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痛？不行我叫救护车吧。”她说着站起来，伸手探进口袋。
维斯肯特看到她拿出手机了。
看到她解锁屏幕了。
看到她的手指点了三个数字，即将移到拨号键——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在最后的按键即将被按下的瞬间，维斯肯特使出全力，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到声带和舌头，终于说出了几个能听清的字。
“怎么了？”温铭蹲下来，凑近他眨了眨眼，“你说话怎么这样了？这还叫没事？”
“我……不去医院，”维斯肯特又努力动了动嘴，“不去！”
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极了，像被糊上一层快干水泥。维斯肯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让他十分心慌——他甚至开始感觉到呼吸渐渐不太顺畅，也许这种硬化已经蔓延到了肺部。
也许下一处就是心脏。
……不过自己的口袋里就有“疗愈女神的微笑”，只要用它的光芒照射身体，任何伤病都能修复；一想到此，维斯肯特又稍微心宽了一些。
但首先……得把它拿出来。
“我……想喝水。”维斯肯特十分费劲地张嘴说道。他没法调动下颚，所以每个字都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温铭马上站起来：“我去给你倒——不过你这么躺着没事吗？”
“没事……”维斯肯特又动了动嘴，“就……喝水。”
温铭立刻转身朝厨房小跑过去了。
从楼梯到厨房的来回，加上倒水的时间，以她的速度大概需要50秒。
自己的双手被摆放在身体两侧，距离口袋最近的是右手……两者之间有大约10公分的距离。
（……啧，刚才应该让她帮忙把自己的手放到裤兜里。）
维斯肯特吸了一口气，努力试着调动起手臂肌肉。
温铭的脚步声进厨房了，然后“啪”的一声，厨房的灯被摁亮。
……不行，胳膊完全动不了，维斯肯特本能地要皱眉，但那两块肌肉的主导权暂时也不在他手中，他只能焦急地摆出一副无表情的面孔。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维斯肯特屏住呼吸，把鼓动肺部的力量也集中到右手上——这是有效的，知觉恢复了少许，他能感觉自己的手指了。
食指成功地动了一下。
中指也能动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然后灯被“啪”地关上。再过20秒左右，温铭就会回来。
……要来不及了，维斯肯特闭上眼睛，把撑起眼皮的这一点点力量也全部灌注到手指上。他把食指和中指交替朝前探出，仿佛那是一双腿。小短腿朝前艰难跋涉，10公分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等等，指尖好像碰到裤子口袋了！
“吱呀——”，木楼梯被踩动的声音，温铭上楼了。
维斯肯特奋力朝前探出手指，与此同时他所知道的所有神灵的祈祷文在脑中飞速掠过——对，羽蛇神，希望羽蛇神能原谅自己的冒渎，希望那一大盘羽蛇神的力量已经被自己消化吸收为己所用……总而言之，希望在楼下那位哥上来之前，自己已经从这阵突如其来的全身瘫痪中解脱，又成了身手敏捷神气活现的小顾同学！
——够到了！
两个手指的指尖都碰到了一个光滑冰冷的东西；没时间细想，维斯肯特直接用两指夹住它，把它朝着自己使劲抽出——
那东西滑脱了手，“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开去。
确实是“疗愈女神的微笑”，但它现在离自己有至少半米远。
维斯肯特从半眯的眼缝里看它，就像这个星球某个寓言故事里的猴子，看着浮在水面上的月亮。
温铭的声音在2米内响起：“开水太烫，我又给你掺了点凉水。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去医院——”
她停了停，然后再次开口：“那是什么东西？”
——最坏的情况。
维斯肯特心头一沉，不知是心理作用的影响，还是肌肉僵化的结果。
他半眯着眼，听到温铭上了最后两级台阶，把水杯往自己手边一放，然后脚步声稍远了一些，在自己半米外的某处停住。
“这怎么有个灯泡？”温铭说。
“……我的，”维斯肯特从牙缝里挤字出来说，“还……我。”
“你的？这是哪儿来的？做什么的灯泡？”温铭又把那东西在手里转了一圈，“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哪儿来的？做什么的？怎么会在这儿？维斯肯特试图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但他的大脑也开始僵化了，他甚至想不起来稍微复杂些的华语发音。
“啊，这有个按钮。”温铭说。
“别……”这是天选之子最后的力量。
完——这是维斯肯特最后的意识。
——事后想想，维斯肯特觉得，自己对地球人的了解还是太少。
他后来才逐渐知道，在地球智人群体中，普遍存在一个陋习，一种冲动，或者说一个特性。这个特性不分种族，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和社会阶层生活习惯……简单来说，大部分地球人都有这个毛病。
——看见按钮就想按下去。
（红色按钮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在维斯肯特的“别”字出口的瞬间，温铭按下了那个按钮。
“咔嚓”，“滴”，“哗——”
一道白光从那个“灯泡”中绽裂而出，笔直地落在维斯肯特身上。维斯肯特只觉得身上一轻，眼前一亮；下一秒，意识重新回到躯体，他猛吸了一大口空气，新鲜的氧离子涌进肺腔，融入血液，随血管输送到身体各处，大脑也迅速清醒起来。
维斯肯特睁开眼睛了。他看到温铭手里那只“疗愈女神的微笑”，发射端正好对着自己。
谢谢，谢谢铭哥，谢谢羽蛇神。
“怎么还亮了，”温铭说，“这是手电筒吗？”
“对，是个手电筒，”维斯肯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裤子和衣摆，“刚刚我想找房间钥匙，结果把这东西带出来了。”毣洣阁
