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仪和轩辕云霓的院中却是一片凝重,院里站了不少人,有墨家的家仆,有穿着宫里服饰的宫人。
清淡的熏香盈盈绕绕,室内暗香浮动,落针可闻。两三个贴身服侍的侍女小厮候在门外,神情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忧。屋里的墨家孙辈低头默泪,里间则是几对中年夫妇面露忧伤,垂手而立。
一着水色衣裳的老妇人在床榻边坐着,握着床上昏睡中的人的手,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他。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你们父亲再单独处处,你们半个时辰后再进来吧。”
墨婉攸双目盈泪,“娘……”
墨婉翕眼圈发红,也叫了一声“娘”。
“我有话须得跟你们父亲单独说,”轩辕云霓摆摆手,“去吧。”
轩辕云霓的决定向来都没有人能动摇,于是屋子里的人默默行了三跪九拜之礼后,退着出了里间。
床上的墨君仪还没有醒,轩辕云霓摸索着走到柜子前,从中拿出了她早些时日让人翻出来放好的嫁衣,把嫁衣外袍穿上了。
整套的嫁衣过于繁琐,她一个人是穿不来的,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了。
穿好嫁衣后,她便回到了床榻边上,轻声唤道:“墨君仪。”
一声又一声,极具温柔与耐心,就如每日早晨他将自己唤醒一般。
墨君仪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过了会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飘远了,昏昏沉沉的,看到眼前身披嫁衣一身艳烈如火宛若当年新嫁的轩辕云霓时,双眼里的光彩就恢复了许多。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双眼里满满都是不舍。
感觉到握着的手有了力气回握自己,轩辕云霓便轻轻地笑了开来。
她进到床榻内侧,依偎在墨君仪身边,与他十指紧扣着。
“墨君仪,我说过等我们老到该离开这世间时,我会换上嫁衣,赖在你怀里,与你手牵着手一同离开。如今,便是实现诺言的时候了。”轩辕云霓的声音温和舒缓,并没有告别的沉重与悲伤。
墨君仪闻言,意识更清醒了些,他费力地开了口:“不……”
他不舍得让她陪着自己离去。毣洣阁
“墨君仪,你舍得留下我一人,让我孤独离世么?”轩辕云霓打断了他的话,语调依旧温柔,“我们的红线,绑的是两人的一生。你的到了头,我亦然。况且我能有余生,也不过是因为有你在。我这一辈子已然没有任何遗憾,能与你一同离开,是我如今唯一的愿望了。”
孩子都已长大,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不可能操心他们的一辈子。如今到了生命的尽头,轩辕云霓已全然没有上一次的不甘和不舍,心里坦然得能让她面带微笑地迎接死亡。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多到前世今生都历历在目。
即便因着前世的失败,今生充斥着太多的仇怨,可在遇到并且嫁给墨君仪后,心头的阴霾就一点点地散开了。
前世与今生都是喜忧参半,可如今回头再看,总归是好事占多数的。
耳边呼吸声渐弱,轩辕云霓便也闭上了眼,嘴角含笑,低喃:“墨君仪,下一辈子,你且记得早些向我求亲,我们再厮守一辈子。”
轩辕云霓低喃的话语像是有生命一般钻进了墨君仪的耳朵,刻在了他脑中,尽管意识模糊已经反应不出她的话是何意,可在意识散尽之前,他还是拼了命地回应了妻子的话语。
“好。”
半个时辰后,一直在门外候着的众人敲响了门,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墨婉攸和墨婉翕对视一眼,墨婉翕急声道:“娘亲,我们进来了!”
他边说边把门推开,众人都进到房内,便只见轩辕云霓穿着嫁衣外袍躺在了墨君仪身侧。
两人均是面容安详,嘴角微扬,如同进入了同个美梦一般。
墨婉攸叫出了声:“父亲!娘亲!”
墨婉翕上前,颤抖着手去试探二人的鼻息。
下一刻,她神情悲痛,颤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父亲和娘亲,都,去了。”
墨婉攸闻言,一下哭倒在自己丈夫怀里。
屋里屋外霎时跪倒了一片,在肃穆哀戚的氛围里,哭声显得格外隐忍。
在墨府还在挂着白事之物时,就有人来报,说是公主殿下早先定下的棺木送了过来。
墨婉攸两姐妹看着那比寻常棺木宽上许多,足以放下两人的棺木时,都沉默了。
她们的娘亲,是早就打定主意要随父亲而去了吗?
前来吊唁的宾客渐渐散去,墨婉攸在灵堂里缓慢地烧着纸钱。墨婉翕也同样静默地烧着纸钱。
墨婉翕打破了一室安静,“姐,你在想什么?”
“在想娘亲,”墨婉攸缓缓开口,“我们的娘亲,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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