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春楼这名字的含义,大概是要留住春暖,可她眼里心里,只有冰寒。
当年,施红烛赢了她夺走了飞鱼堂总舵主之位,今天,她要让施红烛把一切都还回来。
“庄君稽!”
面纱女子大声喊道:“施红烛为了你坏飞鱼堂的规矩,她该死,你为了她坏青鸟楼规矩,你也该死。”
她伸手一指:“我今日要看看,你们两个还有谁能来救!”
当初与青鸟楼约定井水不犯河水的,正是如今被囚禁的施红烛。
若此时青鸟楼真的调派大量人手过来支援庄君稽,那自然也就是在向飞鱼堂宣战。
所以今日这局面,施红烛是孤家寡人,庄君稽身边只有一个灵山奴。
“这哔婆娘哔话真多。”
灵山奴一俯身,捡起来半截柱子,朝着楼上狠狠甩了过去。
眼看那柱子就要砸进窗口,面纱女子手腕一翻,两个月牙形的兵器在她身前急速的切割旋转。
飞来的柱子,没多久就被切成了碎末。
那两个弯月停下来的时候,才看清楚是一对跨虎拦,悬停在窗口,光芒四射。
这兵器在江湖上颇为少见。
灵山奴见那柱子没能伤人,倒也不懊恼,毕竟那女人可是飞鱼堂的二当家,地位仅次于施红烛的月温柔。
她姓月,诗词中但凡有月字的,多半温柔婉约,她名字还叫温柔,所以给她取名字的时候,大概是希望她是一个温柔如月的姑娘。
可她不是,她学不会温柔。
也许施红烛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在击败月温柔之后没有杀了她。
而是念及同门姐妹之情,把她留在身边帮忙,且地位越发的提高。
月温柔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隐忍,她从没有服气过,也没有放弃过。
不杀施红烛,她一辈子都不踏实。
而今,非但有杀施红烛的机会,还有杀庄君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罢手。
杀了施红烛,飞鱼堂便是她的,杀了庄君稽,青鸟楼只剩下一个废物方凌渡,早晚也是她的。
云州城啊,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一个江湖势力可以一家独大了。
“她知道你来,应该很开心,也会很伤心。”
月温柔冷冷笑了笑,然后伸手一指,她的一对跨虎拦随即飞出去,在半空中旋转摩擦,发出夺目之光。
这是信号。
埋伏在四周的人立刻起身,手里都攥着一根铁索。
他们为了对付庄君稽,竟是提前在四周挖出来不少坑,人埋伏在坑中,用麻袋盖好,再把土洒在上边。
这些人起身之后奋力一拉,一样被埋在土下的大网就收了起来。
之前他们用过这样的招式,在庄君稽才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就想用大网将庄君稽抓住。
可是那网,被庄君稽的青鸟瞬间切割成了碎片,毫无作用。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用的锁链铁网。
在铁网兜起来的同时,七八人从楼顶上跳了下来,他们手中也拉起来一面铁网。
庄君稽手指一动,青鸟随即飞了出去,不是奔着落下的铁网,而是奔着跳下来的人。
青芒一闪一闪,落下来的人尽数被穿透心口而死,可是那铁网终究落了下来。
青鸟旋回,在铁网上冲撞,也能破开,可远不似破开渔网那般轻松。
来回冲撞多次,火星四溅,铁网却只被切出来几条口子,没能碎裂。
数不清的人从四周涌过来,抓住绳索奋力的拉拽,试图将铁网中的人拽翻。
灵山奴都被拉的左摇右晃,一怒之下,抬起脚狠狠往下一踩。
砰地一声,地面似乎都为之震颤,几个人被他一脚踩的反被拽翻。
一群人还在咬着牙拼了命的拉拽铁网,不给庄君稽和灵山奴挣脱的机会。
另外一群人,端着提前准备好的长枪,冲过来后就朝着铁网之中不停的刺。
可他们这些平日里也算凶悍的家伙,用长枪,竟然不能戳进灵山奴身体之中。
一群人围着戳了几十下后,只是把灵山奴的衣服戳的破破烂烂。
“烧死他们!”
月温柔一声令下。
楼上,一扇窗户推开,两个飞鱼堂弟子抬着一大盆油泼下来。
在火油往下泼的同时,又有一人将火把点燃,也往下一扔。
不知道这火油是怎么炼出来的,半空中与火把碰撞后,竟是瞬间就烧了起来。
于是,天空中就出现了一条烈火瀑布。
灵山奴大惊失色,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飞鱼堂的人,竟是如此的阴狠。
这种手段,肮脏无耻!
