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如练,外头纷纷扬扬飘起细细雪花,转瞬即化,答嬷嬷替主子沏上好茶,赵国公入院子时闻到满室茶香。
于是先发一样邪火:
“你倒是有闲心。”
赵国公夫人眉目不动,只是将杯盏放下,亲自上前迎接他。替他收了大氅,又令答嬷嬷再上一碗茶。
“母亲这病多是心病,老爷是关心则乱了。”
心事被一语道破的滋味并不好受,赵国公瞪起眼睛,想骂她一句忤逆,又见妻子如高山雪一般冷淡的面孔,到底没直说。
“这么说,你倒比大夫更通医礼。”
不是不明白丈夫话里的讽刺,赵国公夫人却也不过一笑。
“明日我带着如意和惜缘去一趟文法寺,母亲素信佛法,我们母女三人也去给母亲添一炷香。”
“也好,多捐一些香油钱,若是可以,请高僧入府,与母亲说一说佛法。”
赵国公夫人只微笑不答。闹的赵国公心里那点小心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夫妻俩一夜无话,翌日,孙瑶不知从哪听来消息,哭哭啼啼要跟着出门,赵国公夫人看她是客,又想她一小小庶女,怕是有心想和姑祖表些忠心,于是也应了。却又惹来大房出嫁的姑奶奶赵惜如,赵惜如嫁入钱家,钱家在底蕴上自不敢同赵国公府相提并论,但钱家大家长是朝中正一品大将,赵惜如嫁的是与宫中贤妃娘娘一母同胞的钱家长孙,从情势上看,赵国公夫人不好不给赵惜如这个面子。
赵惜如提出与赵如意同成一车,赵国公夫人眸光深深,到底允准。
路上无别事可叙,赵惜如虽与赵如意同车,两人却不说话,倒是孙瑶和赵惜缘之间越发有话可说。
年未过完,文法寺却香火鼎盛。赵家这样的家族自有知客僧接待,虽未见方丈,却也见到文法寺的另一位高僧。
赵如意见到这位普慧大师,莫名觉得他眉眼依稀仿佛肖似故人,普慧大师却只对赵如意浅浅一笑,继而与赵国公夫人说起佛法来。
赵如意暂不动声色,倒是赵惜缘听人辩佛法,觉得无聊,拉着孙瑶的手道:
“不如我们先去菩萨殿拜菩萨。”
孙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倒是赵国公夫人摆摆手,便让两人去了。
赵惜如与赵如意依旧安静,赵如意不常听佛法,她幼时是由陈夫子启蒙,但只把字认了四角齐全,陈夫子说人世间的道理不在书中,如今回想起来,陈夫子说话也是玄之又玄。
赵惜缘和孙瑶吃斋时方回,此时普慧大师已走,赵如意瞥见两人一脸惨白,唯有孙瑶的面容上又多衔了一缕春色,她不知道嫡母是否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明显,赵惜如注意到了。赵惜如是已经出嫁的妇人,或许比她们这些云英未嫁的姑娘更懂得男女之情。
几人蹉跎到天黑方回,回去的路上,赵如意与嫡母同乘一车,比起之前的静默,嫡母此时对她多了一层打量。赵如意知道,这份打量源于赵惜如。
果然,嫡母问她:
“你与惜如倒很投缘。”
“大姐姐长姐风范,我自叹不如。”
她试探一句,见嫡母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于是又说:
“听说长姐与姐夫夫妻恩爱,想来也很关心宫中的娘娘。”
嫡母放在膝上的手轻挪一寸,脸上露出更舒展的笑容。她说:
“有些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的很复杂。”
“是。”
赵如意垂眉应是,马车中的气氛突然舒缓下来,赵如意想,嫡母应当对她的对答还算满意。老夫人的病暂时没有了局,初七一过,赵国公照例去衙门当差,当天他回来的晚了一些,赵国公夫人只当他有应酬,也并不在意。
倒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巴巴的跑来妻子院子里用早餐,方与妻子说:
“昨日金远来找了我一回。”
襄远侯夫人娘家姓金,和赵国公夫人还是远亲。这金远是她同胞兄弟,赵国公夫人不听这话则已,一听便已知丈夫的来意。
赵国公见妻子脸上并无殊色,于是也学着她先舀了一勺荷叶胭脂米粥来吃,不知是不是因粥里兑了牛乳的缘故,总之,味儿怪好的。张姨娘一向讲吃讲穿,但或许因为家学渊源,在这上头,她始终是次了赵国公夫人一层。www.bïmïġë.nët
食不言、寝不语,赵国公夫人细细腻腻的吃完饭,又漱完口,净了手,方拿帕子擦一擦唇角,一双眼睛慢慢地看向丈夫。
今日无朝会,赵国公也不算天子重臣,如今在礼部做事,人也比较清闲。见丈夫没有要走的意思,赵国公夫人便更不着急了。
