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经在武陵溪和万幽莹面前,露了脸。”南歌指出自己的疏忽,“太子只要见到他们,便知我没有失踪。
我们可以诈武陵溪,却未必能骗得了那位太子。”
陆中焉看了眼门外的方向,小声附和道:“南歌所言甚是,那位太子殿下啊,可有八百个心眼子。”
北堂渊诧然地看了眼陆中焉,奇怪道:“你之前,不是还想投奔太子吗?怎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大?”
陆中焉将双手揣进袖子里,一本正经道:“我以前是不了解他,现下虽然也不了解,但听你们这一来二去的揣测。
那太子若没问题啊,我陆中焉的中字,就倒过来写。”
“……”北堂渊扯了下嘴角,推开贫嘴的陆中焉,快步朝前院走去,接见太子派来的人。
陆中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南歌道:“小歌子,你有没有发现,老大最近绷得太紧了。
连我开玩笑都不爱与我抬杠了,这样可不好。
虽说我们都想尽快帮你替谢家翻案,但太心急的话,很容易出岔子。”
陆中焉语重心长道,“尤其是与那位太子交锋,他心思深沉,隐藏得很深,却偏在我们面前晃荡。
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他想让我们,替他做事。”南歌轻声回道,“而且怕我们,看穿了他的伎俩。”
陆中焉微讶,看向南歌问道:“什么伎俩啊?”
南歌摇摇头:“想不通,所以还要仰仗陆医官,帮我们一个忙。”
嘶了口气,陆中焉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轻声一叹道:“说吧,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去做。”
宫女都扮了,这世上可能就没他陆中焉不能干的事了。
“你曾身为宫中御医,应该熟悉负责各宫娘娘们接生的稳婆吧?”南歌示意陆中焉跟着自己,走去无人的角落,谨慎询问。
陆中焉想了想道:“先前的稳婆,我倒是熟悉一二。
可自从万幽莹坐上凤位,早就换了新人。”
“那你还记得,当初是谁给温吟皇后接生的吗?”
“……”沉吟稍许,陆中焉道,“宫中嫔妃产子,都由司礼监调配,均在月子房待产。
皇后临盆,更是谨慎,定是宫里面有经验的奶娘侍奉。”
“万幽莹呢?”南歌追问道,眼含期许,希望陆中焉能提供些线索,“万幽莹当年,应该与温吟皇后同时待产。”
陆中焉仔细想了想,嘀咕道:“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真记不得……”
“皇后和贵妃诞子,这可是宫中大事,你在太医院当值,一定有印象。”南歌耐心道,“再好好想一想~”
陆中焉皱着眉头,抬头思考,走马观花般的场景在脑海里掠过一波又一波。
猛然拍了下手掌,陆中焉道,“温吟皇后和万幽莹,只差两个时辰,先后诞下龙子。
但温吟皇后产子不顺,在旁的医妇,收生妇,奶婆们,据说折腾了很久。
我那日恰好被调去宫外出诊,没在宫中。
回来时,倒是有印象听太医们讨论过此事,说是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他们都提心吊胆地在太医院待命,生怕出事。
皇上一直在等温吟皇后的消息,她肚子里的,可是储君,自然在意些。
倒是那万幽莹,被冷落了。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皇上又有国事缠身,待再见到小皇子们,均已是之后的事了。”
南歌又问道:“万幽莹身边,是不是有一位长相周正的陪嫁嬷嬷?你可有印象?”
陆中焉想了想,点头回应:“有点印象,但好像后来身体不好,出宫静养去了,再没见过。”
“当年万幽莹产子,那位嬷嬷,是否一直在旁侍奉?”南歌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陆中焉不太可能知晓,但还是要问。
万一眼前这位好事的陆医官,再知道呢?
