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玄泽颇带忐忑，两人一路也并未聊什么话。
待到了地方，也不过是在月影搀着谢元霜下车时跟了一句“小心”，便带着她入了正堂。
谢元霜虽觉得洛玄泽有些奇怪，只当他还是在生气自己擅自从谢府跑出来这事。
她这样想，心里反而有种莫名的熨帖。
与洛玄泽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除开第一次见面将他从敬山寺后山抬回来治了伤，往后好像是他帮自己要多了一些。
谢元霜虽从前木了些，却也知道有恩当报的道理。
而且……
她曾经幼时的伙伴如今也各个长成了窈窕的姑娘，甚至谢元瑾对上官才都有了萌动心思。
纵然曾经她的感情世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如今跟在洛玄泽身后的安全感总隐隐预示着什么。
甚至离开谢府之后，除了想要将证据呈给睿王的原因，她也隐秘地想头一个和洛玄泽分享这个对自己来说最好的消息。
谢元霜的脸不禁热了起来。
她并不抵触这样的心思，反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没什么值得可耻的。
不论凌景灏是怎么想，谢元霜的打算就是先摸清他是否有婚约在身，往后徐徐图之便是……
洛玄泽落了座，府上下人奉了茶便退出去了，便又留下二人。
谢元霜用盏盖撩着茶沫，垂了眸子，用余光悄悄打量洛玄泽。
不知为何，他似乎有些焦躁。
洛玄泽手掌按在膝上摩挲了许久，似乎觉得空气有些凝滞，便张口道，
“今日……睿王他当有几分忙，我们许要等上一会。”
谢元霜点了点头，淡淡回他，“无碍。”
便又落了安静。
洛玄泽如今是当真坐立不安。
陪谢元霜一同等“自己”过来，简直荒谬。
他也不是从未撒过谎。
无论是对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哥哥，还是南疆那些狡诈谨慎的本地官员，洛玄泽扯过的大谎小谎不计其数，依他的身份，也无人敢时候同他计较。
可如今不知道怎么了，对着谢元霜那双安静的墨色眸子，他的负罪感与日俱增，如今在她面前说话都要掂量几分。
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洛玄泽喉头滚了滚，暗暗心里骂了句脏话，桃花眼却只敢闪烁着望谢元霜的裙边。
两人无话，静静坐了好一会。
饶是谢元霜，如今心里也有了疑，清了清嗓子问洛玄泽，
“王爷竟这样忙？”
谢元霜的嗓音干净极了，比旁的姑娘要低上一些，故而听着总有些清冷。
可洛玄泽一直觉得很好听。
如今她清凌凌的眼神就投在自己身上，不遮不掩地直直看过来，到嘴边的谎言又吞了下去。
干脆告诉她吧，马上就要送她离开了。
如果她生气的话，就把人硬带走。
过了这阵子，她如还要生气的话……
大约不过是不想见自己了……怎么办？
洛玄泽自然知道坦诚是多么重要，他也知道依着谢元霜的性子，或许会理解自己的举动，可他如今却莫名地犹疑了。
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只是长痛到底不如短痛。
洛玄泽深深呼了一口浊气，鼓足了勇气便张口，“其实我……”
“诶？将军您回得这么早？”
一道略显高亢的男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抢在洛玄泽之前，落进了谢元霜的耳朵里。
何苍路过门口，还是侧着身的样子，透过门框冲屋里的洛玄泽灿烂地笑了笑，带了几分揶揄，“属下以为去瞧谢姑娘，将军当会晚些时日才归呢。”
言毕，便转身朝屋子跨了过来。
只越近，便越清晰地瞧见洛玄泽铁青的脸色。
正疑惑见，便瞧见一道纤细的人影从视野里渐渐浮现出来。
少女眼光冷如寒冰，凝视着手里的杯盏茶面。
何苍这才知道大事不好，背后瞬间结了细细密密的冷汗珠子，勉强维持着嘴角的上扬，只笑得却比哭难看，
“这么巧……谢小姐也在……谢小姐好，”
言毕，回头对着洛玄泽忙道，
“属下还有事要处理，不多逗留了！”
何苍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屋子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如今更沉重了。
何苍走后，洛玄泽便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脊背都绷了起来，拧着眉毛低着头，脑子里一片浆糊。
又静了一会儿，洛玄泽几次想道歉。
抬头却就是谢元霜冰凉的眸子，他喉头便如同堵上了棉花，连大气都不敢喘，脸都憋得有些红。
谢元霜看不着，并不知道此时她的表情骇人极了。
她的眼珠本就极黑，围在睫羽里，有光彩进来时，便灵动只余有些可爱，既像宝石又像夏日带着水珠的黑葡萄。
如今她的心情也许说不上坏，却根本说不上好，眸子便也沉了下来，镶在苍白的有些透明的脸上。
既像幽黑的旋涡，也像结了冰的深潭。
一点温度也没有。
回顾两人相遇相处的桩桩件件，谢元霜多少能理解洛玄泽最初隐藏身份的缘由。
毕竟他来查的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如果换做自己，怕也多戒备几分，更甚至，可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查谢府的事。
他并未这样，已是很君子了。
只是没想到，如今反而自己自觉把东西带了过来。
莫名的，谢元霜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说不上来该怪谁，这件事里谁都没错，但谢元霜却有些屈辱感。
无论那晚洛玄泽为自己簪发是将自己看做谢府的女儿，还是谢元霜本人，如今她也不想深究。
理智上根据洛玄泽为人判断，谢元霜知道他并没有坏心思。
可是……万一呢？
就像她以为洛玄泽是简单干净的，明明线索那么多，却根本没怀疑他的身份。
“月影，把东西拿出来。”
谢元霜的声音在这一方屋子里如同下了一场雪，打破了空气的沉重，却冰凉地厉害。
月影仅能望见谢元霜的侧脸，便已知道事情不好了。
往日里她也看好过洛玄泽，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且不说他隐瞒身份，接近谢元霜或许图谋不轨，但人家可是亲王，同小姐身份便隔了太多，如今就是论理也不行。
谢元霜既下令，月影动作也快，恭敬从包袱里拿出了那些书信账本，略收拢了一下，呈到了谢元霜手里。
谢元霜起身，挪了步子朝洛玄泽走去。
洛玄泽扬起头，本以为她有些消气了，却对上一张冷淡的脸。
谢元霜脸上不见怒色，只是好像同他并不熟悉，却更让洛玄泽心里难受。
他如今有许多可以狡辩的，但他并不想在谎言上花更多心思，张口便成了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明明离的很近，谢元霜却好像并没听见，只将东西规规矩矩放在了洛玄泽的肘边，行了一礼，
“睿王殿下，”
樱唇开开合合，每个形状都清清楚楚落进洛玄泽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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