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情瞬间被淹没在摇曳的灯光里，但长桌那一头的天选之子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当时我也很意外，”维斯肯特望着二皇子，轻轻笑道，“谁能想到，一张普普通通的小茶几，竟然会是个公共交通枢纽？因为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我后来还去问了相关的老师——”
“希望这确实是一起意外，”二皇子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毕竟，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张茶几背面是联结各条世界线的交点的话，那它一定有着惊人的磁场波动，我们不可能探测不到。”
天选之子脸上明朗的笑容似乎颤了一颤。
“别说我们，就算是那些尚未开化的原住民，也会注意到那个房间附近的异常能量场，”二皇子说，“复数世界线的交点，那可不是一两条正好相交的航线所能拥有的磁场强度。再退一步来说，即使那些愚钝的原住民还是没有察觉到能量场本身，那房间附近的植物、动物、昆虫……也该表现出一些奇怪的反应——比如花朵意外的茂盛，或者泥土寸草不生；比如鸟类和小兽从不靠近那里，或者草丛里出现了体积巨大的虫子。”
“……确实，正如殿下所说，那个房间附近存在着一些异常现象，”维斯肯特眨了眨眼，视线扫过桌面上的瓶瓶罐罐，“但它们都被我身边的同学们概括为……‘校园传说’。”
“校园传说”，看上去是些虚虚实实，真假掺半的传言；但只要十个故事里有一个是假的，这唯一的“假”也会像水里的墨滴一样扩散开去，让所有的故事都失去它们的可信度。
“原来如此，还是受制于眼界，”二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可是，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发现？”
天选之子不笑了。
“那个世界的人也许因为自身的局限性，没能及时察觉到异状——但为什么你也没有发现？”二皇子再次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对这方面颇有研究，还有一篇关于位面跳跃落点的能量场的论文……好像还因此受过表彰。”
学院的席位上传来一些议论声，似乎有很多人记得炽羽公的儿子那篇观点新颖，解析独到的文章；而他手持奖章的留影至今也还被存放在学院陈列室，和历代优秀学生们的成就纪念一起。
“……书面理论是一回事，实际遇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吧，”三公主试着为天选之子解围，“再加上……再加上本来就人生地不熟，也许确实发现了，但没有往这方面想……”
“那个茶几怎么样了？”二皇子换了个话题，“在人流量巨大的公共场所建立这样一个聚集点，未免也太不安全了。”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维斯肯特说，“所以等那些异乡人都回去之后，我就把那个茶几毁掉了。”
二皇子意外地挑起了眉梢。
“本来就是个很简陋的简易家具，在木板上面贴了张有图案的胶纸，才看上去稍微像样了一些。”维斯肯特继续说道，他还用手指稍微比划了一下。
“我把茶几横着放在地上，找了把结实的椅子，把它砸烂了。”维斯肯特说。
长桌边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二皇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张茶几已经被销毁，我们没有办法监测到那个巨大的能量场——也就是说，也无法印证你的说法，是真是假。”
“……正是如此。”维斯肯特说。
二皇子笑了，笑出声来。
然后他眯起眼睛，望着维斯肯特重新开口道：“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要在意，请继续。”
维斯肯特也回望他，迎着桌边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天选之子的故事继续了下去。
维斯肯特说，他踹那张茶几的时候，温铭出声阻止了一下。然后她大概也想到这里是学校，这东西会造成一系列后续隐患，实在不方便继续留存。
“那些……人，都回去了吧？”犹豫之后，她这么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维斯肯特挠了挠脑袋，“不过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
异世界来客们惊慌的奔逃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十分钟前，最后一只小鸟“噗”地一头撞在门框上，被维斯肯特捡起来，用手托着凑到茶几前；然后它扑扇了几下翅膀，飞进那片无光的黑暗中了。
在那之后到现在的10分钟里，再也没有其他生物靠近过这个房间。走廊上也没有传来脚步声，翅膀的扇动声，或者出现奇怪的黑影；校园里似乎完全平静下来，就像过往任何一个深夜。
不知道温行云现在怎么样，维斯肯特有些担心，但又想起对方交代过他——“别告诉阿铭我来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维斯肯特又悄悄看了看旁边的人，对方意外的平静，也许是在那场球赛上见过了世面，如今这样的场面，已经不能惊动她。
“那……行吧，”温铭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想起什么来，“我们在这儿把这个茶几砸了的话，会影响那边的人吗？”
“肯定会，”维斯肯特说，“但就像撤了一个公交站一样，再去别处重新建一个就行了。”
温铭又点了一下头，不说话了。
