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这次竟只祈了两日的福,便有人来告诉她,主君气已经消了,请小姐回鹤温居去。
鹤温居正是谢元霜在谢府的居所。
这鹤温居不但名字风雅,地方也如其名,倒有一副名士气派。
只不过是更像名士贬居之所,端的是个大道至简。
同谢元瑾步步妆点得极尽精致的含钰轩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知晓今日谢元霜要回来,花影月影早早就跑到祠堂门口候着了。
手上备了一连串儿的各种物件,什么披风,手炉,甚至还有两块糕点。
生怕昨天晚上谢元霜冷着饿着了——即便她们昨晚才刚见过。
月影花影这两日也曾好奇过,那守夜的婆子就算是春日有些懒怠,可实在懒得太离谱,竟然一次都没遇见过。
不过这对于她们来说反倒算是好事,因此也并没去追究那婆子到底因何失职。
她们自是不知道,那婆子虽则偷了一次懒,却怎会日日如此。只是后两日实在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竟然离不得茅房半步。
经这两天的折磨,已经泄得面如菜色了。
白日里虽去瞧了大夫,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只说可能吃坏了东西,抓了两幅调养的方子便打发了。
毕竟,那可是睿亲王府的方子,怎会就这么容易被诊出端倪呢。
除开泻肚子的药方,还有各种头疼的,脑热的。
影七本正打算换一种呢,谁知道谢元霜就已经被放出来了。
谢元霜才出了祠堂那吱呀破旧的门,便被外间的阳光刺了眼。
春日正浓,艳阳透过她的指缝洒在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仿若一尊琉璃的人像,却又同泡沫的幻影,风稍大些便要消逝了。
月影见人出来的那一刻,便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朝她迈去了。
谢元霜接过那包了层妆花绒布套子的黄铜手炉,捧在手里,正驱散了指尖被夜间寒凉侵袭出的僵硬。
月影手上孔绿续针卫绒披风的带子还未系好,便从院子里走来了影影绰绰的一小群人。
那为首的身材单薄娇小,着了淡粉竹织针直袖褙子,配着豆沙色八宝缎撒花裙,行路间裙摆的芍药花纹若影若现。
虽未施粉黛,发间除开焊丝烟晶步摇并无别舞,却自带了一番让人不由得怜惜的娇妍。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巧笑嫣兮的娇弱美人儿,却让花影不由得全身都绷紧了起来,如母鸡护崽一般,站在谢元霜身前隔开二人。
让花影这般戒备的弱女子,除开谢元瑾还能有谁?
而谢元瑾见了花影这副模样,竟然没有同她计较。
只偏头想要略过那丫鬟,并朝谢元霜露出一个示弱的微笑,道,“过去是妹妹不懂事,让姐姐恼了。今日瑾儿来却是真心接姐姐回去的。”
谢元霜被挡在身后,神色并不分明。
但花影和月影的脸,谢元瑾是瞧得真真的——皆是一副“你又要耍什么诡计”的样子,显然不信她方才的话。
谢元瑾身边的大丫鬟随了她的主人,素来有些爱拿鼻孔瞧人。
而今见谢元霜身边俩人这样把鄙薄写在脸上,不由得觉得拂了自己主人的面子,当即便朝前一步想要开口。
却没想到,谢元瑾竟然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面上竟有些委屈。
那丫鬟平日里虽则在下人间有些跋扈,却很惧怕谢元瑾。
如今虽见谢元瑾神色柔和,另一只埋在袖子里的手指尖却紧紧掐住了手心,用力极大,连骨节都泛起了青白色,不由心下一凛。
二小姐自小便骄纵,脾气有些差。
但有些小女儿心性,顺着她些,在她手下做活并不算难过。
可自打从山匪窝里回来,却变得难以捉摸,时常毫无预兆地便打骂下人。
而今这样忍着脾气,冲平日里就看不起的大小姐赔笑,必是另有一番打算。
那丫鬟最近也是被谢元瑾打得有些怕了。
谢元瑾的手方一搭上来,丫鬟便不由得打了个颤,惊得忘记了张口同花影月影她们争辩。
谢元瑾知晓这样两句话连两个丫头都糊弄不过,自然不可能让谢元霜放下戒心了。
心道想让谢元霜相信她真的悔过了,必要示些弱的。
见谢元霜并不出生,她只朝着谢元霜的方向蹙眉凝视着。
渐渐地,那双动人的秋水眸逐渐变得莹然有光,竟是蓄上了几分泪意,声音更是凄婉动人,
“敬山寺一事,瑾儿知道怨不得姐姐,是瑾儿自食了恶果。而今瑾儿已然失了清白,前途也算尽毁了,只想同姐姐真心实意地道个歉。”
“虽不盼着姐姐能把瑾儿自此毫无芥蒂地把瑾儿当做妹妹看待,但瑾儿希望姐姐明白,瑾儿以后是真的不会再生事了。”
“你我同出一府,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瑾儿不求姐姐原谅自己,只求姐姐莫记恨父亲母亲,日后大家能相安无事,平稳安顺地过日子。”
谢元瑾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真诚,把自己也放得很低。
若不知情的人见了,甚至会不由得便会让人心疼她的遭遇和体贴懂事。
又如果是上官才在这里,怕是立刻便要抱着她流泪,哀叹天妒红颜,让这样温柔贴心的姑娘遇到那样可怖的事儿了。
连花影月影都被唬得疑惑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句——这是又在唱哪一出?
