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那屋子,还未跨过门槛,便有一道极为亲切热络的声音穿过来,
“霜儿来啦?为娘可终于把你盼来了。”
随后孟氏的身影便在丫鬟撩开的帷帐后迎了出来。
她似乎还在病着,面色有些苍白。
甚至一反往日华贵大气的装扮,难得地穿了一身浅栗褐的广袖直裰,连那髻上都是乌黑一片没有装饰,唯有耳垂上坠了一对儿白玉珠。
不同于往日里迫人的主母气势,瞧着竟真有几分憔悴。
见到谢元霜,眼里似带了点情怯,凑近了她好像打算伸手来拉谢元霜落座,却又好似顾虑着什么,犹豫了半晌,收了回去。
随后转头含笑望着抚青,柔声道,“给大小姐置茶。”
抚青应了一声,利落地倒水,奉到谢元霜的手边,道,“大小姐请饮茶。”
谢元霜坐在了下首的酸枝木椅上,也不急着拿过那青花瓷的杯盏,一双乌黑的杏眼只毫不掩饰的望向孟含巧。
这对娘俩是齐齐吃错药了吗?竟然一个赶着一个来她这里献殷勤。
莫不是从谢元瑾那边敲竹杠的事儿投给了孟含巧,她气得疯了,今日便要鸠杀自己吧。
谢元霜在打量着孟含巧,孟含巧也不着痕迹地看向谢元霜。
只见她着了月白的曲水锦袿衣,配了条暗水绿的纱绣裙。
那头幽暗的青丝依然简简单单地用了锦带松松束在后脑,一点装饰也无。
明明是极寡淡的打扮,旁人这样穿,少不得要带点小家子气。
可笼在谢元霜的身上,配着那双幽潭般沉暗的眸子和直挺的脊背,倒有几分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
见她依然一副戒备的模样,孟氏便想到了这几日从抚青那知晓的传闻。
瑾儿去找过谢元霜后,谢元霜反倒更加戒备起自己来了。
虽则觉得自个儿计划并无甚大的错漏,事关瑾儿的婚事名节,少不得还是谨慎些好。
还是最好自己出面,让谢元霜略略放下些心思,省得到时候这个心思深沉的丫头出什么乱子。
思及此,孟氏的嘴角便已挂上了微笑,她面容带了些微的歉意,关切道,“今日叫你来得突然,霜儿不会怪娘亲吧?”
谢元霜闻言,自是敛下了眸子,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道,
“母亲既叫我来,必有事相商,儿自无怨言。”
然孟氏听到这句话,却面上没有放松,反而带了一些失落,挥手散了侍候的丫鬟们后,深深叹了口气。
“唉,究竟是我这些年行差踏错了,让霜儿和我生分了。”
谢元霜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她和孟含巧关系说不上过分僵硬,只因二人表面上相处还算客气。
可是私下里孟氏明着暗着的折磨她的那些事儿,这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孟氏平日里虽爱演些慈和主母的模样,却也未见过这出好像要悔过的戏码,往往端着知府夫人的架势,支使她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如今她突然这幅口吻,倒让谢元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感到有些……尴尬。
可心里再怎么想冷笑是一回事,谢元霜面上还要做淡然的样子,道,“母亲多虑了。”
孟氏似乎习惯了谢元霜的冷淡,也不追究,只轻轻抚弄着杯盏,自顾自地接着道,
“自打姐姐去后,我便做了这谢府的主母。外人只见外面光鲜,却也不知道,我亦有许多难言的苦楚。”
“我还是侍妾时,姐姐便待我如亲姐妹,而霜儿是姐姐的骨肉,我自当疼惜。可瑾儿亦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俗话说得好,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我也是一时糊涂了。”
说到这里,她那双向来有些精明的凤眼里好似陷入了往事,带着些细细碎碎悔恨,抬眸望向了谢元霜,道,“这些年我为瑾儿谋着谢府嫡长女的尊贵,却苛待了你,你可怨我?”
谢元霜依然垂着眼睫,不去看她,故而孟氏也未见到那双眸子里如风暴般凛冽略过的寒霜。
李氏是个爽朗纯净的人,待人更是极为宽和。
虽孟氏是妾室身份,却从不因此看低她,磋磨她。
反而时时关照着他们母女二人的生活,生怕被府里下人欺压了去。
可孟含巧,尚且不说如何对待自己,连李氏的性命都是她和她的女儿一手了结的。
如今这幅怀恋旧人的模样,在谢元霜的眼里,只是又把早已安息的李氏拉出来利用了一番罢了。
见谢元霜不说话,孟氏亦不知道她早已得知李氏去世的真相,只沉浸在自己的戏码里,语调依然带着痛意,接着道,
“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心里自是不会原谅我的。”
“霜儿这般伶俐,想必早已知晓敬山寺之行意外的真相了吧。”
“但那件事,你可知道也不全是我的主意?”
