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漫一丝意识尚存,双眼微睁。巡警好心问道:“需要帮助吗?”张筱漫虚弱点点头,泪眼看看面前的人,巡警又问:“你从哪儿来的?”张筱漫只说自己是从C城来的,到P城找朋友的,朋友没找到,包包被抢了。
巡警继续问她:“你的朋友住哪儿?电话你有吗?”张筱漫心头酸痛翻涌,只顾流泪,摇头,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牛肉面摊肚子也极其配合地咕噜噜直叫。巡警也望了一眼面摊,瞥见她干裂的嘴唇,又道:“饿了?几天没吃没喝了?”
巡警盯看点头如捣蒜的张筱漫,身体止不住发抖,脸颊通红。问道:“你好像发烧了,下午下了一场大雨,你一直在外面?没地方避雨?”
张筱漫低头不语,巡警一切了然于胸:“那先吃点东西暖和暖和。”扶着她走到面摊,对老板喊了一声:“来两碗面。”张筱漫狼吞虎咽的连汤带面全部吃光,盯着面前威严正气的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良久,忽地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得,拿出羽绒服兜里的钢笔,开口寻求帮助:“您能借我点钱吗?我用这支笔抵押,一千块就行,够我回去的路费就行。”
巡警一愣,张筱漫以为他不愿意:“我叫张筱漫,是JL日报的编辑和《南风》杂志社的连载作者,笔名落叶雪。回去以后,我一定还您。双倍还。十倍还也行,我给你留我的办公电话,你是警察,可以查得到的,身份证号码是……”张筱漫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告诉对方。
巡警面色冷峻,义正言辞:“你当我是放高利贷的啊?还十倍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正气凛然地说:“我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帮人之所难是我的职责。”然后又和颜的说:“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到车站,给你买回家的车票。”
张筱漫鼻子一酸,又哭了,是因为感动。这个冬天里,她唯一感到的一丝温暖,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把笔放到巡警面前,千叮万嘱:“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笔,押在你这里,等我回去把钱汇给你,你再把笔寄还给我。千万别弄坏了,也许对你来说它只是一支笔,但对我很重要。”看到笔帽上的寒字,神思一转,微微摇头,一笑:“现在不重要了。”嘴上虽然这样说,而且已经决定把笔抵押给面前的巡警,眼睛却巴巴地望着笔,怕他真拿走了。
“就算你不还我车票钱,我也不会要你的笔,看你小姑娘可怜,帮你个小忙,举手之劳而已。”阅人无数的巡警,锐利的瞥一眼张筱漫,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意味深长的劝道:“小姑娘,你一个北方姑娘,这大过年的跑到P城,是来找男朋友的吧,分手了?今天天大的事到了明天都是过去的事,这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痛苦的事儿也只会苦一阵子,不会苦一辈子。月亮还有阴晴圆缺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可能每天都阳光明媚,不是有个词儿叫风调雨顺吗?得有风有雨,经历风吹雨打才能硕果累累,你说是不?”
