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简单清洗一番,往亲随们面前一站,所有人都发现他瘦了好大一圈,眼窝深陷,颧骨微有凸出,脸颊凹陷下去,面相看上去竟然变化极大,越发像是嘉元帝的翻版。
然而,即使他瘦了,即使像极了嘉元帝,他也是文质彬彬且温文尔雅的。
沈慕白稍微一整形容,连饭都来不及吃,转身就一头扎进深宫里。
御书房里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太监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瑞王殿下觐见。”
沈慕白大踏步走进去,人刚踏进御书房,就听到嘉元帝剧烈的咳嗽声,这声音十分熟悉,沈慕白记得宁远侯夫人重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将心肺都尽数咳出来,一股脑地全吐出来才能舒服些。
他离开不过两三月,再回来时竟发现嘉元帝又老了很多。
岁月对他实在是残忍,年纪还不到五旬,两鬓却已经满是白发,脸上的褶皱一层又一层,将他的老态龙钟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像他随时都要踏进棺材里。
是因为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报应不爽吗?
沈慕白的眼前忽然间闪过言久冰冷的侧脸,那冷冽的杀气就像一桶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打颤。
阿久……
御书房里聚满了人,六部除了逃跑的礼部尚书钟逵缺席,其余人皆在,大理寺卿、右相司马宏还有各路侯爷国公齐刷刷地跪了满地,沈慕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到嘉元帝的身上。
他跪下行礼,嘉元帝却并未让他起身。
书房里的气氛沉重得一块瓦片掉下来都能砸死人。
跪在沈慕白身后几步远的司马宏说道:“瑞王刚从濮城回来的吧?濮城沦陷了,梁将军守护我大梁山河不力,折损我军数万将士,导致濮城失守,他怎么没跟您一道回来请罪啊?”
司马宏是高贵妃的狗,巴不得沈慕白死在濮城,沈慕白哪能不知道这老东西的心思,闻言冷冷地一笑,道:“梁将军退守北江,乃是无奈之举,毕竟北江的将领再厉害,也比不上梁将军,司马大人这么想要梁将军回来,是打算亲自上前线去指挥作战吗?”
“瑞王说笑了,老臣乃是文臣,指挥作战那是武将的事,老臣哪能插上嘴。”司马宏说。
沈慕白:“既然司马大人自己都说了插不上嘴,那便闭嘴吧。”
司马宏:“你……”
“好了!”嘉元帝猛地怒喝一声,“吵吵吵,吵什么吵?大楚都打到北江来了,很快就要打进汴京了,你们还有力气吵,是不是要亲眼见到我大梁亡国了你们才能不吵啊?”
沈慕白:“儿臣不敢。”
司马宏:“臣不敢。”
嘉元帝气得脸红脖子粗,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道:“朕让你们来是让你们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再吵就给朕滚出去!”
大臣们个个低垂脑袋,半点不敢抬起来。
嘉元帝指着司马宏问道:“司马爱卿,平时就你的主意最多,你说该怎么办?”
司马宏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楚兵强马壮,接连占领了我们大梁好几座城池,我军节节败退,士兵们士气不振,武器落后,倘若再继续打下去,我军只怕更是讨不得好处,是以,老臣主张求和,保存实力,积攒力量,以待后战。”
嘉元帝觉得司马宏放了个屁,还是个臭气熏天的屁,他被气得身体直打颤,目光转向高大人:“高爱卿,你说。”
高大人战战兢兢,支支吾吾老半天,嘉元帝随手一个茶盅给他甩过去,“碰”一声砸在高大人的头顶,骂道:“你个老东西,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高大人很委屈,他不敢躲,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也不敢擦,老身板抖得像筛糠,哆哆嗦嗦道:“老臣,老臣也主张求和。”
沈慕白满心苍凉。
大楚来势汹汹,从南往北直逼汴京,嘉元帝吓得赶忙将梁孟德从西北调到南边指挥作战,原以为梁孟德是个顶用的,没想到这老家伙到底是老了。
他无法洞察敌人的先机,也不知道如何改良武器,他陈旧又保守,还踏马眷恋儿女私情,导致湖阳失守,让濮城遭受楚军三面夹攻,连城内混进了敌人的奸细都不自知。
沈慕白很头大。
他不知道大楚竟然能如此来势汹汹。
嘉元帝一张脸垮塌下来,颓然地一屁股跌坐回座椅上,问道:“其他人的看法呢?”
