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子意味深长地微笑，慢慢点头，右手来回摸着腰间。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柄黑黢黢的冷兵器，有小臂长短，末梢隐藏在他身体的阴影里，顾丹墀看不出来它究竟是什么。
四王子开口，语气仿佛讲述一个睡前童谣。“啊，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了数百年。无数故事滋生在时间里。你想听我们的祖先是如何来到这颗星球的吗？”
“不是很想。”顾丹墀说。
四王子簌簌地笑了。“那你想听，我们是怎么成为阿瓦隆之晨的皇室吗？王族统治，在整个宇宙的政治格局里，都是很少见的。你是一个一等兵，是不是？肯定被他们塞了一肚子的新型教育。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大家都是普通人，怎么就有人比另外一些人尊贵？因为我们有日出般的金发？因为我们有冰层深处的眼睛？”
他侧着头，给顾丹墀看他的头发。确实是接近白色的浅金色，纯粹得像植入毛囊的假发。顾丹墀瞟了一眼，说：“我想，这么漂亮的头发，应该和生体改造有些关系吧。”
四王子赞赏地点点头。眼睛里的兴致更浓。顾丹墀几乎错觉四王子的目光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流淌。他抬起眼睛，扫过房间里的培养槽。包括他身后的培养槽在内，共计六个。培养槽上方有一行装饰，之前隐藏在黑暗里，顾丹墀没有看清楚，此刻，在三王子的培养槽灯光照射下，他看清了那行象形文字。他不认识，但他隐约觉得那些文字眼熟。
四王子突然一动，顾丹墀一震，视线离开象形文字，注视着他。
“一等兵，你猜中了。”四王子洋洋得意地说，“能让一些人比另一些高贵的，只有生体改造。这是基因彩票。我们天生就和那些人不一样。更好，更健康，更完美——”
所谓的“更好更健康更完美”，体现在四王子身上，是不高不胖的普通外表；染了头发，戴上墨镜，走到阿瓦隆之晨的街头上，会瞬间泯然众人。顾丹墀轻轻一笑，说：“这就是你把三王子泡在培养槽的原因吗？他太完美，以至于你们得把他当成标本保存？”
四王子嘿嘿一笑，向左踱步。有栖终于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四王子望着有栖惨白的脸，目光上移，望着三王子祥和的死状，说：“这是情谊。一等兵，你不可能明白。”
他变换站姿，腰间的兵器暴露在灯光下。是一把形状古怪的刀，刀身短粗，刀鞘边缘松松垮垮。顾丹墀电光石火地想起，这个人就是处决了纳查的人。
他不用转身，就能清晰地回忆起三王子的尸体。是他经验太浅，才没有第一时间想起纳查的胸膛。可能躺在停尸房的床上，满是黑色淤血的尸体，和漂浮在培养皿里的尸体还是有些区别。这两人的伤口如出一辙。是同一个人暴力砍削的痕迹。
一阵寒意让顾丹墀的手指变冷，有栖受到信息素变化的感染，在喉咙深处轻微地呜咽。而四王子完全不受影响，好整以暇地抬着头。
“我这位哥哥，又蠢，又笨，又爱惹事。也可以说，惹事的人通常蠢笨。他总是躲在他的地窖里，摆弄一些没人感兴趣的东西。我们叫他去找个研究所蹲着，又没地方要他。六妹妹喜欢装腔作势，你见过她吗？‘我一直十分尊敬我亲爱的哥哥’。”
四王子捏着嗓子模仿六公主的声音，抬手一撩无形的金发，顺势来回活动颈椎，脖子是里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这头肥猪可分不清谁给他好脸色，谁给他假脸色。我真喜欢跟他们一起吃饭。肥猪朝六妹妹献媚，六妹妹假惺惺地‘亲爱的哥哥’。我真想帮她把衣服扒了，连带她装模作样的脸，一起扒得干干净净，比这头肥猪还干净。一等兵，你想看她那张假脸下面的表情吗？”
顾丹墀摇头。四王子点头：“你应该看看。你和他不一样，这头肥猪有眼睛和没有眼睛差不多。”
这就有意思了。顾丹墀谨慎地说：“三王子的眼睛被挖掉了，是这个原因吗？”
四王子没回答，收回目光，看着顾丹墀。