张筱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机械的点头,眼泛泪光,略显恍惚地看着巡警滔滔不绝:“这风雨过后,就会天清气朗的,关键在于如何面对风雨,否则即使晴天蓝蓝,也还陷在阴雨绵绵里,出不来。人的悲欢离合也是这样,喜怒哀乐都是必然存在的,但要记住一点,高兴的时候别得意忘形,难过的时候也别萎靡不振。”说罢,一拍张筱漫的肩膀:“走,我先给你买点退烧药,再找一套干爽的衣服给你换上,然后送你去车站。你没有身份证,只能坐火车回去。”话了,拿起张筱漫的钢笔塞给她:“收好你的宝贝,我看这笔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如果真拿走了你哭的更凶。既然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自己收好了,别随便让别人帮你保管。”
张筱漫收好钢笔,乖乖跟在巡警身后,不断道谢:“谢谢你,谢谢……”忽然之间她明白这座城市不会因为她的眼泪和伤心而凋敝,方寒也不会因此回心转意。至此,她也不再期待他的爱情,不再幻想她心中的美梦可以成真。既然这爱已无可留恋,眼泪、悲伤、回忆、幸福什么的就都通通埋在冬天里,才能不悲不痛的继续前行。bïmïġë.nët
夜深依然不能寐,方寒沿街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这条路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不像刚来时,看这座城市的什么都好,现在,好像哪儿都不好。好与不好已经无所谓,没有她在身边心仿佛被剥离了身体。犹如蒙尘的稀世珍宝,繁花似锦笼罩在一片灰暗天空下,再喧闹的街也热闹不了孤寂的心。
甜品店前驻足,店内客人稀少,不禁想到张筱漫喜欢有点苦味儿的黑巧克力蛋糕。她赞不绝口,每次都不顾自己抗议,强行分享她的喜好,她乐此不疲,他也乐在其中;她喜欢清香、微甜的蜂蜜柚子茶,这款饮品方寒没那么不喜欢。
情不自禁地走进店里,方寒还没开口点餐,相熟的店员热情迎客,体贴询问方寒:“一份黑巧克力蛋糕和一杯柚子茶,对吗?”方寒回以微笑,寻一处窗边位置坐下:“是的,谢谢。你记性真好。你叫小欣对吧?”店员俏皮点头的微笑道:“谢谢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柚子茶太清淡,很少有男生喜欢柚子茶。”
方寒黯然的眸光泄露了心底浓烈的相思,微微苦笑,淡淡惆怅地说:“我以前也不是很喜欢,虽然凉润清香但有苦涩的味道。可我认识一个女生,她很喜欢,她像柚子茶一样清香怡人。”
名叫小欣的店员端来柚子茶和蛋糕,忍不住好奇,自作聪明的说道:“那你一定很爱她?因为爱屋及乌嘛。”方寒的苦笑更浓,礼貌点头:“嗯。”店员小欣看一眼方寒面前的黑巧克力蛋糕,又猜测道:“她也喜欢黑巧克力蛋糕?”
方寒脸上的忧郁之色渐渐浓重,放一块儿蛋糕在嘴里,细细品味:“是啊,她特别喜欢。她说黑巧克力完好地保存了可可的芳香。我比较偏爱甜食,不喜欢微苦的口味儿,以前她每次都强行塞一口给我,把她认定最美味的分享给我。现在,我竟喜欢上黑巧克力的味道,还有这柚子茶,因为糖分偏低,甜中带有微苦,正如同想她的感觉。”
小欣看着方寒的神色,被他愈发愈发浓烈、苦痛的思念感染了,禁不住感伤:“你们分开了?”方寒皱眉,沉默半响,只说出两个字:“是的。”小欣八卦问道:“分手了?她不爱你了?”
方寒低头喝一口柚子茶,再次沉默,迟疑了一会儿,充满不确定:“我……我不知道。”小欣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看方寒:“那你爱她吗?”
“爱。我很爱她,很爱,很爱。”方寒毫不犹豫的回答,小欣不能理解方寒的怯懦和无奈,说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那你去找她啊。把她追回来。”
方寒无奈、摇头:“现在还不行。”说完,起身离开甜品店。和店员的简短交谈,让方寒更痛,痛到快疯了,痛到更沉默,因为那戒不掉的深刻眷恋……
夜色中的城市更绚烂,笙歌鼎沸,有它不同于日光下的繁华、快节奏的蓬勃。方寒心底悲潮暗涌,思绪纷乱,当初雄心勃勃,像着了魔似的一定要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离开她,抛下所有来了这儿,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终于可以承载心灵的浩劫,应对过去和现在都从从容容,还能呼吸还有心跳,如果泪能化作相思雨,那痛和苦也能化成守候。只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眼看与她渐行渐远的辛酸越来越无力承受……
方寒所走的路线也就是午后那场大雨里张筱漫走过的,街角驻足,蓦然一瞥,远远的,昏暗的灯光下,牛肉面摊前,再次看到那抹瘦弱的,叫他心跳加速的身影。这次是更真实的,近在眼前的,难以置信地瞪着前方身影,心中讶异、感叹,自问:“真是她吗?有可能吗?”屏气凝神,下意识加快脚步,狂奔过去,却眼睁睁看那人上了一辆警车。眺望警车走远的方向,急忙掏出钱包,指着钱包里的张筱漫照片,呼吸仍有几分不均匀,激动得双目赤红地问:“老板,刚才和警察吃面的女人是她吗?”