“臣主和。”有人领先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臣主和,臣主和……”
一时间御书房里全是主和之声,屋里文臣武将皆有,却没有一个人主战,求和……
呵呵。
一旦他们主动求和,势必要签无数条丧权辱国的协议,割地赔款是免不了的,指不定还要大梁王室给他们大楚王室当奴隶。
屋里唯一还没有说话沈慕白成了嘉元帝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嘉元帝目光期待地望着沈慕白,沉沉地问:“瑞王以为该当如何?”
瑞王沈慕白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嘉元帝想听什么,但是他不是梁孟德,能统领千军万马,就算他真的是梁孟德,他也斗不过那个神鬼莫测的大楚战神。
他连大楚战神到底是谁都还没搞明白,如何主战?
难不成要他慷他人之慨?
慷谁的慨?梁孟德?
梁孟德已经败了,而且是接连退败,在那位大楚战神面前,他已经没有戏唱了。
沈慕白筋疲力尽的双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梁即将到来的末日,还有言久高高朝他举起的屠刀,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终会死在言久的剑下,身首分离。
他没有回答嘉元帝的话,而是反问道:“父皇以为呢?我大梁除了梁孟德这个武将,还有谁可用吗?还有谁可以率领我大梁十万大军抵挡大楚踏入我汴京城门?”
嘉元帝忽然觉得颓丧。
他从凤名楼手里抢了一个破烂山河,又亲手将这破烂山河搞得破上加破,大楚沉寂了那么多年,原以为只是一只永远都睡不醒的狮子,没想到这狮子从未睡着,他一睁开眼睛,就杀气腾腾地朝大梁腹地直冲而来,挡都挡不住。
嘉元帝挥挥手,对他们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臣们如释重负,纷纷躬身退出,沈慕白却没急着走,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还跪在地上,嘉元帝头疼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遇见了长乐,”沈慕白回答,“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修为大增,我在濮城遇到她,她想杀我,被古木阳给拦了下来,儿臣想,古木阳应该已经死在她手里了。”
嘉元帝一震:“你说什么?”毣洣阁
“古木阳被长乐给杀了,”沈慕白言简意赅,“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嘉元帝面如死灰,忽然间有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指着沈慕白问道:“她掳走了太子,你可有问她,太子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她杀了?”
沈慕白沉痛地点头:“长乐心狠手辣,还望父皇节哀。”
嘉元帝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忽然喷出一口老血,那血溅得老高,洒了满桌子,沈慕白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嘉元帝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言久觉得“东海之巅”这个说法听起来有几分猖狂,“巅”为最顶峰,云浮生选择这里安营扎寨,不知道是不是有几分认为他就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个人。
言久跟在周以围身边十一年,以为但凡大能,都喜欢像周以围那样隐居避世,深居简出,因为武学一道才是他们的重心,除了武学,其他事情好像都是无足轻重的。
他们已经位列武学的顶峰,早已练就一颗看淡人世的心,什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都是过眼云烟,根本不能入他们的眼。
更遑论声称自己位列“巅”位了。
今日天朗气清,海风吹在身上如春风拂过,十分舒爽,谢屿轻轻搀着言久沿着山林间的青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虫鸣声,竟别有一番情趣。
但即便如此,言久的手里也拿着幽冥剑,以防万一。
谢屿听言久一番论调,笑说:“凡大能者,大多脾性古怪,有极为猖狂的、有极为低调的、有极为极端的还有极为柔善的,云浮生前辈行事乖张,就属于猖狂的那一类。”
言久:“猖狂?那怎么不见他杀进皇宫里去把嘉元帝宰了呢?”
谢屿:“……人家是猖狂,不是没脑子。”
言久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骂了,她觉得她和谢屿根本无法正常地聊天,她眼皮凉凉地翻了翻,懒得再和谢屿多说。
谢屿:“……”
他好无辜。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女难为更新,第 103 章 第103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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