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豪原本趴在地上,听到此处,挣扎着啐了一口血,用肿成一条缝隙的眼睛看着夜君洺,努力摇头道:“属下不知,明儿只是来问询小虎的尸首在哪里,问清楚之后就走了,她没告诉属下她要去哪儿。”
夜君洺起身冲着李子豪心窝处便是一脚,李子豪一口鲜血喷出重新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成宇忙上前查探,随即转身向着夜君洺道:“昏了。”
夜君洺微眯着双眼,将自己一腔怒火压制,成宇见状试探的问道:“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交给战枫,他那里有可以让他吐露实情的药,若是再说不出来……”夜君洺微微捏紧拳头,目露杀意,“杀了他,我就不信逼不出贺兰明跟恒觉。”
成宇一听,心头略过不忍,劝解道:“王爷,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
夜君洺冷眼瞧着成宇,成宇想了想继续道:“楠语手中掌握着南境情报网的所有命脉,他如今人在硕阳,若是知道自己的爱徒被杀,只怕咱们连这明堂都控制不住,那您跟方公子多年谋划不就付之东流?倒不如留他一命一方面牵制楠语,一方面还可以让贺兰明他们不敢造次,只要李子豪在鄞州一日,他们总会念及同门情谊回来找他。”
夜君洺冷笑着看着成宇,道:“成宇,时至今日本王才发觉,原来你也不蠢。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放走恒觉和贺兰明!”
成宇闻言,慌忙跪下颔首道:“王爷明鉴,属下只是不想让恒觉和贺兰明当场吐露实情,当时情景贺兰明和恒觉早就不再信任楚王府和影宗,若是属下逼的太甚反而会坏事,届时就算属下再做解释,韩子冲也会起了怀疑。倒不如留他们一命,他们感念王爷不杀之恩,将来若有什么也会念着王爷和方公子的情谊。”
夜君洺盯着成宇,冷笑,“成宇,本王看在你多年忠心的份上饶了你,下一次,本王要你亲手杀了他二人,否则死的就是你!传令下去,找到恒觉和贺兰明,若是他二人有任何不轨,杀无赦!”
说罢,夜君洺紧闭双眼冲着成宇挥了挥手,成宇便忙扶起李子豪退出了书房。
人声渐弱,夜君洺缓缓抬眼,望着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贺兰明,恒觉,你们最好不要说出有关楚王府的任何一个字,否则不论是当初方奕的求情,还是如今成宇的分析,本王都会抛之脑后。反正都要死,本王不介意先送你们去陪方奕!
贺兰明用一年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大启,一座一座城池万家灯火中唯有她孤单的身影,没有归处。就在她想要启程去南境时,却听来往商客提到了一个地方,津梁。
那是她这一世的故乡,自贺兰信生病他们一路南下,她便也只在梦里偶尔回到过那片所谓的故乡。如今忽然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这个地方,恍如隔世。也不知养父母有没有回到津梁,还是早已定居在了南滇。
原本她希冀与恒觉和小虎一同追根溯源,找寻自己的身世过去,可如今没有他们的陪伴,她只觉的那密江的上游去了也毫无意义。她不由苦笑,就算找到亲生父母又如何,所谓的亲人既然能抛弃她,想来也是不愿意她再出现,打扰他们的生活,所以她又何必自讨无趣。倒不如这一世便这样冷冷清清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可……她还是想去津梁看一看,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想起夜君泽的笑脸,贺兰明心头酸楚,这一世只怕他们再无任何交集,她暗自发誓,她只是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只要确定他安然无恙后,她便离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津梁城,依旧是她儿时的模样,巍峨的城关围护着边关百姓的安稳时光,干燥的大地上依旧生机勃勃。她一路都用兜帽挡住风沙也遮住了自己的面容,甘凛的北风短短一日也吹得她脸上起了干皮。
津梁原本是密江流经的重城,只是在百年前,山河动荡,密江就此改道,而津梁也从一座江水怀绕的城池,成为了现如今风沙漫天的模样。
她一路行着,看着周遭的景象,酒肆茶社,客栈商旅,来来往往神色匆匆,曾经父亲的戏班如今还在城东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名的曲调,伶人也早已不复当年容貌,更认不得台下坐着的看客里会有曾经相识的容颜。
这一刻,贺兰明觉得自己像是一位自我人生的看客,看着她潦草过完了十八年的人生,曾一度坚定的信仰被这尘世消磨,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让自己遍体鳞伤。