于是维斯肯特把茶几放倒在地上，然后拿起旁边的钢折椅，对着桌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木板碎裂，贴皮剥落，这个简易茶几顿时被砸成两半。维斯肯特把从中间裂开的桌板掀过来一看——背面黑洞似的入口已经消失了，现在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破木板而已。
保险起见，维斯肯特又补了几下，直到把整个茶几拆散架。
然后他和温铭悄悄走出办公室，绕过监控探头，朝校门口走去。
维斯肯特给年段长发了条信息，把今天晚上的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也没忘了说明“门坏了”和“茶几砸了”；对方暂时没有回复，大概也已经睡了。
当时快要深夜11点，也确实该睡了。
维斯肯特又回头朝教学楼望了一眼——漆黑，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今天多亏你了，”旁边的人突然小声开口道，“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奶奶说你还没回家，让我出来看看。”维斯肯特选择性地回答。
温铭“噢”了一声，没有再问。
“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维斯肯特反问道，“手机也打不通，说是不在服务区，我还以为你跟着跳进那个门里……”
“差不多，”温铭说，“我的手机掉进去了。”
然后，她一边走着，一边简单讲了自己刚刚遇到的事。
前半部分和维斯肯特猜测的相同——今天的进度任务完成之后，温铭让其他女生先走，不必等她；然后自己收拾了东西，搬去一楼的办公室存放。
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那张茶几在震动，于是她就像任何一个冒险故事的女主角一样，凑上前去查看。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茶几底下掉了出来，湿润的，蠕动的，像是几百条触手被拢在一起打了个结。这东西长得过于离奇，以至于温铭当时就吓得叫了一声。
那团蠕动的触手好像也被她吓了一跳，像个球似的猛地一弹，撞翻了茶几，翻滚着从办公室逃跑了。
茶几翻倒在地，但震动依然没有停止。
温铭看到那片黑暗了，但和维斯肯特之后与她描述的不同，她看到的背面，像是一环蘑菇——有着肥厚的菌伞，和整齐的密集的褶皱；她看到的黑暗呈现出一种天鹅绒般的柔软的质感。
“……当时我就想伸手摸一下，”温铭说，“不是不怕，但总感觉……摸起来会很舒服……”
“……下次别这么干了。”
“嗯……”
然后温铭蹲下来，朝地上的茶几伸出手去。就是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滑了出来，掉进那片黑暗中。
那是一种非常安静、平滑的融合，或者说抹消。手机像是一张在软件中打开的平面图形，被橡皮擦以像素为单位一点点擦除了。
——但这一下，让温铭清醒过来。她本能地站起身，退开几步。
下一秒，蘑菇的褶皱一层一层展开，更多的奇怪生物从黑暗中鱼贯而出。它们奔跑飞翔跳跃，用腹足和吸盘蠕动前进……它们撞翻碰倒了办公室里的陈设，在女孩子们认真画好的铅画纸上留下一条条湿滑的黏液……
温铭想转身就跑，但门口已经被那些东西堵死；她又想着也许可以跳上窗台，从窗口逃出去，但现在窗户是关上的，她的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动，她只能紧紧贴着墙，不敢出声，仿佛是一张没有气息的旧海报。
有几个乱爬乱飞的东西撞到她脸上，她连连用手拍掉，然而这样的反应引起了更多生物的注意，越来越多的奇怪动物朝她靠拢过来。
“那时候外面有人叫我，让我快跑，”温铭说，“我可以确定我没听过那人的声音，但是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维斯肯特问。
温铭点了点头。
然后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了，有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在她的视野中晃过。
——“快逃！”
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温铭一鼓作气地跳上窗台，从洞开的窗口钻了出去。刚才为她开窗的人已经不见了，走廊上到处是那些奇怪生物；它们漫无目的地在教学楼里游荡，像海中漂浮的水母。
“我觉得这样不行，那些东西会越来越多的，”温铭说，“我就又跑回去，把办公室的门锁上，把窗关上。”
维斯肯特想起自己看到的紧闭的门窗。
“然后我就找地方躲起来，再想想下一步计划，”温铭说，“结果没一会儿，听到你在叫我……我赶紧跑出来看，就看见你跪在地上，冲那张茶几喊什么乱七八糟的蠢话……”
“哦，”维斯肯特挠了挠脸，“一时情急，没想太多。”
“……没事，”温铭说，“其实也没那么蠢。”
两人走到校门口了。保安室的灯亮着，但似乎没有人，也许保安叔叔已经判断这一夜无事发生，可以趁机小眯一觉。
“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温铭说，“我感觉这里不安全。”
“……应该已经没事了，”维斯肯特小声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去，看看明天的情况——”
他突然感觉听见了什么声音，轻极了，像是某种规律的脉冲音。维斯肯特回过身去，看到远处黑暗的教学楼中，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发亮。
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73 章 快跑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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