻整理完东西蹭他车回酒店，实则是等自家男朋友的姜汀被特意来找她叙旧的孟遇逮住了。

　　他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时隔六年，能再和我们亲爱的姜老师合作，真是鄙人的荣幸。”

　　孟遇其人，姜汀很熟。

　　八年前，两人拍摄某导演的电影，饰演一对至今影迷口中仍意难平的CP，搭档拍了小半年的戏，私底下关系不错。

　　孟遇甚至介绍过圈外好友给姜汀认识，虽然最后以分手告终，但也没影响她和孟遇之间的娱乐圈搬砖友谊。

　　上半年孟遇在帝都举行婚礼，姜汀没出席，封了个数目不小的红包让郝梦夫妇转交。

　　为此，孟遇专门发了条微博@她，还上了热搜。

　　“我说，你的语气能不能再夸张一点？”这会儿，姜汀被他阴阳怪气的话逗笑。

　　“你们是不是就瞒着我一个？”孟遇觉得不太对劲，他作为男二号怎么会不知道女主角新人选，立刻转向周梦寻：“啊？周导？怎么说？”

　　“是她不让。”

　　球踢回姜汀那边。

　　“我只是提议，嘴长在周导身上，他不告诉你们我也没辙。”

　　又踢回给周梦寻。

　　孟遇：“……”

　　周梦寻：“……赶紧回酒店，B组那边也完事了，马上催了。”

　　任宇：“走吧。”

　　姜汀飞快地打量了下四周，没找到殷既明人，只见邱树新正站在换装的帐篷外抽烟，想了想发了条微信，而后跟着周梦寻走了。

　　再等殷既明换完衣服走出简易帐篷，片场只剩下零星几人。

　　他对着苍茫的沙漠四下找寻：“人呢？”

　　“她和周导一起回酒店了，”邱树新把手机递还给他，“走之前好像给你发了微信。”

　　殷既明：“……”

　　他打开微信。

　　置顶聊天框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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