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战死之后,费允秘而不宣,并以卢循的命令,征调蜀中和南中的驻军,同时下令征召各地的青壮从军。
此举惹得西蜀百姓怨声载道,近年来的征战不断,导致西蜀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从白帝城入蜀这一路以来,几乎是家家户户高悬白绫。
他们中有的是父亲、丈夫,或者儿子,战死在了金陵、荆州,还有汉中。
战争带给他们的痛苦,无法愈合。
在失去亲人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家庭中的顶梁柱没了,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将是雪上加霜。
为了实现霸业之梦,卢阀一直都是强征各种苛捐杂税,普通百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能混个温饱,就算不错了。
甚至很多人因为家里人口多,耕种的田地无法支撑一家人生活,从而被迫向当地的地主、豪强抵押田地,借粮过活。
而这些地主、豪强,便会借此逼迫这些百姓,签下利滚利形式的高利贷,等到来年,这些人因为拿不出足够的钱粮还债,最后只能卖地,如果卖地还不够,那就只能将一家人都抵给债主为奴。
这导致西蜀贫富差距极为悬殊,底层百姓活不下去,只能拖家带口,逃离西蜀。
但是那些地主、豪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富。
最后,卢阀征收到的赋税,也在不断变少。
经过人口盘查,发现各地的人口,每年都在逐渐减少。
但卢阀并没有去想问题是怎么引起的,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反而将赋税的缺口,再以另外一个杂税的由头,摊加到其他百姓身上。
而那些望着赋税逐年上涨的百姓,却是苦不堪言,挺过了去年,但是却不一定能挺过今年,就算挺过了今年,来年又该怎么办?
如此恶性循环,导致西蜀民怨沸腾。
费允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能选择豁出去,赌这一把。
幸好宇文闵在解决了卢循和杨李二人之后,便停止了对剑阁的进攻。
根据斥候的侦察得知,宇文闵已经将主力调回关中,现在留在汉中的兵马,不过数万。
这数万人,守住汉中绰绰有余,但是想要攻破西蜀,却很难实现。
这说明胡魏暂时没有灭蜀的打算。
西蜀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费允也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各地的军队和临时招募的青壮抵达剑阁,费允立刻将他们重新混编,并任命自己的心腹,担任统兵将领,以确保自己对他们的完全掌控。
虽然宇文闵没有进攻剑阁,但西蜀和南中等地,已经出现了叛乱。
一些农民,因为忍受不了卢阀的剥削和压榨,选择了揭竿而起。
南中的一些夷族蛮人,也在此时,趁机作乱。
就连西蜀的政治、经济核心,天府城,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天府城如今只有数千守军,倘若南中的夷族打了过来,只怕整个天府城都要成为废墟。
城中的卢阀族人,也都纷纷声讨卢循,指责他不配担任家族之主。
其中以卢循的六叔,卢奇,闹得最凶。
因为当年,卢奇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之位的人。
但是却被卢循的父亲抢了家主之位。www.bïmïġë.nët
这件事令卢奇恼恨了几十年。
后来卢循的父亲死了,卢循又顺理成章的当了家主,卢奇就更恨了。
现在卢循凭借一人之力,将整个家族带入了战争的泥潭之中,已经不配担任家主了。
卢奇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扳倒卢循,那他就是家主的最合适人选,同时也是家族中呼声与威望最高的人。
因此,在这段时间,卢奇上蹿下跳,在家族中拉帮结派不说,还交好天府城中的世家士族,获取他们的支持。
可以说,卢奇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卢循灰头土脸的回到天府,便可以办理交接仪式了。
但是费允似乎想到了这些,他将卢犭召到剑阁,打算直接在剑阁为卢犭举行继承家主的仪式。
卢犭被召到剑阁,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父亲最不待见的儿子,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召见自己。
等见到费允,听费允说完后,卢犭懵了。
原来,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真正召见自己来剑阁的是费允。
“大公子,您才是主公的长子,您才应该继承家主之位,我这里有主公临死前留下的遗嘱,可以确定此事,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所以我才将大公子召来剑阁!”
费允说起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以说相当的逼真。
但卢犭不傻。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立下遗嘱,立他的二弟,卢音尘为家主。
怎么可能会在临死前,幡然醒悟,改立遗嘱?
所以,这必然是费允伪造的,为的就是趁机操纵自己,成为西蜀的实际掌控者。
卢犭在卢家的这些年来,受尽嘲讽,正因为不受待见,见惯了人情冷暖,才更让他容易看清人的心理。
费允的心思,骗不过他。
卢犭不想当一个傀儡。
并且,卢阀的死活,也与他无关。
“我拒绝。”
卢犭淡然道,“二弟才学渊博,胜我十倍,百倍,这家主之位,他比我更合适,费先生还是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费允见卢犭不愿意接受,眼中一冷,道:“大公子这是想抗拒主公的临终遗嘱,你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卢犭扫了眼费允道:“大不了就杀了我,想逼我就范?费先生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费允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大公子在府中无牵无挂,没有软肋,想让大公子配合我,非常困难。”
卢犭的生母,早在多年前就病死了。
自那以后,卢犭就算是看透了这冷漠的人世间,再没一点喜怒哀乐。
见卢犭面无表情,费允继续说道:“我听说,大公子有一个贴身婢女,名叫小影,她是大公子的母亲,留下照顾大公子的……”
“你!”
卢犭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愤怒的盯着费允。
小影,虽是卢犭的婢女,但也是卢犭的青梅竹马。
只是卢犭害怕自己拖累小影,所以在这些年,对小影的态度,也是渐渐的冷淡。
小影虽然伤心,但依然陪伴在卢犭的身边。
可即便如此,费允依然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小影的身上。
见卢犭生气了,费允笑了。
“大公子,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费允接着道。
“拥有实力?难道做你的傀儡就能保护别人?”