两人先去偏厅坐下,见丈夫脸上终于划过一丝不耐,赵国公夫人方恢复了温润的眼神。
“再过几天娘娘就要回府省亲了,皇上如今正在孝中,咱家也是不好铺张的。不过娘娘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我准备把娘娘的院子重新布置一下,昨儿才得了三盘子上好的东珠,到时候做成珠帘,娘娘应当也喜欢。”
赵国公不知夫人突然说起这话是什么章程,还没来得及皱眉,已见下人端了三盘东珠上来,见的确是极好的东西,竟动了心,说:
“从里面挑出一些做两条珍珠串子,如意和惜缘也大了。”
赵国公夫人知道丈夫心里从来都只有赵惜缘一个女儿的,如今也不过是想拿赵如意做个幌子罢了。
“老爷放心,我早想到了的。还有阿瑶,也备了一串。”
“这样很好。”
赵国公颔首。
“日头不短,我也就与你长话短说了,昨日金远过来找我,有意为家中嫡子求娶咱家庶女。”
东珠已经被摆在桌上,赵国公夫人一粒一粒地抓又一粒一粒地放。
“襄远侯夫人前些日子也曾有那意思,只是咱家如今合适的庶女,也只有惜缘一人了。”
见丈夫果然不说话,赵国公夫人露出贝齿一笑,硬生出一分娇俏。
“如今还在国孝,说这些尚早,不如还是等娘娘省亲回来再做打算。”
赵国公夫人知道,丈夫是不愿意错过金家这一门亲事的。
“也好。”
“张姨娘那里,老爷也可先与她通一个气,她一向心疼惜缘。”
赵国公不置可否,又喝了会茶,见天光更亮,方走了。
赵国公夫人则去老夫人处侍疾,去时见赵如意也在,她的脸上无殷勤之色,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吃过苦头的缘故,她照顾人照顾的颇为用心。赵国公夫人因此清楚的看见婆婆眼中一闪而逝的动容之色。
当晚赵国公又与金远同约吃饭听曲,晚上一身酒气的回了张姨娘处。张姨娘多年荣宠不衰,虽今天小日子不太方便,也安排了美婢侍奉赵国公,直惹得人欲仙欲死,待事毕,张姨娘方袅袅婷婷的过来收拾残局。
屋子里一股淫靡气味,张姨娘却仿若未闻,令那美婢下去,自有人替她灌避子汤。爱妾的芬芳院从来比嫡妻那里叫他放松百倍。张姨娘一面拿帕子替赵国公擦洗,一面问:
“老爷今儿回来的也太晚了,妾本来早就睡下的,听下人说老爷过来,一时间惊得梦也没了。”
张姨娘的娇笑让赵国公心中一荡,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捏了捏她的脸,道:
“你就不好奇爷出去做什么?”
“一把年纪还不正经。”
张姨娘笑捶他一记,飞了个媚眼,又问:
“那老爷是去做什么了?”
赵国公遂把金家求娶之事与张姨娘说了,张姨娘先是一喜,却又想,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人家到底是子爵家的嫡长子,一辈子铁打的爵位不会跑,虽是续弦,但前头太太又只留下两个闺女,未有嫡子,既是如此,又何须求娶庶女。
张姨娘有一样好处,就是从不白日发梦,她虽先一喜后一惊,笑容到还自然,于是带着一点试探的语气说:
“这还是国孝呢,妾虽不懂什么大规矩,但这时候议亲,是不是会对老爷有什么妨害。”
赵国公于是刮一刮张姨娘的鼻子:
“娘娘不日就要回门省亲,这事且不急。”
张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
“老爷在外头喝了酒,是否要喝点粥垫补垫补。”
“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一点饿了。”
张姨娘于是满脸堆笑,亲自去给赵国公张罗吃食,赵国公此时的舒坦自不消提,只可怜张姨娘提心吊胆的,却偏要装出一副温柔模样,赵国公用过宵夜,很快搂着爱妾进入梦乡,张姨娘却一晚上辗转反侧,待到第二天醒来都是一副秧秧的没有精神的模样。
好在老夫人惯用的大夫是张姨娘兄长,翌日,张大夫照例来府中给老夫人看诊,却不像往常一样留下医嘱就走,而是提着小药箱子,不避嫌疑,去了妹妹的芬芳院。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独宠更新,第 17 章 赵国公府(17)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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