说着，他顺势从温铭手里接过“疗愈女神的微笑”，“咔嚓”一声关掉，揣回兜里。
“……你没事了？”温铭看看他，又看看他，又看看他……她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重新开口，“刚才不是话都说不利索？”
“没事了，我刚才就是脚滑了一下，摔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维斯肯特说，“所以我说不用去医院，躺会儿就好了。”
“……所以跟你做的菜也没关系。”紧急补充。
“哦，”温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还喝水吗？”
维斯肯特端起地上的那杯水，一仰头喝干，然后在温铭的注视下，下楼，进厨房，洗杯子，放杯子，上楼，上楼，开门，进房间——
进房间之后又退了两步出来，朝楼下的人说了声“那，铭哥晚安”。
“……晚安，”温铭说，“要是身体又不舒服了，VX上喊我吧。”
维斯肯特回到房里，把门关上了。
保险起见，他又按下锁销，然后在门板上粘了一个“这个月的房租交过了”——这张小卡片被激活后的5小时内，任何人都没法打开这扇门，也听不见门里的动静；结合它的名字，维斯肯特怀疑这是导师的个人爱用品。
——无论如何，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维斯肯特出了一口气，然后朝着自己的木板床一头栽倒下去。
虽然他刚刚若无其事健步如飞地上了楼，但身体的感觉还是不太对劲。他的意识清醒了，然而这份清醒只保持了大约半分钟，在厨房洗杯子的时候维斯肯特再度眼前一花，他又偷偷用了一次“疗愈女神的微笑”，这才能面不改色地回到房间，说出那句“铭哥晚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患上了这个星球的疾病，而且连导师的发明都无法治愈？
维斯肯特费力地翻了个身，木板床“嘎吱”一响——比刚才的情况稍微好一些，至少现在自己的身体可以随意运动。
只是一阵阵地头晕眼花，还有仿佛正在无麻药地进行颅骨环切手术的头痛而已。
维斯肯特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试图梳理自己在这一天里干过的事，但头疼阻止了他的进一步思考。他打开“疗愈女神的微笑”，那道令人安心的白光也没法让他的头疼稍微渐轻一些。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体温再次升高了。
维斯肯特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想确认一下当前时间，然而屏幕亮起之后，他的视野又模糊了，仿佛天花板上那块水迹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维斯肯特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那几个数字：19:52。
然后，是VX的图标上，正在不断增加的角标数字。
……张圆圆来找自己了？维斯肯特赶紧点开——然而并不是，是“课外辅导小组”又开始在群里抄作业了。
星星等你：小顾怎么还没吃完晚饭啊顾怿顾怿顾怿
十米阳光：我英语试卷一题没做，就等他了
练习生：我也是，我还有数学
顾怿：……
顾怿：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还没做作业
鼠辈胆敢伤我：怎么了？
顾怿：不知道……但是很难受，头疼，可能是感冒了
（虽然不知道“感冒”具体是什么，但据他观察，班上同学请病假的时候，大部分理由都是“感冒”，可见是一种极为普遍的常见病。）
十米阳光：那你要请假吗？明天上学了我们帮你给老徐说
顾怿：不知道要不要请……到时候看吧
星星等你：小顾你后来玩笔仙了没
顾怿：玩了
练习生：！！！
鼠辈胆敢伤我：？？？
十米阳光：……
顾怿：……怎么了？
星星等你：原来是这样[搓下巴]那么根据名侦探星星的推理，你八成是被笔仙上身了！
……上身？刚刚看完了三部笔仙题材恐怖片的维斯肯特，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换成半小时前的自己，大概还会感到高兴，激动，兴奋。
但现在，他只想把被锯开的脑袋合上。
顾怿：不好笑
星星等你：……哦，对不起
练习生：顾怿你和谁玩的笔仙？现在应该没人去图书馆里玩那个了吧
顾怿：？
顾怿：以前很多人玩吗
练习生：当然了，这传说刚出来的时候，图书馆里一天天的人不要太多！
鼠辈胆敢伤我：每天午自习一开始，各班班主任就要冲去阅览室抓人
十米阳光：好像每周例会还专门讲过这个事？
……这倒是符合维斯肯特先前对这个传说的想象，毕竟，“传说”之所以能成为“传说”，首要条件就是在大数量的人群中广泛传播。
顾怿：那为什么现在没人了？
练习生：玩腻了呗
星星等你：主要还是太假了，玩个一次两次，问问暗恋对象是不是喜欢自己还行，后来有人问了□□，笔仙还真给圈了一组——然后一考试，全错
星星等你：这东西本质上也就是两个人手抖抖出来的随机事件而已，之所以说在那张桌子玩笔仙特别灵验，大概是那张桌子的桌腿不太平整，更容易手抖吧
练习生：我觉得星星说得有道理
鼠辈胆敢伤我：不过还真有人蠢到把笔仙给的答案照抄啊？
十米阳光：我猜你就是那个问答案的
星星等你：不好意思，能难倒名侦探星星的只有少女的心思
顾怿：可是笔仙不是写字的吗？这个不能手抖吧
练习生：……？
十米阳光：你说啥呢，笔仙是在一张纸上写几个字，然后让笔自己画圈啊
十米阳光：也只能问一些是非，数字，还有ABCD选项的问题，是就圈“是”，否就圈“否”，选A就圈A
维斯肯特愣住了。
因为没有和“课外辅导小组”具体打听过玩法，所以他是根据恐怖电影里的游戏步骤来的。
电影里的笔仙都是在白纸上自动写字。
维斯肯特没再继续和他们聊天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好好看看书包里那份“手抖抖出来”的小论文。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更新，第 31 章 头疼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