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大脑作出反应时，那车已经近在眼前。
“小心！”林文驰比赵诗年反应迅速，他的手往方向盘推了一把。
车子往旁边斜着开过，与那辆黑色车擦过，发出重重的剐蹭声。
这样的惊险，那辆黑色车依旧没有停下，反而卯足了劲后退，誓要撞上赵诗年的车。
赵诗年下意识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面飙去。
后面那车砰的一下撞上来，整辆车都在摇晃，赵诗年已经握不住方向盘。
林文驰努力保持镇定，“停下，别打方向。”
这个时候打方向，一定会翻车。
赵诗年踩了刹车，轮胎碾过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文驰扯掉安全带，又去帮赵诗年扯，“走，快走。”
这时候赵诗年才看到，后面那辆车又有撞上来的迹象。
她的脚都是虚软的，林文驰用力推她，她才离开了驾驶位。
几乎是赵诗年一滚下驾驶位，后面那车就撞了上来，在她的耳边发出巨响。
而后她的车被撞得变形，林文驰还在车上，没来得及下车。
“不！”目睹整个过程的赵诗年，声嘶力竭。
“林文驰！”
赵诗年颤着手，耳鸣的嗡嗡声让她什么也听不见，她只看到后面那车突然停了下来。
而车上的人，竟然是，林露！
赵诗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路人，“报警！帮我打13XXXX……！”
后来，她就没了意识。
醒来时，她呆呆地睁着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床边是宁承担忧的脸，还有好多人，爷爷，公婆，宁家叔婶，连那对龙凤胎都来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宁承捏着她的手。
赵诗年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有受伤。
但是林文驰……
“林文驰怎么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被沙子刮过一样。
宁承说林文驰还在手术。
赵诗年猛地哭出来，心有余悸。
那时候她根本什么反应都做不了，假如不是林文驰，会不会此时躺在手术台上的就是她？会不会她连命都已经没了？
林文驰是为了救她啊。
哪怕施予暴行的人，是林露。
宁承的心抽疼，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面对这样的危险，他该死。
可自责又有什么用。
他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她还好好的，而不是像林文驰那样，生死未卜。
宁振华正想说什么，医生进来了，要帮赵诗年检查。
姚雪留了下来，宁承也想留，被他爸喊了出去。
病房外，宁杰荣头一次面如死神那般看着宁承，“你什么打算？”
宁承捏紧了拳头，“我要林露死。”
宁杰荣扇了他一巴掌，直打得他脸都偏过去。
“你清醒一点。还不够吗？你媳妇儿遇到这种事，是因为谁？”
“我早说过，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全不顾忌，如今的果，就是你当时处理不好的因。”
宁振华不作声，态度等于默认了宁杰荣的话。
宁承垂着头，只要一想到赵诗年苍白着脸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幕，他就控制不住情绪。
他现在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把林露弄死，让她有机会伤害赵诗年。
宁杰荣知道宁承现在听不进去，但他还是要说，因为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赵乾已经得到消息，再过不到一小时，就会到茂城。
“你知道发生这种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很多事情，不是你强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考虑你面对的是谁，还要考虑对方的心理，显然，当时你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这次栽的跟头，比你失去你这几年努力经营的事业更重要。”
“等你学会了收放自如，你才是真正的强大。”
宁承杵在那儿，似乎听进去了，又好像完全没有理会。
宁杰荣叹气，拍了下他的肩膀。
儿子比自己还要高大，就是还没长到能撑起来的时候。
还需要引导啊。
可是再好的引导都不如刺激。
诗年这次的事，对宁承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而最大的考验，即将到来。
宁杰荣放轻了声音：“你好好冷静下来，想想我说的话，再从头到尾想想这些事。”
“诗年的父亲，你岳父应该差不多到了，你没见过他吧，马上就能见到了。”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岳父对诗年的车祸很生气，对你也有想法，你好自为知。”
宁承这时候才如遭雷轰，眼神怔了一下。
“我见过他的照片，诗年跟我讲过他的一些事。”
“爸，你很了解他？”
宁杰荣摇头，“恐怕了解他的人，只能是你爷爷这一辈了。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见了面就会知道。”
“诗年虽然是在她外公家长大的，但是性子里沉着那部分很像她父亲，处事的干脆也有她父亲的影子。”
