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轮椅回家。乔治等人早已熟知这时候的他最不好伺候,因此都格外谨言慎行,能避则避,尽量不出现在他眼前。这也是吴姐和孙叔赶过来相陪的缘故。在他们面前,他勉强能收敛一些。不过时间一长,却又开始厌烦他们的唠叨与约束。等稍微好一点,他便将他们赶走了。
因为在复检期间,他还是哪里都不能去。终日只能在屋里坐着,躺着,再由人推着轮椅去庄园里转转。庄园里的草坪球场曾是他最流连的地方,现在却不愿再踏足。可除了那里之外,别处又索然无味,他干脆懒得出去了,终日待在屋子里。原先还在客厅里坐坐,有鹿来后,他就缩回自己房间,一天都难得出来露个面。这个样子就像坐牢一样。他挨过了一些时日,终于等到一个好天气,就自己拿了拐杖,走出房门。
原本只打算随便走走,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熟悉的公园。那里依旧热闹。树下吉他声曼曼,湖上几只小舟泛泛,湖水映着岸边的绿植和天上的风筝。有渔慢慢走过林荫道,到中心地带停下。他看见那场中的孩子奔跑追逐,黑发在阳光下飞扬,先是一笑,接着目光一黯,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过了一阵,右腿微微发颤,不远处有一张长椅,他便往那里走去。
迎面却过来几人,有渔一看见他们,顿时停驻脚步。那些人中间的一人原本一路谈笑风生,瞧见他后,立即噤声。几人面面相觑,那人便与他打招呼:“有渔,好久没看见你了。”他有意无意看看他的腿:“你还好吗?”
有渔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人便道:“宏愿,比赛快开始了,走吧。”
宏愿曾经是有渔最大的竞争对手,有渔技高一筹,常在赛场上压他一着。宏愿人不如名大气,对有渔颇有不满。曾故意滋事与有渔打过架。有渔看不大起他,认为他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他却顶替他进入体队。他身上的队服刺痛有渔的双目,还有他突然友好的态度更叫人如鲠在喉。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挑衅,反而不会让有渔这般难受。
他们绕过他离开。有渔站在原地没有动。听见其中一人问:“他是谁?”
宏愿回答:“高中球队的队友——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威风的很。我们几人中,教练最赏识他。说起来,要不是他腿瘸掉了,我恐怕还不一定能进入体队。“他摇头一叹,惋惜中掩不住的微微得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突然后背一痛,回头便看见有渔阴郁的面容,他像发怒的豹子一样扑上来。宏愿骇的后退一步,猝不及防左肩上又挨了一拳。他的队友们并不认得有渔,只看见自己的同伴平白无故挨了揍,顿时对着有渔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几人跟他推搡起来。
宏愿却已反应过来,他拍一拍肩膀,对着有渔叫道:“又不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冲我发什么疯!”
他们人多势众,有渔近身不得,咬牙道:“许宏愿,有种你再说一遍!”
宏愿看着他,指一指远处的球场:“谁跟你墨迹这种事,我还有正事要做呢。”
有渔只觉他话中含讽,哪里肯放过他。原本只虚拦着他的两人见他突然发力,没有罢手的意思,也不觉动了气。其中一个便使劲一推,口里道:“你还来劲了是吧。”
这一下力道重,有渔本就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出去老远,躺在地上。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却看见对方似乎比他还要愕然,这种神情更让他倍觉屈辱,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拐杖狠狠扔了出去,正砸在那人腿上。
那人兹一声,就要走过来。却被宏愿伸手一拦:“算了算了,别跟他计较了。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欺负残疾人。”
他们走后,留下有渔独坐在阴冷的路面上。他动过手术的腿不能发力,只能靠双臂撑起身体。自从受伤后,他作息不规律,身体素质早不如从前,经过刚刚一阵急怒攻心的推搡,只觉体力匮乏。正喘息间,一个女孩子送来拐杖,问他:“你没事吧?”她眼中的情绪若是放在以往,他一定会理解成关切,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怜悯无疑。拐杖帮他起身,他微微松一口气,却听见那女孩子又问一声:“你真的没事吗?”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全身都在颤抖。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狼狈不堪的回到家中。
接下来的许多天,他都闭门不出。乔治等人只以为他又犯了脾气,故而不来打扰。有鹿在门外问过他两次,都叫他敷衍走了。有鹿若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人。可有渔更不愿看见他苛责和失望的眼神,也不愿看见那眼神后狼狈的自己。他这样避而不见,过了几日,有鹿便回国去了。
有鹿一走,有渔独自在房子里转悠半日,只觉静的发慌。也有一点后悔太过冷落大哥,只怕伤了他的心,又想起许久没回国内,于是不顾乔治的劝阻,第二天就买了机票。
他准备了一番措词,想着怎么跟有鹿说。有鹿却并不在家。吴姐告诉他有鹿去医院了,他便静心等他回来。这些年他自己不愿去看有星,有鹿从未逼过他,每回从医院回来后,都会告诉他有星的情况。那是短暂的快乐的时刻。
等到下午,终于看见有鹿的身影了。还有他身旁的那个女人。他们二人并肩走来。她笑的舒畅,而一贯冷然的大哥,面上居然也含着一抹笑意。那唇边堪称柔和的弧度许久没有看见,叫他陌生又震惊。曾经光临过的怪异感重新浮上心头。他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
有鹿终于也发现他了,微微愕然:“你怎么回来了?”