“……应该是吧。”陆中焉不确定道,“万幽莹还是贵妃时,重用的,都是从万家陪嫁而来的人。
不似现在,她身旁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你若想查这些,就去司礼监查。
毕竟皇后产子,容不得马虎,都记录在册。”
南歌大致了解了,如此看来,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
但她知道,若自己猜测是对的,万幽莹绝不会让司礼监留下把柄,去查当时的产子记录,未必能找到线索。
笔墨可以作假,但人是活的,总能查到一二。
所以南歌求陆中焉的事,便是想让他,带自己去一趟月子房。
皇后和贵妃待产,涉及到诸多人,万幽莹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给办了。
南歌对陆中焉说了自己的想法。
陆中焉听后,轻声说道:“文华殿外的西北临河处,有几间小房,便是嫔妃待产的月子房。
我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是男子,进不去那里。
要去,也得拖上傅西沅。”
南歌上下打量起陆中焉,刚要开口说话,被陆中焉摆手制止道:“别再让我乔装了,真要核查的话,我们还要去一次司礼监。
司礼监我熟悉,可以去调查当年的记录。
叫上傅西沅吧,三个人好办事。”
南歌嘴边露出一丝浅笑,或许是被陆中焉果断拒绝的样子逗笑了。
看得出来,之前北堂让陆医官扮宫女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南歌也有自己的打算,北堂渊去和太子周旋,恰好能拖住他。
而自己、陆中焉、傅西沅,便趁此机会,去核查怀王身份。
怀王的验尸结果,在他们司衙放着,做不了假。
只要确实怀王身份,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在铁证面前,南歌不信那老皇帝,还会装聋作哑,能咽的下万幽莹欺骗他的这口气。
…………
紫禁城,乾清宫
守卫森严,贴身随侍的公公,侯在门外,等待进去觐见的北堂渊和太子出来。
宫殿外冷峻非常,宫殿内,却是噼里啪啦作响。
气郁至极的老皇帝,余怒难消,手在桌子上一横扫,桌角放着的药碗以及核桃蘸、桂花糕等全部撒在地上。
北堂渊扶着腰刀,单膝跪地,象征性地劝宥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咳咳。”老皇帝弓身咳嗽着,视线投给朱戎,问道,“太子,你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朱戎双手垂在两侧,神情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待老皇帝开口询问,他才向前一步,谏言道:“儿臣以为,此事先不能惊动万家。
先查明万家船舫私藏的爆竹,再行打算。
至于母后和武侍卫……”
“狗屁母后!”老皇帝气极,又朝摔落在地的药碗踢了一脚。
药碗向前滚落,撞在柱子上,裂成两半,可见老皇帝用了多大的力气。
朱戎微微欠身,垂眸静立,改口道:“万氏和武陵溪之事,容儿臣查明,或许,她也只是一时糊涂。”
“你倒是会向着那刁妇说话。”老皇帝不悦道,但语气明显比先前缓和了不少。
他微微一叹,看了眼对方,或许是朱戎替万幽莹说话,让他念起了万幽莹的好。
温吟死后,万幽莹一直照看着太子,从小看到大,二人关系甚笃,这换做旁人,怕是做不到如此大度。
老皇帝看向北堂渊,问道:“武陵溪都交代清楚了?”
北堂渊禀道:“他对杀害宁泉的事,供认不讳。”
顿了顿,北堂渊瞄了眼一旁的朱戎,继续道,“他还交代了设计柳贵妃和萧野的事。”
“混账东西!”老皇帝猛拍向一侧的桌榻,气胀满脸绯红,胡须微动,两眼冒火,“他有交代清楚,为何要陷害柳贵妃吗?”
北堂渊沉吟道:“因为柳贵妃,不小心撞见他和万皇后的好事,武陵溪便起了杀意。”www.bïmïġë.nët
老皇帝深呼一口气,将怒火压抑下去道:“也是万幽莹的主意?”
“武陵溪是主谋。”北堂渊开口回道,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完,任由皇上自己去想。
老皇帝怒极反笑,斜靠在软榻上,揉着眉心道:“太子,事实已是如此,若你是朕,该如何处置皇后呢?”