她走在街市上心头说不出的惆怅悲切,这么多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彷徨过,她以为当她踏进津梁城时她会是平静而淡定的,可涌上心头的却是近乡情怯的情绪,让她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行去。
她就这般在自己我纠结中,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府邸前,忽然停住了脚步。
高耸的门庭上挂着五寸厚的实木牌匾,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宣阳王府”四个字。这是夜君泽在津梁的府邸,是他们此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过望了一眼,便觉得心头有什么跟着一颤,随即那些愈合的伤口也开始疼了起来,过往的一切便如一只狰狞可怖的猛兽张开利爪向她咆哮着撕扯着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忙转身慌忙离去,不让自己再置身于回忆当中,生怕再这样下去,她便会被那只巨兽吞噬干净。她胆怯了,她不敢去见他,不敢去面对自己间接对他造成的伤害。
于是她就这般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北到城南,直到来到自己曾经住过的街市,来往行人中她竟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想这里只怕早就更换了主人,自己又在期盼什么?
这一年她走遍大启,看过了曾向往的世间风景,只是没有了亲人的陪伴,再美的河山也失了三分颜色。她想她沉淀够了,也思考够了,她该去做她该做的事,她要去找三哥,去完成对小虎的承诺。
可就在她打算找间客栈住一宿,第二日便南下按照严克给她的地址去找人时,目光一撇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曾经的旧家中走了出来,一跛一跛的拎着一桶泔水倒在路边的排水道中。她猛然一怔,不由自主上前一步看着那抹身影。
贺兰信依旧是那般清瘦,皮包骨的体格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眉眼间全都凸显着营养不良的疲惫,脸颊上竟是半点血色也无。此刻他也不过随意瞥了她一眼,便向屋里行去。
贺兰明踟蹰片刻,直到那个身影快要进了家门,她才取下头上的兜帽,试探的唤了一句“阿信?”
贺兰信疑惑回身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子,她的眉眼依稀带着幼时的轮廓,却比之曾经更加冷艳绝色,他似是不信的后退一步,震惊发问,“明儿?”
贺兰明望着贺兰信不可置信的眼眸,终是露出淡淡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重逢突如其来,让曾经的姐弟心头升出些许不适和尴尬,多年未见更是让他们彼此都有些生疏。还是贺兰明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贺兰信无奈一笑,带着她回到屋中。
屋里,曾经她记忆中的模样已然无存,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贺兰信的一张床和用作吃饭的矮脚桌凳,还有不远处灶台上放了不知多久的菜粥发出阵阵馊臭,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觉得过分。
“我们去了南滇,那位法师也替我瞧了病,可是你也看到了,病好了,腿却再也直不起来,只能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路。”贺兰信苦笑着招呼贺兰明坐下,自己则去烧水。
贺兰明扫视了一圈,心中惆怅,她曾以为,那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过上富裕的日子,只是如今看来倒是事与愿违。她不禁跟在贺兰信身后,张口问道:“爹娘还好吗?”
贺兰信舀水的动作一滞,目光闪烁悲戚道:“两年前津梁闹痨病,都过世了。”随即他又开始舀水,一边舀一边道:“其实,爹已经病了很多年了,自打他将你给了人牙子,他的身体就不行了。终日里做梦都念叨你的名字,娘也一样,每日里在我耳边只说亏欠你太多,他们要知道你还好好活着,一定会很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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