有渔一笑:“怎么,大哥不希望看到我吗?”
有鹿皱眉,“什么话?”
有渔却目光一转,看向他身旁:“真是巧了,霍小姐也在。”他对着她轻轻一笑:“好久不见啊。”
以辛一看见他,神经就自然的绷紧,眼下见他笑的和蔼,更是忐忑不安,勉强一笑:“好久不见。”接着道:“那你们聊,我回房了。”
她匆匆跑走了。
她逃走的背影不见了,有鹿便问有渔:“前两天不是还不愿出门,怎么突然又有兴致了?”
有渔扬扬眉:“谁知道呢。“他看有鹿正看着他,便接着道:”你走了,我一个人太没意思,就回来了呗。”
有鹿点点头:“回来也好。这些日子在家好好养伤,不要出去乱跑。”
有渔答道:“好啊。”他突然一笑:“不过闷在家中太无聊,要是有点乐子就好了。”
有鹿原本正要往里走,听见这句,就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她,不过她只在家中待几天就会走,你最好收敛点,不要弄的鸡犬不宁。”
有渔依旧微笑着,唔了一声:“好啊。只要她不惹事。”
当天晚上的晚餐格外丰盛。许久没有这样围坐一起吃饭了,吴姐高兴的很,一时有些忘形,瞧见桌上少了一个人,便对钟红道:“怎么以辛还不下来?快去叫她来吃饭。”
孙叔咳嗽一声。吴姐醒悟过来,朝有渔望一望,叫住了钟红:“算了,别叫了。”
有渔却道:“叫啊,怎么不叫。就跟你们平常一样,热热闹闹的一起吃,多好。”
吴姐与孙叔对视一眼,吴姐笑道:“今儿就算了。就我们一家人一起吃。”
有渔却坚持道:“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有吃饭都不喊人的道理。”
钟红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到底该听谁的。幸好有鹿发话了:“去叫一声。”
钟红忙上去了。
一会儿后下来回报:“以辛说她不饿,就不吃了。”
这个回答在所有人意料中,没有人说什么。只有有渔嗤了一声。
吃过饭后,坐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吴姐回厨房收拾,孙叔去仓库里查看。有渔原先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后来没有听见声音,大概回房睡觉去了。有鹿忙完一段公事,从楼下下来时,大厅里一片静谧。
有鹿到园子里漫步一阵,不多时返回来。他走过客厅,见厨房里的灯还亮着,微一沉吟,便慢慢走进去。
钟红临睡前想起橱门似乎有一扇忘记关,明早吴姐看见,只怕又要责备,于是起来察看。她刚确定好都关严实无疑了,正要回房,一转身,看见有鹿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忙问道:“先生,是要吃夜宵吗?”
有鹿道:“有温水吗?”
钟红忙倒了一杯给他。他也不走,就站在岛台前慢慢喝着。钟红鲜少与他独处,只盼着赶紧离开,就小心道:“您还有别的吩咐吗?”www.bïmïġë.nët
有鹿放下水杯,四下一环顾,最后对她道:“不麻烦的话,熬一点粥吧。”
钟红自然应允,问他:“您想喝什么粥呢?”
有鹿道:“都可以。”说完微微一顿,又改口道:“清粥就行。”
钟红点点头,便道:“等会好了,我给您送上去。”
有鹿却道:“不用,就放灶台上。”钟红哦了一声,他便出去了。
有鹿径直回楼上,钟红守在炉前慢火炖粥。那咕噜咕噜的水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十分明显,传到客厅里,沙发里一张薄毯下突然微微一动,紧接着露出有渔的面孔来。他把他们的谈话在脑中回放一遍,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他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圆睁的双眼里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极像捕猎的小兽。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这段情万水千山更新,第 39 章 第三十九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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