老皇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分量十足,视线犀利起来,看向朱戎,等待对方的回答。
朱戎一字一顿道:“将武陵溪处死,皇后打入冷宫。”
他抬头看向老皇帝,声音极轻,“就像父皇,当年处置温吟一样。”
此言一出,不仅是老皇帝怔忪,连北堂渊也愣了片刻。
北堂渊疑惑地望了眼朱戎,陷入沉思。
老皇帝重用咳嗽起来,他捂着嘴,朝朱戎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皇后和武陵溪该如何处置,皆由你定夺。”
朱戎神色淡然,恭敬地欠了下身子,退出乾清宫。
北堂渊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老皇帝没有让自己退下,定是有话要单独问自己。
“你起来回话。”老皇帝吩咐道。
“谢皇上。”北堂渊起身,站直了腰板。
“如今宁泉的案子解决了,朕让你们去查先皇后的遗骸,可有眉目了?”老皇帝轻声问道。
北堂渊依稀能听得出来,这位龙榻之上的人,声有颤抖,他也在怕。
“的确有眉目。”北堂渊迟疑片刻后道,“医官验尸后发现,温吟皇后当年中过慢性毒,至于是什么毒,已经验不出来了。
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温吟皇后的疯病,与此毒有关。”
老皇帝错愕地看了眼北堂渊,前倾身子问道:“你是说,有人给她下毒,她才会得了癔病?”
“没错。”北堂渊点了下头,直视向老皇帝,笃定道,“死人的骨头,不会说谎。
并且,医官已经验明,温吟皇后不是自尽身亡,而是死后,才被人吊在房梁上。
但事后,谢寺卿重查此案时发现,吊温吟皇后的绳索,不翼而飞。
我们怀疑,这根失踪的绳索,能证明凶手身份,才会被人拿走。
而绳索能证明身份,只能是这根绳子比较特殊。
极有可能是宫中侍卫、东西厂、锦衣卫所用的绳索。”
老皇帝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抖动着鼻翼,闷声道:“温吟是被人害死的……”
“是。”北堂渊见老皇帝面色阴郁,心有动摇,继续道,“再说井书妖案,发生在温吟皇后遇害后的几日。
死者落于井底,乃侍奉温吟皇后的贴身公公,柴达。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份温吟皇后的亲笔书信,死状安详,面有笑意。
谢寺卿和刑部的人,在勘察现场后,均认为柴达是意外身亡,失足落井。
我查看过案卷,据案卷记载,柴达身上没有酒气,并且身上无外伤,头部也无内伤。
好端端的一个人,又在神智清晰的时候,怎会往井底跳呢?”
老皇帝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柴达和温吟亲近,相当于看着温吟长大的,宛若他的女儿。
他可能是伤心欲绝,自己跳下井底,想去陪温吟吧。”
北堂渊微怔,这个答复,他倒是没有想过。
之前他认为,柴达可能也被下了药,才会神志不清,自己跳入井底……
回忆起往事,老皇帝黯然神伤,喃喃道:“此案至今没个结果,便是柴达怀里的那封书信。
书信上的字,出自温吟。
大家也都在传,是温吟的鬼魂附体,借柴达之手,托信于朕。
当时宫中的风言风语,与如今差不多。
为平复此事,朕让谢云归接手此案,查明那封妖书。
朕还记得,当时谢云归执意彻查温吟的死,却没能找到证据。
就在这时,魏显发现谢云归和温吟之间的秘密……”
北堂渊压低音量,快速道:“请皇上,将此事细说于臣。”
老皇帝黑了脸色,打量起北堂渊道:“北堂,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朕?”
北堂渊摇了摇头,郑重道:“臣只是在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井书妖案,一天没有结案,紫禁城就不得安宁。
圣上也不想您的子子孙孙们,深受其扰吧?
宁泉的尸体,虽然是武陵溪扔进那口妖井的。
但井下的妖书,却不是武陵溪所为。
这已经不是人所为,若真是温吟皇后托信而来,我们置若罔闻,臣怕这宫里,又会有血光之灾。”
北堂渊不得不危言耸听,老皇帝再柴米不进,那太子朱戎恐会有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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