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年过去了，愤恨都变淡，更何谈往日的情谊。如今他只有厌倦和寂寞罢了。
遐思之时，若水突然暴涨，白泽抬眼朝那通往山门的幽绿隧道望去。有不速之客来了。他敛拢白袍，起身迎了上去。西王母一身华服，艳雅雍容，踏云而来，与她随行的还有麒麟与应龙。
鲛人从若水中跃上岸，有些担忧地望向白泽，悄悄摇头示意。玄武不知何时出现，站到了他的身边。
“诸位道友，许久不见。西王母更是稀客。”白泽柔和道。
西王母纨扇掩口，轻笑一声：“白泽总是客气。”
应龙却冷冷道：“口蜜腹剑，杀人无形。”
白泽未语，鲛人发难道：“西王母如今倒是判若两人。逍遥公说你入了天籍，当神仙了，果然不假。”
他讽刺西王母背叛妖族，也是提醒应龙与麒麟不该与她一道。麒麟却道：“鲛人，你不知白泽做了什么，就不要再帮他了。”
林中忽然传出一阵狂笑，烛龙摧毁灌木飞出，落在庭中指着白泽道：“这狗人坑骗妖族也不是头一次了，当年把妖族名录献给女娲选中的人类，就该千刀万剐！但西王母你也是个狗人，老饕被你害惨了！你说白泽谋害大家，就把话说清楚！”
西王母道：“众人相识于海市修行，此地若水流出，若木生长，据说是修行的好地方。众人在此也确是修为精进，但是你们是否察觉，自己的灵气会莫名亏损，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难以提升，有的人甚至恶疾缠身？”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都暗惊，相互对视，面色皆变。原本以为是自身体质的问题，此时被西王母说破，众人都明白这或许另有隐情。
应龙道：“当初邀请我到海市修行的是白泽。”
烛龙道：“我也是被这狗人叫来的！鲛人更是被他捡来的！”
其他人虽不语，但也都默认了。西王母又道：“饕餮死时，他的内丹中有异物寄生，经过查验，那扎根在他内丹中的是若木根须，能够吸取内丹的灵气。”
鲛人脸色也微微变了：“你说什么？”
西王母环视众人，最后盯视白泽：“每个进入海市修行的人，不是都在白泽的宣扬下，服过若木的果实吗？若木果实的作用到底是增进修为，还是吸走妖族灵气，让妖族衰亡呢？”
白泽只是闭上了眼，安静听着，未置一词。
“大妖原本六邪不入，但九婴病，混沌疯，陆沉寒疾缠身……这些你有何解释呢，白泽？”西王母厉声质问。
白泽睁开眼，反问道：“饕餮内丹的秘密，除非精通丹术之人，否则不能察觉，你如何得知？或者我该问，是何人告知你的？”
西王母冷笑：“你想报复吗？”
白泽摇了摇头：“对方将此事告诉你，或许正是为了看到妖族内乱的局面。天庭精通丹术者，太上老君。如今天帝失踪，天庭受到重创，想要提防妖族的反扑，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妖制妖。”
西王母未料到他能猜出背后之人。当时太上老君将饕餮内丹的秘密告诉她，或许正如他所言未安好心。但若木性命攸关，就算明知对方利用自己，她也不可能置若罔闻。
麒麟怒道：“白泽你这是默认了？无需转移话题，若木的果实是怎么回事！”
众人剑拔弩张，连鲛人亦叹道：“白泽大人，我相信你有足够的理由。但是你确实欠众人一个解释。”
白泽□□的足轻轻踏了踏脚下的土地，问道：“你们知道现在站在什么地方吗？”
“是坟墓。”他仍是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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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在鬼国虞渊接到玄九的信有些惊讶，那是一名小鬼送来。他用鬼火烧了，却现“海市”两字。
“近来我心神不宁，又收到这种信，还是回去看看。”陆沉对大自在天道。
大自在天遥望着酆都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他收回目光，应道：“你想去何处，我都随你去。”
鬼国封锁，但对他们这等修为之人形同虚设。陆沉回到人世，江上舟行，两条蠃鱼窜出水面，一见他便急急道：“逍遥公不好了，西王母带了好几位大妖一起征讨白泽，怕是已经打起来了！”
“西王母？她竟敢去海市？”陆沉惊诧。
“好像是在说若木的事，”鱼正正道，“鬼国进不去，所以我们才找上了上次在女床山见过的那个玄鸡师，请他传信给您。”
“我这就回海市。”陆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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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床山太液池，羽儿跷着小脚丫坐在耸翠亭中，盯着攥在手中的生日券。许什么心愿好呢？她怔怔地想，希望阿爹阿娘多陪她玩吗？希望陆沉多来看她吗？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吗？
她跳下地，一路小跑钻进雨霁斋。内室之中，翠微仙君正在窗前卧榻上熟睡。羽儿蹑手蹑脚掀开纱帘走到近前，小手轻轻搭上父亲宽大的衣袖。
这几日翠微仙君总是少见人影，偶尔看到他，也往往沉沉睡着。母亲也多在闭关，似乎又再打造什么兵器了。羽儿小声叹了口气，将脸颊贴在翠微仙君的手臂上，如同雏鸟依偎在大鸟的身边。她闭目许久，几乎要睡去，忽而感到温暖的手心轻抚她的头。bïmïġë.nët