老板瞟了一眼方寒手中的钱包,些许不耐烦的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有一点像,但那位是个流浪的姑娘,比她瘦,比她黑,眼睛没她好看,黑瘦黑瘦的。”一脸嫌弃:“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臭味儿,就那个巡警好心还请她吃面,估计是看她可怜,长得还不错……”老板猥琐卑下地絮絮叨叨的。
方寒看到面摊前的电动车,迅速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老板,车借我一下。”话音儿未落,便坐上去,启动电动车,老板拦下他:“诶诶诶,小伙子,你要干什么?”方寒脱口而出:“去追那辆警车。”
“脑子坏掉了吧?追警车?我跟你说,那姑娘不是照片中的姑娘,额头上还有道不小的疤,好像叫什么南雪,我也没听清。下来,下来,吃碗面,醒醒脑。我的面啊,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方寒像散了架一样,郁郁叹气,收起钱包,双目微闭,失落地揉捏明睛穴。摇头苦笑,嘴里嘀嘀咕咕:“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的。”怅然若失地喊了一声:“老板,来一碗面。”话音刚落,人也从电动车上下来,坐到桌子前。异乡的夜里,空气中还夹杂着雨水湿润的味道,再次陷入深思,心里想着她,跟随记忆回到过去。曾经拥有的幸福甜蜜匆匆掠过,疯狂撕裂方寒想念的心。如果当初不离开,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也就不会难受成现在这样,像疯子一样,只能依赖记忆延续相守的美梦。
过去和现在交替,拥有和失去相依,事业的飞黄腾达,精彩不了没有她的荒芜。却也只能用工作填补内心深处的缺憾,努力拼搏让自己交出更漂亮的成绩单,竭力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失去了,也拥有了,虽然沉痛比快乐更浓重,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此去经年,一路走来的是是非非是谁的错?心事千万重,无法形容的痛无人可说的愁肠,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默默地蹉跎着、傻傻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是尽头。
经历一个多星期的流浪和自虐,一个全新的、豁然开朗的张筱漫就此重生了。返回C城后,先是飞去澳洲探望母亲张艳琪,而后再次回到C城,坚强勇敢地出现在JL日报编辑部。
礼貌客气地见过主编,跟部门主任打了招呼便投入工作中。比从前活泼开朗的对王乐瑶笑笑:“嗨,亲爱的,我回来了,我突然发现你才是最靠谱的人,上学前上学后一直混在一起,工作以后又成了同事,友情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人数不限,经历的起考验,至少比爱情牢靠。秋枫说得对,至少我不是一无所有,有你,有我的父母,还有他。”
王乐瑶担心且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张筱漫,长发剪短,短的和高中那会儿的假小子差不多。不同的是,比那会儿多了一点颇具美感的蓬松卷翘,少了青涩和稚气,也少了长发的娇柔温婉,多一份清新明媚,灵动活力,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坚毅和冷静,看上去完全走出失恋的阴翳。
王乐瑶疑惑不解,语带责备:“你能不能不这么吓唬人?没事闹什么失踪啊?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去你家也不开门。大半个月你跑哪去了?一直在家吗?我去你家也不在啊?快把人急死了。”张筱漫给王乐瑶一个无比明朗的灿烂笑容:“以后不会了。对了,我手机丢了,换了新的号码。”
“换新号了?手机丢了?你干什么去了?”王乐瑶就喜欢刨根问底,尤其是跟方寒分手以后的张筱漫,她更有兴趣也更穷追不舍,因为她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张筱漫道:“说了以后不会了,我就是去P城流浪了一圈儿。又去看了看我妈,她现在精神状态不错,也做好了一辈子坐轮椅的准备。”
王乐瑶道:“阿姨的腿不是着急的事儿,脊椎这个部位本来就是医学难题,一但受伤极难恢复。”
张筱漫道:“这点医学常识,我还是有的。”
王乐瑶又问道:“你还干什么去了?”