“一等兵，你在我们家很有名气。听说你对一个又老又丑的安保有兴趣，对他的孩子也有兴趣。是军部培养了你的特殊癖好吗？你的老教官总让你脱掉裤子，杖责你的腿，一直到他气喘吁吁，用你的裤子擦掉他的液体，是不是？”
“够了。”顾丹墀说，“四殿下，你处决纳查，是因为他杀害了三王子吗？”
森冷的目光插|入四王子的眼底。他的眼神在‘绝对服从’的威压下闪烁。随即迸发出兴奋的光。
“不错啊，一等兵。那是什么眼睛？”
他走向顾丹墀，身体因兴奋而发抖，顾丹墀手一翻，先于大脑抽出核铳，顶着四王子的胸膛。
“别过来。”
四王子低头看着胸前的枪管，再抬头，整张脸在发亮，仿佛看到了超乎想象的珍宝。他一挺胸，让枪管更深地嵌入胸口，仰起下巴，眼珠下移。
“开枪吗？你试试看啊。调查谋杀案的人成了谋杀者，每一个人都会想听这个故事。开枪啊！”
顾丹墀慢慢放松了核铳。四王子露齿狞笑，鼻子仿佛妖怪般弯曲了，手臂忽然一扬，一道闪电般的刀光，从他腰间飞起，直直划向顾丹墀的眉心。
顾丹墀本可以向后闪避，但是他一旦闪开，这刀就会砍到有栖头上。他向旁边一侧，核铳推回腿上的枪筒，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贴脸而过的刀锋，反手抓住四王子的手腕，向下一压，四王子整张脸几乎贴在地上。四王子嘿嘿地笑出了声，声音低沉地震动着，仿佛敲响了地狱的大门，他腰间用力，竟然一个前空翻，双脚落地，跳到顾丹墀和有栖中间。
有栖惊叫着向三王子的培养槽后躲去。顾丹墀一拽四王子的手臂，肩膀一沉，从他身下托起，立刻用力摔出。四王子被他的过肩摔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仰面朝他笑着，手中仍然抓着他的刀。
光芒里，刀锋的锯齿反射着复杂的光。顾丹墀意识到他遇上了劲敌。这个躲在培养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家伙，身手非常优秀，即使是军部的空手格斗教官，也要对他的动作赞赏有加。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四王子一直在笑，借着躺在地上的视角，放肆地打量着他。
“再来啊。”四王子催促地说，“别扫兴啊，一等兵？这么快就不行了？”
他的刀猛然从下突刺而出。顾丹墀飞起一脚，在半空中踢中了四王子的手腕。清脆的格拉声回荡在房间里。四王子的手腕应声变成常人绝不可能的形状。他松手放脱刀柄，左手疾如星火地抓住，反手一刀，顾丹墀小腿下方一阵剧痛，鲜血迅速涌出。在黑色的靴子破口处并不显眼。
顾丹墀向后踉跄地退了一步，血顺着腿流进靴子里，袜子因鲜血变得泥泞。他踩在自己的血泊里。伤口被刀锋的锯齿扯成参差不齐的狗牙，顾丹墀绷紧了小腿的肌肉，让肌肉尽可能地压迫血管，减缓出血量。他紧盯着那把刀，能轻而易举地撕裂硬质靴筒和防弹长裤的刀。
四王子从地上爬起来，不能再用的右手在身边晃荡着。但他丝毫不受手伤的影响，左手紧握刀柄，也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顾丹墀。
“你杀了三王子，杀了纳查。”顾丹墀尽可能清晰地说，“原来三王子谋杀案的凶手是你，为什么？”
“你觉得我在杀人吗？”四王子反问，“一等兵，我他妈的是皇室，你觉得我在杀人？”
如果这就是皇室和贵族的高傲，那么此刻唯一能和他产生共鸣的大概只有朱尔。可惜朱尔又没在这里。以顾丹墀的见识，只能以庸俗的正义回应他。
“皇室杀人就不算杀人？如果你觉得你比纳查高贵，那你杀了三王子，他在你的定义里总算是个人吧？”
“他是肥猪。”四王子不屑地说，“好了，一等兵，只有最差劲的男人才试图用谈话延长时间。还是说，你不行了？”
顾丹墀执拗地追问：“你确实杀了三王子和纳查吗？”
四王子突然高举双手，左手刀锋上指，软塌塌的右手破坏了天启般的姿势。“我让他们获得了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一等兵，你还要继续说下去吗？想延长享乐的时间吗？”
顾丹墀轻敲手环，全息摄影模式从无声工作变为激活。
“四殿下，感谢你交代了你的杀人行径。这段视频我将作为证据提交给军部和皇室。现在我们要走了。请你最近不要离开阿瓦隆之晨，我想，会有很多人想要找您。”