“阿爹。”羽儿揉揉眼呢喃道。
“羽儿乖，”翠微仙君语带倦意，目中却流露出温柔慈爱，“阿爹这几日没有陪羽儿，是阿爹不对。”
羽儿摇了摇头：“阿爹一定是在做很重要的事。羽儿也想帮忙。”
“羽儿还小呢。”
“羽儿不小了！”羽儿有些失落，“为什么大家总是说羽儿小呢，羽儿也想学仙术，想帮阿爹，可是阿娘总是不让羽儿学。”
翠微仙君眼中晃过一缕悲伤，他扶着卧榻起身，将羽儿抱起走到庭中，取出一支毛笔，又拿出纸来：“仙术有很多种，羽儿看好了。”他将笔尖在舌尖舔湿，用笔在纸上画了一只鸟，吹了口气，鸟竟脱纸而出，栩栩如生地飞走了。
羽儿鼓掌欢叫：“好呀！羽儿要学！”
她接过毛笔在纸上涂画了一只鸟，却不见鸟飞起。翠微仙君道：“要舔一舔，渡给它仙气。”
羽儿学着他的样子舔了舔笔尖再画，一只小雀果然摇摇晃晃地飞去了。
“爹爹怎么有这样好玩的笔！”羽儿欢叫道。
“是当初你娘送我的，”翠微仙君微笑，“现在送给羽儿吧。”
见羽儿心情好了，翠微仙君抱着她，御风而起，不断地飞高，羽儿虽然不能离开女床山，但在高处也看到了遥远的风景。
“阿爹，那是什么？”她指着山外灯火通明的地方，几盏灯慢慢漂浮升空，宛如点点萤火。
“是人间在放灯。”翠微仙君回答。
“好好看，羽儿也想放。”她满脸憧憬。
“过两日阿爹给你扎个花灯，我们去池边放。”翠微仙君温声道。
他衣袍翻飞，重新落回地面。元神出窍对身体是沉重的负担，以至于今日连羽儿跑进他的房间他都未能立刻察觉苏醒。青鸾在打造对付魔物的宝器，也是因为不愿他以元神出窍的方式继续帮助玄九吧。
羽儿是永远也无法学会仙术的，翠微仙君望着欢跳着跑出去的女儿，心脏狠狠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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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这坍圮古老的巨型庭院，一片静谧，唯有断裂石像中若水涌出的潺潺声。
白泽开口说道：“海市是一座妖族坟墓，远古至今，不知多少大妖倒在若木之下，成为它的养分。它们的尸体堆叠成了这座名为妖界海市的孤岛。盘古开天辟地，生命起始于盘古的那口气。轮回台周转阴阳，其生出的阳气进入世间，暴冲出地脉之处，妖族称之为灵脉。许多名山大川都是妖族灵脉充沛之地，但灵脉最盛的一处，便是海市。”
“灵气越盛，妖族越兴；灵气越弱，妖族越衰。为了稳固灵气，妖神女娲将几个阳气暴冲之地用神力守护和封印以维持灵脉稳定。受封灵气以树木的形态生长出来。一旦神木被拔，灵脉动荡，妖界将有灾祸。地震、洪水、怪胎……大妖姑且自保，小妖哀鸿遍野。”
“这些年来，人与仙的势力壮大，留给妖族的灵气在衰减。我将若木果实种在你们体内，以大妖的灵气和寿元供养若木，维持封印的力量。”白泽平静地说。
“也就是说，我们成了若木的养分，就为了维持灵脉稳定。”麒麟道。
“但即使灵脉崩溃，对大妖也没有太多影响。若木镇灵，庇佑的是弱小的妖族。”西王母道。
烛龙闻言盛怒，朝白泽伸出利爪，鼻孔喷火：“所以你利用我们！九婴也是你害的！”
“这是一种牺牲，或者说……责任，”白泽对众妖的愤怒无动于衷，“我的话说完了，你们的选择呢？”
“这种时候，还搞海市妖议？”西王母嗤笑一声。
“有必要议论吗，听到这种话，谁还愿意继续被这狗人坑骗？”烛龙全身的鳞片都发出火光，“鲛人还要继续给白泽这混蛋当牛做马吗？”
鲛人抬起头正对上白泽清透的双眸，他叹道：“我知晓你藏着秘密，不管你隐瞒了什么我都会帮你，但……如果你也想牺牲自己，我绝不能坐视。”
白泽叹息着摇了摇头。
远方密林传来饱含痛苦仇恨的嘶鸣，应龙回望道：“是九婴，她恨极了。”
西王母道：“想要解除契约，就毁掉若木。
白泽望着针锋相对的众人：“诸位若执意如此，在下也将全力以赴。”
麒麟道：“白泽通晓精怪，众人的短处，他可是了如指掌。这话是威胁呢……”
他话未说完，一只掌刀竟从白泽身前贯穿而出。鲛人惊道：“玄武你！”
玄武将白泽推出，看了看手上沾染的鲜血：“九尾狐被你卖给女娲枉死后，我便来到你身边，探查你的秘密。你为了守护女娲留下的封印，果真枉顾同修的生死。小狐狸死得真冤……如今是你偿命的时候。”
白泽趴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又叹了口气。
鲛人将他的头揽在自己鱼尾上，捂住他背后的血窟窿，道：“你们要砍若木便砍去，他已受了重伤，不能阻拦。”
玄武皱眉道：“白泽也得死。”
西王母道：“他若不死，大家的弱点怕被他卖给仇家。他知道的太多了，早该死了。”
玄武手心发出绿芒，走向白泽。鲛人朝他露出尖牙，似乎下一刻便要扑上去。便在玄武抬掌欲杀之时，一股夹杂了冰雪气息的水气骤然落在两人之间。水气中凝出青衣雪裘的修长人影，陆沉以刀柄挡住他的掌刃，质问道：“妖族何故自相残杀！”
陆沉拂袖，玄武倒退了两步。
“多管闲事的逍遥公又来了。”西王母语气讽刺，嫣然笑道。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松陵志怪更新，第 60 章 妖变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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