卢犭讥笑道。
费允笑道:“虽然我不能承诺大公子什么,但我可以保证,只要大公子接受这份遗嘱,成为西蜀之主,从此以后,小影都能平安无事!”
“……”
卢犭最讨厌别人要挟自己,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能如何。
小影,是他的初恋,亦是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即便自己对她非打即骂,想尽一切方法,逼迫她远离自己,但小影还是默默的忍受委屈,坚持陪在自己身边,不肯离去。
正是这份感动,支撑卢犭,挺过了无数个黑夜,一路走下来。
“好吧,我答应你!”
卢犭叹气道,“可若是小影有半点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公子请放心,我费允,说到做到!如果出现闪失,不用大公子说,我自己解决我自己!”
费允笑道。
见费允信誓旦旦,卢犭又是叹了口气。
“请吧,大公子,哦,不,是主公!”
费允俯身对卢犭假笑道。
在费允的安排下,卢犭于剑阁,宣布继承卢循的家主之位。
消息传开,西蜀和南中都是震惊。
此时距离卢循战死,不过四五天的时间。
其实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入西蜀和南中,但大家都认为卢循没有死,这一定是行夜司在故意搞破坏。
不曾想,卢循真的死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卢循居然在临死前,修改遗嘱,另立卢犭为继承人。
天府城,一众卢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懵了。
尤其是卢奇和卢音尘。
卢奇是没有想到卢循战死了,而卢音尘,则是没有想到父亲,会在死前,修改遗嘱。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忽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似乎有阴谋的味道。
卢循一早就战死了,但费允却秘而不宣,反而趁着这个时间,召集各地的军队和青壮前往剑阁。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费允想学秦朝的赵高,立卢犭当个傀儡。
“该死的费允,竟是个脑后生反骨的贼子!枉我卢家对他不薄啊!”
卢奇勃然大怒。
卢音尘也道:“六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卢犭现在已经继承家主之位……”
卢奇瞪了眼卢音尘,“怕他做什么?你才是家族的继承人,那个卢犭,凭借一道假遗嘱,便想成为家主,他这是做梦!我们大家都会支持你的!”
换做以前,这对叔侄俩,还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双方平日间的关系一直不融洽。
但现在,却因为费允和卢犭,让这对叔侄,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先收拾了费允和卢犭。
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天府城中的军队,只有五千人,而费允召往剑阁的军队和青壮,初步估计,有五万多人,加上他剑阁的军队,少说也有八九万人啊!”
卢音尘忧心忡忡道。
卢奇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发布檄文,声讨费允和卢犭,不承认他们的正统性,同时,我们联络各地,招募军队,对抗费允和卢犭!”
卢音尘一脸愁容的点了点头道:“一切都听六叔的。”
很快,西蜀出现了两大敌对势力。
一面以卢奇、卢音尘为首的卢家人,他们在天府,招兵买马,指责费允篡改遗嘱,想要阴谋颠覆卢阀,卢犭助纣为虐,同样罪大恶极!
而另一面就是费允和卢犭为首的武将势力。
费允对卢奇和卢音尘的这些手段,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现在拥有掌握大量兵马,处于完全碾压卢奇和卢音尘的一方。
所以,对于卢奇和卢音尘的声讨,费允根本不害怕。
在短暂休整过后,费允便指挥军队,返回天府。
所到之处,各府县全都是开门迎接,没有谁敢抵抗费允和卢犭的大军。
就算一些府县出现了农民起义,也都被费允以武力镇压。
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武力,费允将这些起义的农民,全部剥皮揎草,并送到天府城下。
这一行为,着实吓坏了天府城的守军和世家士族。
卢奇和卢音尘,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舆论战,只能逞几分口舌之上的痛快。
但在绝对力量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一些世家士族背地里偷偷向费允和卢犭写信投降。
不光是这些世家士族,就连卢家人,也暗中勾连费允,希望在城破之后,能保全自己的小命。
如此频繁的送信出去,自然会有一些信件被拦截下来,送到了卢奇和卢音尘面前。
望着这些投降信,卢奇和卢音尘气的直跺脚。
“都是叛徒!”
“全都是小人!”
卢奇、卢音尘骂道。
在骂完之后,两人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眼下,想要凭借我们自身的力量,怕是抵抗不了费允和卢犭,我们必须借助外力!”
卢奇说道。
卢音尘问道:“六叔的意思是借助胡魏?”
卢奇摇头道:“不是说宇文闵已经将汉中的兵马全都调入关中了吗?想必胡魏也出现了乱子,指望他们帮助我们,是不可能了。”
卢音尘想了想又道:“难道六叔说的是王然,如今王然手握数十万大军,横扫各州!的确能帮到我们。”
卢奇还是摇头道:“王然远在金陵,而费允兵临城下,就在眼前,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也不能指望他!”
“那六叔是什么意思?”
卢音尘问道。
卢奇道:“泰山会!”
“泰山会?他们不是都被王然打成丧家之犬了吗?六叔想依靠他们的力量击败费允,这是不是太天方夜谭了!”
卢音尘诧异道。
卢奇道:“泰山会虽然不是王然的对手,但收拾费允,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么说,六叔已经与泰山会的人,取得了联系?”
卢音尘问道。
卢奇点了点头道:“不错,但却是他们主动联系的我,泰山会的少会主,柳木,在虔州兵败后,便潜入了我西蜀,如今正在暗中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他可以帮助我们,击败费允,但条件是要我们在击败费允后,帮助他对抗王然!”
“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啊!”
卢音尘蹙眉道,他早就听说过泰山会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与这些人合作,最后会不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哎,这怎么能算引狼入室,这叫驱虎吞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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