最后一个称呼，顾丹墀总算悬崖勒马地用了敬称。四王子的眼神在全息摄像出现的一瞬有一点点动摇，立刻恢复平静，甚至笑得更加开心。
“原来你喜欢录像。”四王子说，“录吧。我也会录。有栖，你还想看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有栖吃了一惊。顾丹墀则立刻明白他指的是禁闭室上方的摄像。他真的想吐。再在这房间里多呆一会儿，他说不定会吐在别人的坟墓里。他从未如此希望军部对阿瓦隆之晨有绝对支配权。就算是皇室成员也必须伏法。他光明正大地控告四王子犯了虐待罪。把他关进那个关押有栖的禁闭室，尝尝有栖曾经受到的折磨。
“我们走。”
顾丹墀朝外迈出一步，刀风凛然，四王子发疯般扑上来，顾丹墀左右闪避，四王子的眼睛越来越亮。
“你都能躲开吗？你连这个也能躲开吗？太棒了，一等兵，你的姿势真不错。这个，你也能躲开吗？”
四王子的刀柄里闪出火光。顾丹墀向一边急闪，alpha的信息素大量分泌，火辣辣地充斥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子弹擦过他的衣服，将他的袖子划开一道破口，击中了一个空的培养罐。玻璃一声脆响，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四王子抬高刀柄，扣动扳机，一串子弹紧跟其后，在顾丹墀的制服上撕出无数裂口，比最快的剪子还要整齐。
尽管顾丹墀不希望变成谋杀皇室成员的罪犯，此刻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他闪身冲到被打碎的培养罐后面，用力一拽，一根尚未使用的营养管从接口处断裂。顾丹墀抽紧营养管，像一根鞭子般横抽出去，四王子闪身躲过，管子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痕迹。顾丹墀反手一转一甩，管子像有自己的意识，反弹而起，卷住了四王子的腿。四王子踉跄一下，顾丹墀核铳在手，滴溜溜地转了个半圈，握住枪杆，用核铳的枪柄给了四王子一记重击。
四王子一张嘴，吐出一口带着碎牙的鲜血，倒在地上。顾丹墀单膝压在四王子的后背上，转过核铳，准确地指着四王子的头。
四王子侧过头，冲顾丹墀咧嘴而笑，牙齿被鲜血染成斑斓的红色。“真不错，一等兵，你射啊。成就这一天。”
这么近的距离，顾丹墀终于闻到了兴奋。四王子的眼神是在杀人或者被杀中才能获得快乐的眼神顾丹墀不自禁地发抖，调出紫外光模式，向房间里一晃。尽管军用手环的紫外光非常微弱，这么一晃，整个房间的地面都亮了起来。
四王子在喘息。同是男人，顾丹墀当然非常清楚这种喘息意味着什么。他后脑深处轰地一声。一时之间陷入了震惊的麻木。一个尖锐的声音穿透麻木，直达他的脑仁。
“顾丹墀！”
他直愣愣地抬头，这是有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有栖从三王子的培养罐后冲出来，以一个古怪的投掷姿势，将手里的东西朝他用力扔过来。顾丹墀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抛物线。是他的麻｜醉｜枪。
麻｜醉｜枪掉在两人前面一米远的地方。四王子抬头看见，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冲力，顾丹墀只觉得膝盖突然向上一抬，急忙用力下压。震动中核铳偏离了位置，四王子反手砸在顾丹墀小腿的伤口上，剧痛下顾丹墀瞬间松了力气，四王子翻身朝他扣动刀柄，火光闪现，顾丹墀想也不想地举手一抬。
一记巨大的爆裂从他们前方炸响。顾丹墀本能上抬的手撞上了四王子的手，子弹偏离原本的目标，打碎了装着三王子的培养槽。玻璃圆柱裂成千百片，三王子的尸体和培养槽中的液体像泄洪般散落，淹没了站在一旁的有栖。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更新，第 38 章 搏斗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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