谢元霜听到这里,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眸子里带着沉沉的戾气,出口的话却依然克制有礼,连声音都未带一丝颤抖,
“母亲既出此言,又何必卖关子。”
孟含巧见谢元霜有了反应,虽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饱含了忧愁,道,“母亲行前便说了,那平安结是你祖母亲自打的。”
谢元霜心下震动,她只以为是孟氏手笔,却也未朝这方面想过。
谢家老夫人早已不问世事,连谢元霜都没见过她。
可如今既亲手打了那结,想必是谢平晏早已知晓了孟含巧的安排,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这一家人,倒真是该是凑做一堆,没有一个心肠不是黑的。
谢元霜朝孟氏点了点头,道,“母亲之言,儿记住了。”
孟氏以为谢元霜已把这笔账全算到了谢平晏的头上,便松了口气,立时又卖惨道,
“如今瑾儿已代你受了那苦,世道艰难,她的前途也算毁了。可我终究是他娘,狠不下心一条白绫葬送了,必得为她多打算一些。”m.bïmïġë.nët
“今日叫你过来说了这些肺腑之言,也是母亲想厚着脸皮,最后求你一件事情,望你成全。自此我发誓,再也不为难你,必帮你谋个好前程。”
听了这半晌,终于孟氏要说正事了。
谢元霜掩住胸中的情绪,也同她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母亲既已把误会说开,女儿也再无什么好怨的了。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女儿自无有不应。”
孟氏见谢元霜言语上有所松动,便觉得今日自己先提旧情,再甩锅卖惨的操作生了效,也不疑有他,道,
“瑾儿那孩子,终究年纪太小,被情情爱爱迷了眼睛,见了一上官才便再也容不下旁人。娘虽也觉得不合礼法,可……如今她已受了大罪,希望霜儿你能退让一步,成全妹妹。”
到这儿,谢元霜才绕明白今天孟氏找她是为了什么。
本担心她找自己要钱,如今见只是为了上官才,便暗自舒了一口气。
孟氏没注意到,谢元霜眸子里一瞬闪过了光亮,之间她压下睫羽,一副黯然受伤的样子,
“但上官公子和女儿已有婚约在先多年,何况又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孟氏心里冷笑,暗道,也就谢元霜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把上官才那个庶子当块宝贝。
却没意识到也把她的瑾儿给一块骂进去了。
然她面上依然真诚地望着谢元霜,道,“霜儿只要能答应把上官公子让给我瑾儿,母亲自会帮你另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谢元霜闻言,似乎有意动,却还是犹犹豫豫道,
“让给妹妹女儿自然无话,可上官公子亦是个人,女儿到底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何况婚约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两府之间的约定,只女儿一人,不敢置喙长辈们的决议。”
孟氏见谢元霜已不再坚决,急忙回她道,
“上官公子那边,母亲自会说服。至于你父亲,为娘也会打点,不需你担心。过几日春日宴游,娘会请来上官府的夫人,同她商议此事。霜儿只需暂用上官公子未婚妻的名头,待娘在众人前宣布婚事之时表个态,维护一下你妹妹的名声便罢了。”
孟氏这番真话掺着假话,谢元霜也半真半假的听。
亏得孟氏对谢元瑾这般上心,已帮她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怪不得前日里谢元瑾瞧着有十足的把握。
可如果真自己的作用真这么简单,怎会值得孟氏和谢元瑾娘俩儿费这么大力气,一个接着一个来找自己谈话。
“霜儿意下如何?”
见谢元霜暂无言语,孟氏又追问道。
谢元霜似乎还在纠结着是否放弃这门亲事,眉头都略皱了起来,孟氏也不再催她,只过了一会,便听得谢元霜的声音传来,
“母亲既已出言,霜儿自然无有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孟氏见此事已多半成了,只差一口气,便也有些着急。
谢元霜却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
“只是女儿往后也难找这样好的亲事了,所以想……”
孟氏闻言,心下略松,原只是谢元霜也想找个好亲事。
虽清清楚楚地知道,过了那个宴,谢元霜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了,面上却还是诚恳道,
“如今咱们娘俩既然已坦诚相见,霜儿有什么要求也可尽管提,大不了为娘保证会帮你安排一门相当的。”
谢元霜心内只冷笑,孟氏的承诺在她这儿自然一文不值,脸上依然只做小女儿情态,柔声说,
“女儿自是信母亲的,只女儿若想嫁的好些,必得有些嫁妆傍身。娘去得早,带来的产业早也荒废了……”
孟氏本以为谢元霜还有什么旁的说法,如今见她竟然只是要钱,心下便立时松了不少,大方道,“霜儿想要多少,娘从私库里贴给你便是。”
谢元霜等得就是这句话,嘴角便浅浅牵出了一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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