“她要是再上点年岁，你在她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她父亲这次来，你可能得重新审视你和诗年的关系，并想想往下的路怎么走。”
宁承整张脸都变色。
什么意思？岳父想拆散他和赵诗年？
不，谁都不可以这么做，哪怕他是赵诗年的爸。
赵诗年还不知道她爸爸来茂城的事。
当赵乾的身影出现在病房时，她的眼里迅速地涌出眼泪。
“爸！”
赵乾身着藏蓝色大衣，两鬓些许斑白，却无损他的风度，反添久居上位者的阅历和几许深沉。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也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时，才会揉进一些柔和。
“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爸爸，你是觉得你爸还有很多小孩？”
赵乾问过了医生，知道她没事，就是受了惊吓。
也幸好她没事，要不然的话，即便林文驰救了她，也改变不了他即将要拿林露开刀的想法。
“诗年，爸爸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乾多年没见女儿，心里想得紧，要不是前妻终于松口，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想让女儿来自己身边。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亲情的需求更甚于任何人任何事。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多的钱和资本又如何。
只有血缘才是割不断的，也才是他在这世间走过一遭的痕迹。
赵诗年还没想好。
在南城和宁承上飞机前，好条短信是爸爸发给她的。
爸爸希望她在处理完鸿利的事情后，去M国和他团聚。
爸爸说在M国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继续深造还是工作。
他不强求她接触他的事业，他甚至更偏向于让她回到校园，再读些她喜欢的课程，反正家业不需要她操持，他只希望她好好享受生活。
赵诗年必须得承认的是，跟蒋涵分手那会儿，她是真的想离开南城。
她甚至去了解M国某个设计学院的课程，也做好了出国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突然改变了轨迹。
赵乾坐下来，长时间的飞行让他有点疲倦，但是见到女儿的这一刻，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几乎没回来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女儿的事。
女儿结婚的时候，他因为一个走不开的并购案而不能回来。
但更多的是，他前妻不希望见到他，他也就顺势而为了。
不过，女儿嫁的是什么人家，对方人品个性如何，他都有底。
很不看好地说一句，他觉得宁承配不上他女儿。
宁家的家世固然很好，但那对他来说，不过是女儿嫁人的首要条件而已。
他希望女婿是个专一且有担当的男人，明显宁承不是。
既然他们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也就说明，他当初的看法很准。
其实诗年能遇到终生伴侣自然好，要是不嫁人的话也没什么，他可以养她，他甚至觉得，诗年的成就远不止眼前这些。
他的孩子他清楚，她妈妈是软了些，以至于她也以为自己是性软的，但恰恰相反，她像他。
哪怕她是杨伯儒带大的孩子，她在某些方面依旧是像他，十分果敢，甚至于不留情面。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反而是杨家阻止和影响了她的发展。
若是她在自己身边，她今天甚至不用面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诗年，爸爸虽然希望你遵循自己的内心而行，但也想你听我一句劝。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受困于一方才叫生活和现实。”
“你即便没有太大的企图心，也不应该勉力去强制和压抑自己想自由，想得到更多的欲望。”
赵诗年狠狠一噎。
“爸爸……”
赵乾略为粗糙的手揉了下她的头顶，他们父女间相处的时间这么少，以至于眨眼间她就长大了，他也老了。
过去他花了太多时间去维护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关系，身心俱疲，现在想来很后悔。
他应该将他的时间和爱，更多地倾注在他孩子的身上才对。
这是他的孩子啊，她聪明漂亮、温和又强大，他是由衷感到高兴也得意。
“诗年，爸爸应该还能陪你一段时间的，你就当好好为自己放个假，或许放完了假，你就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赵诗年几乎没有犹豫，应下了“好”。
赵乾笑了。
“宁承那边，我要跟他好好谈谈，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这老丈人都还没喝过茶的。”
赵诗年觉得宁承实惨。
她爸爸大概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宁承。
宁承要是知道她要走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不能多想。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改。