张筱漫眉头紧锁着,仿佛是紧紧锁住了心门,长长叹息后却笑眼弯弯,忧伤和微笑瞬间切换。半开玩笑的说:“顺便还做了一件事儿,古有林黛玉葬花,我也效仿古人,不过我藏的是情花。悼念那朵已经枯死的爱情之花,顺便祭奠爱情至上的张筱漫,因为把她和她的爱情杀了,然后埋了。开始潜心修炼,成为一个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没有爱情,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得照顾我妈。现在的医学是高速发展,日新月异,一旦有了新技术或者新药,是需要钱的,所以我得努力赚钱,尽一切可能让我妈的腿好起来。”
王乐瑶满眼狐疑,分析张筱漫这段时间的行踪:“你去过方寒家了?见过方寒了?听张琨说他没回来啊。”认真回味一遍张筱漫的话,瞪大眼睛:“你还去了P城?去找方寒吗?找到了吗?他怎么说?他真和娄兰好啦?”
张筱漫忽地面色一冷,眉心像锦簇的花团:“留不住他,守不住我想要的爱情,是我没本事,但是,你,我最好的朋友,可不可以对我仁慈一点?不要再问了好吗?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张筱漫的这个杀手锏能够十分有效的抑制王乐瑶的好奇心。尽管如此,王乐瑶不满地嘟囔道:“张筱漫,不就失个恋嘛。你能不能不这么冷冰冰的?连你都变得金钱主义,我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张筱漫撇撇嘴,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你得尽快习惯这样的我。”转瞬换了一副表情,阴霾散尽,兴致勃勃:“我的新小说有头绪了,我准备写个长篇的,名字想好了,腹稿打完了,《寒萧零》不错吧,有时间跟你说说,你也给我点意见。”
王乐瑶惊愕张筱漫情绪的快速切换,她的灿烂笑容有那么一瞬间骗到王乐瑶了,让她相信她真的没事了。转瞬的冷色又泄露了她心里的痛,她不是把爱情至上的张筱漫杀了,而是以一种自虐,自欺欺人的方式把她关进心底的小黑屋。何时放她出来全由她自己决定,任何人都帮不了她,或许有一个人是特别的存在。主任喊了一声:“筱漫啊,来了一个情感倾诉的人,你接待一下,然后整理出版成故事新闻……”
后来,王杰在P城的那场演唱会,张筱漫去了,方寒也去了。只是万万人海之中他们不曾遇见。张筱漫听着《几分伤心几分痴》听到泪流满面,方寒听到《可能》的时候悲伤得不能自已。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看演唱会时的欣喜若狂,那时候只是单纯的追星,时至今日,真正了解: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那个人。
生命的四季轮转,从不由人。他不像自然四季如期而至,不胫而走。有时候春常在,有时候,冬天会特别漫长。在生命最寒冷的冬天里,方寒和张筱漫一个在中国的南方,一个在北方,想念的痛侵袭两个人的心扉,只是一颗心已开始在记忆里回暖。想念的深情慢慢吞噬失去的苦,时间流逝中仿佛依然冰凉,却渐渐有了温暖的度数,而另一颗心已习惯失去的冰凉,记忆里的温暖化作越来越彻骨的玄冰。
在这座飘雪的城市里,张筱漫一直期待分手后的重逢,但是绮丽美梦湮灭,脉脉深情骤然残酷决绝。这个冬天没有带给她任何奇迹和惊喜,亲情重创难医,爱情重伤不愈。这个冬天白雪失去了它的纯洁浪漫,只剩苍白芥蒂,无惧凛冽冬雪无畏刺骨寒风,是坚强勇敢,也是幸福记忆的丧礼。承诺作废,心中那朵盛开的名叫爱情的花朵一片一片凋落、枯萎,像风中飞舞的雪花落于尘世,融于冰天雪地之中。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情在相逢终有时更新,第 50 章 最冷的冬天(四)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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