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还有好几天才到。”艾格里斯犹疑地说,“有栖?你累了吗?”
有栖假装没有听到,背对着艾格里斯。不想见到他的脸,不想听他说话。他真的很害怕艾格里斯突然从背后扑上来,幸好仪器一直在响,艾格里斯忙于处理接收到的信号,最后他大概放弃了,也离开了房间。
终于安静了,有栖慢慢坐起来,桌上的水果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走。将水果运送到太空的费用十分高昂,显然失忆的人不配享受太空高级零食。没有了水果的房间看起来很冷清。有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光秃秃的,没有其他食物,也没有水。他放弃了搜索,颓然坐在椅子上,又因为椅子上残存着巴恩斯的味道,惊惧地跳起来。
他不知道主动投奔军部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他别无选择。他很想说,现场一片狼藉,大概是失落在杀人现场了,说不定眼球已经落入皇室手中,此刻放进三王子的身体里,和他的遗体一同下葬。但他没说,巴恩斯也没有提,仿佛每个人都笃定眼球失落在外,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遗失的地方。
他走到门前,伸手按在个人用空气压力阀上。他已经看他们操作了无数次,只需要握住压力阀上的把手,向左旋转两圈,向外一拉,再向右旋转一圈半,就能打开压力阀。他想离开这件狭小的舱室,在密闭的空间里,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几天前的遭遇。然而巴恩斯可怕的警告又在他脑海中回响,外面的空气缺乏一种真菌,他的信息素会变质,在脊髓和大脑中熊熊燃烧。
有栖放下手,回到床上,终究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他卷起袖子,查看手臂。手臂上被玻璃割伤的伤口都愈合了,只剩下一条条浅淡的樱花色伤痕;即便沿着伤痕抚摸,伤口也毫无感觉。他掀起病号服,被踢打的腰腹部也完全没有淤血。不愧是经过改造的身体,愈合的速度真是肉眼可见。
有栖放下衣服,旋转着左手腕上的手镯。这手镯让他有种安心感,是混乱中唯一一样属于他东西。手镯入手沉甸甸的,三个圆环交叠相扣,形成一个新的圆环。每个单独的圆环上都有精细的雕刻,镶嵌着光泽极佳的宝石。尽管做工精致繁复,却没有女性首饰的脂粉气。有栖握着手镯,思绪围绕着巴恩斯盘旋。
或者,巴恩斯确实是一个alpha,但他对巴恩斯绝对没有痴迷,相反,他对这个人的恨意,尽管失去记忆,仍然在心里燃烧。他不相信他是自愿和巴恩斯合作的,很可能巴恩斯并没有许诺他,而是控制了他。
房间里只有永恒的白炽灯,有栖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艾格里斯来送了两次饭,从空气阀中间、之前他完全没有留意的小门塞进来。密封的盘子里是切成大小正好的正方形块状蛋白质,配一个装满棕褐色液体的液压球。
食物让他毫无胃口,为了抑制身体里传来的强烈饥饿感,有栖吃了几块蛋白质,吮了一点液压球中的液体,入口全部索然无味。有栖将盘子遗留在桌上。艾格里斯来送饭的间隙远远大于正常的时间间隔。或许这个房间里有监控,他们能看到桌上有多余的食物,不用及时补充。
——
后颈的疼痛开始清晰。起初是隐隐作痛,像是睡觉时不小心枕在硬物上;有栖没去管它。痛楚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抬手按着后颈,以确定那地方的温度。他没有弄错,后颈腺体的体温明显高于周围,从他手掌下方传来一阵阵激痛。他徒劳地按摩后颈,只是让痛楚变得越来越强。
难道是空气中的真菌失衡了?
恐慌和疼痛同时蔓延。有栖在房间里寻找着通讯装置,没有找到。他们并没有为这个房间安装对外通讯设施。有栖拍打着空气阀,声音十分沉闷,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呼救,除非有人把耳朵贴在空气阀上。
疼痛感越来越强,一道道滚热的灼烧感顺着他的脊椎流下。他开始一层一层地冒出虚汗。比疼痛更可怕的焦虑在他胸口燃烧。有栖用力拍打着空气阀,声音只比刚才大了一点点。难道这些人离开房间后改变了主意,打算在这里杀死他?
顾不得了,他握住空气阀,用力向左旋转,空气阀的把手旋转了5度左右,便撞在阀门内部看不到的墙上。惊恐全面占据了他的心,有栖狂暴地旋转着空气阀的把手,然而把手纹丝不动。他们锁住了空气阀。他们把他锁在里面。毣洣阁
“开门啊!”有栖砸着空气阀,“开门啊!”