晚些时候，赵乾去了宁家老宅，这是双方家长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杨伯儒那都不算。
宁家叔婶都有些坐不住，悄悄跟宁承说：“你岳父的气场，怕是一般人都不敢往他跟前坐。”
宁承眉心紧锁，该来的总是要来。
饭后，赵乾又和宁家人拉家常了一会儿，这才表示差不多要回酒店。
宁承自然说要送岳父去。
赵乾点头，翁婿二人坐上了车。
姚雪连声叹气，“我怎么觉得我这眼皮，老是在跳。宁承怎么办啊。”
宁杰荣：“还能怎么办？他手里没点能让人放心的底气在，赵乾是不会承认他的。”
姚雪瞪他，“那你这意思是，赵乾还要让他们离婚不成？”
宁杰荣：“未必吧，但我看他那意思，肯定会带诗年离开一阵子的。他的事业都在M国，父女俩也需要时间团聚。”
宁承将岳父大人送到酒店门口，两人都没下车。
一个没意识要走，一个没意识要下车帮另一个开门。
赵乾笑着打破僵局，“我看得出，你的心在诗年身上。”
宁承笑不出来，他是真的僵，“我爱她。”
赵乾点头，“我也爱她。”
宁承的眼中露出了敌意，“岳父这次回来不止是担心她，还想带她走是吗？”
赵乾没否认，“宁承，发生的这许多事让我看到，你还不足以保护好她，也没给到她她想要的。你对她光有爱还不够，你要站在她前面，将她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想到做到，那才是真正为她遮风挡雨。”
宁承不甘心，他和赵诗年这才刚开始，遇到了这么多挫折那也罢了，如今连她最亲近的人都要为他们设路障。
赵乾却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宁承。你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同样，诗年也是。”
“乍看之下，你们都没有很强的事业心，但是人总要不断地去加深对自己的认识，你们所以为的，也许并不如你们想象。”
“等你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或许是个更好的时候也说不定。”
“爱情这回事，发生在该发生的时候是幸运的，要是没有，也不该停滞不前，作茧自缚。”
赵乾下车，风带起他的一片衣角。
他看起来那样无所畏惧，那样无所不能。
宁承满腔的话却只能留在喉咙。
此时他想的是，他爸和赵诗年那次在他办公室对他说的话。
如果不是他狂妄自负，今天何至于到此地步。
赵诗年的所有努力和隐忍，让他看到了自己不堪的一面。
可他爱她啊，如何能忍受她要离开他。
宁承驱车去医院，赵诗年没什么事，明天就能出院。
但他怕，她会不会明天就不在茂城。
宁承很用力去控制自己快崩掉的情绪，可一出口，声线还是泄露了他的无力。
“你要走是不是？”
赵诗年没有隐瞒，她也打算今晚跟他说的。
她应道：“是，我打算和爸爸去M国。”
宁承在这一刻听到自己的心炸裂。
“我就那么不重要，让你连犹豫或者骗我一下都不肯？”
赵诗年神色冷静而温婉，就像宁承在新婚之夜见到她那样。
她说：“宁承，其实你和我都有意想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盖过去。可是我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和我都失忆了吗？我们都没有忘，这些事是因为什么。”
宁承眼睛猩红，“是，我是有意不去想，不去面对，别的我都可以不理不要，我只要你一个，赵诗年。”
赵诗年：“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是觉得有点累了，也有点不知下一站是哪里，更不知道要怎么跟宁承走下去，他们还欠那么多的心动。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觉得她爸说得很对。
站在她的角度，她觉得自己处理鸿利的事，处理杨倩杨哲，处理林露，不能说处理得非常好，但是也抓不住错处。
但一对比爸爸，她觉得自己还是欠缺了很多。
也许她真的该好好思考，她要的是什么。
“宁承，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们可以……”
宁承一把扣住赵诗年的手腕，“永远别跟我说那两个字。我就是死也不会那样做。”
“你一定要走是吗，可以。你只管走，我就在这里，我看你什么时候回来，反正你的身份已经被我绑死。”
赵诗年无奈，“你不要这么幼稚。”
宁承低吼：“我就是这么幼稚，至少现在，我就是幼稚。赵诗年，你告诉我，你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赵诗年闭上眼，因为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两天后，林文驰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两天后，林露签下认罪书。
两天后，杨锐一家离开南城。杨倩离婚，怀孕之事不知真假，又听说从此不孕。杨哲与家里争执后不知所踪。
两天后，叶振南放弃总裁之位，正式与叶家决裂。
两天后，赵诗年跟随父亲踏上了去M国的路。
宁承坐在车里，望着划破长空的飞机，思绪沉沉，心如刀割。
有人得到，有人失去。
有人得到又放手，有人从未得到而强求。
爱是什么，大概从来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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