谢元霜虽也不知谢元瑾是在玩哪一套,面上却冷得如同结了霜。
谢元瑾前两句倒说得不错,敬山寺吃的苦头,确实全要算在她自己同孟氏的头上。
若不是她们一次又一次算计谢元霜在先,也不会沦落到如今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是要说谢元瑾会改,并同她真心实意做姐妹?
便是狗改了吃屎,猪学会了爬树,谢元瑾也还是会天天找她的麻烦。
她已被孟氏溺爱了十五年,骄纵的脾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磨平的。
要说今日这出没孟氏的提点,便是连花影月影都不会信。
更别提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些话过去谢元霜一个字都不会信,如今知晓了谢平晏根本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只会更觉得可笑。
谢元霜从两个丫鬟身后迈步出来,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谢元瑾,一句话也未说,却让谢元瑾莫名的心虚。
心中又暗暗骂一了声谢元霜是祸及家宅的妖物,一双眼睛鬼气森森,大白天的,就让人觉得背上发寒。m.bïmïġë.nët
虽心里这样想,谢元瑾面上的神色却极力真诚,泛着秋波的眼睛也不敢躲开,与谢元霜对视。
声音都掐了起来,更显得轻声细气,带着江南女子的柔软,
“姐姐可愿再给瑾儿一次机会?莫就此断了我们姐妹情谊呀。”
谢元瑾这般明明心有不甘,却依然低声下气的模样实在少见。
谢元霜面上虽不显,却乐意多看她这幅吃瘪的模样,只沉着脸一声不吭。
心里想道,能让谢元瑾这样低头的事并不多,实在太好猜了,十有七八就与上官才有关。
此番既要与自己表面做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自己配合,多半也就是做个把上官才钓过来的鱼饵罢了。
无论她事后想要如何报复,但这会儿既然在做面子,不从她那取些好处也就亏了。
谢元霜天生缺的那点子情丝,如今反而帮了她。
纵然她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也看不出分毫。
那边谢元瑾演的有些心焦。
毕竟自己起了个大早过来,说了那么多,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这个木头脑袋的谢元霜究竟是听不懂还是怎样,竟一声也不吭。
正急躁间,却听得谢元霜出声了,那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平日里谢元瑾只觉得从未有耐心听谢元霜说完一句话,而今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逐字逐句地灌进耳朵,生怕错漏了。
“妹妹既有此心,姐姐自然不会同妹妹计较。”
“只有一事……还须妹妹帮我做好。”
说到这,谢元霜却停下了。
谢元瑾正听到有戏,见她又停下,急急道,“有什么你快说!”
却又觉得语气不妥,咳了一声,又换回先前那副捏着嗓子的柔弱模样,盈盈目光望着谢元霜,道,
“只要姐姐能原谅妹妹,无论姐姐说什么,妹妹自当尽全力的。”
谢元霜的嘴角却难得的见到了一个弧度,连那双平日里如深潭般的眸子里都带了些愉悦,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先前请了敬山寺的大师,花费颇多。如今手头紧了,买些钗环都不得行。”
谢元瑾听罢,心中又气又鄙夷,却又带点快意。
虽气之前谢元霜找了那帮秃驴,毁了孟氏偷龙换凤,把失贞名头换到谢元霜身上的计策,却同时也鄙薄谢元霜过分俗气,竟然迷恋这些黄白之物。
简直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也无,竟和那些低贱的贩夫走卒一个德行。
而自己比之不知要高洁多少倍,金银不过身外之物,她要便给她罢了。
想到这里,谢元瑾再开口时,语气甚至带了点高高在上的施舍,“是妹妹考虑不周了,姐姐既有此难处,妹妹自然帮衬。”
她望着谢元霜的眼睛,下巴微微扬起,透着些自信的轻蔑,
“不知道姐姐想要多少?”
谢元霜却不在意她的态度,面上仍是浅浅笑着,樱唇动了动,道,
“不多,一万两耳。”
谢元瑾:?
一万两??她是傻了?那帮和尚居然这般黑心肠,竟要了这么多!
谢元瑾原本高傲如天鹅的姿态听到这个数字瞬间出现了裂痕,过了半晌也未做一声答复。
谢元霜见她不语,语气也冷了回来,“怎的,妹妹不舍得了。”
谢元瑾听到声音,太阳穴跳了跳。
想到孟氏的计策和上官才温柔谦和的脸,硬是生生把心中的痛意忍了下来。
便给她又怎样!只怕有命要,没命花。更何况可以换到上官哥哥这个夫婿,值当!
思及此,谢元瑾点了点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待会,便把银票送到姐姐的住处。”
只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谢元霜好似注意不到,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有劳妹妹了。”
见谢元霜迈步好像要走,谢元瑾急开口道,“站住!”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将军夫人她莫得感情更新,第 25 章 晋江首发-支持正版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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