仿佛整个后背都在火中热辣辣地燃烧。有栖抓着艾格里斯送饭的小门,尽力张望着外面。门外是一条深而长的走廊,走廊墙壁上有极暗极暗的绿色紧急照明灯。他们是下定决心要让他死在房间里。
有栖转过身,想用钢铁空气阀的冰冷缓和后背的火热,却在后背碰到空气阀的一瞬间尖叫着弹开。冰冷和火热相触碰,仿佛整片皮肤从肌肉上生生撕下。有栖伸手抓着后颈,想徒手挖出跳动的腺体。他的手指在后颈上打滑,每次触碰都痛不可当。
眼前开始发红,呼吸也成了一种炙热的折磨。有栖原地旋转,茫然地寻找着什么,摸到冰冷的金属桌子,才明白自己找的是能自我了结的工具。眼前忽然摇晃,从桌面变成了四条桌腿。他这才发现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背叛了他。
有栖伏在地上。记忆太短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向谁告别。没有人会记得他,怀念他,为他难过。就连这个念头都是短暂的,疼痛瞬间席卷一切,让他的大脑燃烧成一片黑红色的野火。眼前一片鲜红,随后黑暗降临。
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到。地面在震动,空气阀被打开,有人扑倒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臂。触碰的疼痛让他放声尖叫,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出声。
一团纷杂而无法分辨的声音后,一根针头刺进了他手臂的血管,一股冰冷的液体沿着血管向全身蔓延。液体所到之处,疼痛不可思议地平息,仿佛冰层顺着入海口逆流而上,逐寸逐寸冻结了燃烧的河水。一双手抱起了他,把他轻轻放在床铺上;另一根针刺入了他另外一根手臂,肌肉和皮肤的愈合几乎发出声响。有栖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陷入昏迷。
——
第三次睁开眼睛,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尸体,不是泪汪汪的艾格里斯,而是满脸不愉快的寒江。他几乎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黑色压抑,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本。有栖怔怔地注视着他,再侧头看着自己的手。
第一根针不见了,第二根针还连在血管上,另一头是一个巴掌大的输液袋。袋子里的液体早就注空了,受到压强影响,从他体内反出的血已经将输液管染得鲜红。有栖轻轻咳嗽一声,喉咙疼得像来回厮磨砂纸,但他好歹能再次发出声音。
寒江闻声抬起头,先看他的脸,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输液袋,啧了一声,果断拔掉,为针口处贴了愈合胶布。他将输液袋和针头卷在一起,扔进垃圾桶,说:“你演戏给谁看?”
“演戏?”有栖吃力地问。
寒江朝他拉扯嘴角,像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知道自己的注射周期?硬生生挺到抑制剂浓度过低,什么意思,硬骨头示威?”
“我不知道抑制剂浓度的事。”有栖的声音稍微顺畅一些,“什么是注射周期?”
寒江丝毫不信,嗤笑一声:“失个忆还能把自己的命给忘了?我问你,上次注射抑制剂是什么时候?”
有栖空白地回想片刻,吃力地摇头。后颈的腺体已经不再跳动了。全身都回荡着得救的安心。寒江又笑一笑,回手拉过一个灰色的金属手提箱。
“真能装。看在你这么能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不定期注射抑制剂,腺体分泌的信息素含量就会超标。后果是什么,现在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就是江口的omega信息素抑制剂,你看看吧。”
寒江打开箱子,从成型的硬塑中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瓶,举起来。整个药剂瓶都是透明结实的玻璃,瓶子的直径大概有7厘米,中间是DNA型双螺旋交织的淡紫色珍珠。
“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抑制剂。珍珠药剂总共有30颗,刚才为了救你,用了一颗。每一颗珍珠外都有厚厚的一层细胞膜。我不是说细胞膜很厚,是指包裹珍珠的细胞膜比正常的细胞膜要厚。它可以把药剂隔开,保持未注射的药剂功能稳定。用法非常简单,找一个2ml的针管,从这个柔软的地方插进去,吸入一颗珍珠,再吸入生理盐水,一直拉到刻度满,将全部药剂推到静脉里,就能保证一个星期的稳定荷尔蒙。”
寒江点着抑制剂的瓶口,瓶盖的一端有指尖大小的乳白色胶膜。
“这是记忆封胶。扎不烂的。放心,随便扎。”
他又在有栖面前晃一晃抑制剂,将抑制剂放回箱子里。有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寒江看了他一会儿,突兀地笑了。
“你还真会算时间。军部的人到了。你做好准备去迎接他。”
有栖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虽然浑身还是痛个不停,比刚才可怕的灼烧还是好多了。随着视野变化,他看到寒江身后的桌子上,除了灰色金属箱子,还有一个太空梭故障处理紧急工具包。和一把纤细的长刀。
寒江回手拿过长刀,仔细地检查着刀锋,再缓缓对准了有栖。
“有栖,你离开行宫时,状态没这么好吧?”
有栖一惊,本能地看向手臂,手臂上被玻璃划伤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脸颊上感到一阵冰冷,寒江的刀贴在他的脸上,缓缓下划。伴随着冰冷的是一阵灼热,湿漉漉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
“只是一种伪装而已。”寒江对他露出扭曲的笑容,“伸出手,有栖,别害怕嘛。你愈合这么快,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18 章 有栖·下船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