他立刻下蹲,想把庄君稽抱在怀里,用他的后背为庄君稽挡住烈火瀑布。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就近在咫尺,可等了片刻,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温度。
灵山奴抬头看,见天空是黑的。
因为那是一面黑伞。
十字路口,掷出了黑伞后,林叶身子往下弯着,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破损的极为惨烈,看着比灵山奴的衣服还要惨。
在这千丝万缕一样的衣服下,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到一抹一抹的暗红。
他受了伤,而且不止一处。
他要对付的可是八个拔萃境的强者啊,那八个人还是早已成名的江湖高手。
她们已经配合多年,默契无间,她们用的还是极为罕见的内劲乐声。
所以林叶决定狠一些,对自己狠一些。
他封了七处穴道才杀出来。
辛先生为了让他成为天下第一怪人,给他开穴位数百处。
这数百处明穴,皆有吸纳内劲的能力,相当于数百个小型的丹田。
可林叶为了赶来救庄君稽,自废了七处明穴。
他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所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以明穴硬接敌人的内劲,超过能吸纳内劲数倍的这种做法,就是一穴换一命。
将敌人的内劲尽数吸于一处明穴中,再以敌人的内劲爆发回去杀敌。
他这样做,他觉得,大概是彻底封住了这七处穴位,以后再也不能用了。
但他,在乎,却不会后悔。
烈火瀑布落在大伞上往四周流动,火焰也逼退了围上来的飞鱼堂弟子。
那火光是如此的夺人眼球,如此的令人震撼,可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叶。
他们想看看,在这个时候,连青鸟楼都一人不来的情况下,是谁来救那病瘦之人。
林叶深呼吸。
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看向火光那边喊道:“死没死?”
庄君稽回应:“早着呢。”
林叶笑了。
他喊:“我不是很能打,所以多的交给我。”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两把长刀。
庄君稽喊:“好!”
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那壮硕如山的汉子已经站了起来,他再次把庄君稽放在自己肩膀。
灵山奴回头看,眼睛有些发红。
“小个子,以后你是灵山奴的兄弟!”
林叶:“屁话,小你妹的小个子。”
然后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四周至少数百人的队伍,他左右晃了晃脖子。
“你们倒也不用太念我的好,毕竟与飞鱼堂,我也有我的仇。”
他身子压低,脚下蓄力。
那些飞鱼堂的弟子不敢招惹庄君稽,还不敢招惹他?因为他可没有飞器。
没有飞器,便不是拔萃境之上的强者。
砰!
林叶脚下炸开一团气浪,人冲进了飞鱼堂的弟子之中,下一息,血如箭般在人群中飞溅。
就在距离此地不到一里远的地方,两个黑袍人并肩站在高处看着。
他们两个像是完美的隐藏在黑暗之中,也完美的隐藏住了自己的气息。
哪怕就算是交谈,他们的声音也都控制在了这个范围之内,不会被人听到。
这般内劲控制已到收发自如的境界,绝非是拔萃境以下的人能够施展出来的。
这两个黑袍人,若不穿黑袍,大概也都算是寻常人的身材,只是一个显得高些,一个显得瘦削。
瘦削的说:“看起来,武岳之下,已没有人是庄君稽对手了。”
高大的说:“若他早年学会怜惜自己,不那么多意气用事,这云州城里就会又多一个武岳境的人。”
瘦削的沉默片刻,摇头:“对你来说,那可不是好事。”
高大的说:“对你来说,那就是好事?”
瘦削的那个又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这两个家伙,都有点意思,一个是什么史上最强启明境一芒,一个是武岳境之下已无对手。”
高大的说:“有些可惜。”
瘦削的说:“你会觉得别人死了可惜?”
高大的说:“你死了我也觉得可惜。”
瘦削的说:“你死了,我大概会去放几个爆竹......放几十个吧。”
他问:“你按住了青鸟楼?”
高大的回答:“方凌渡是个真小人,还需要我按着青鸟楼?”
他说完转身:“没意思,不看了,不如回鬼市里听个曲儿自在。”
瘦削的不走,他说:“我得再看会儿,云州城已经十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离开那边厮杀之处。
他看到了,那个壮汉扛着庄君稽已经进了凝春楼,所以他觉得确实好可惜。
因为那地方本就是个陷阱,楼外的陷阱和楼内的陷阱比,什么都不算。
当然那是对于庄君稽来说,武岳之下第一人,陷阱不大,怎么能陷的进去?
楼外的几百人,对于那个叫林叶的小家伙来说,也是足够大的陷阱了。
因为已经看不到那家伙的身影,被数百人围进去,像是被海浪吞噬的一块石头。
“唉......”
瘦削的黑袍人叹了口气。
然后,他眼睛猛然一亮。
那块年轻的,但又臭又硬又倔强的石头,从海浪里再次出现。
血泼满身,这还未满十五岁的少年。
笑了。
因为他觉得,原来,如此,这般,很快意。
满脸血,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嘴角上扬的弧度啊,竟是还有些明媚。
在他四周,尸骸遍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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