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接二连三的劈下,将天空映得有如白昼。
人头山上,厚实的冰层在暖流的侵袭下渐渐融化,露出了尘封已久的人。
最先苏醒的,是最靠近“山顶”的青年。
他的眼皮迅速抖动,缓缓抬起,让漆黑的世界渗进来了第一抹亮意。
那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强,不顾眼皮阻拦的涌入了他的视野,最终将它全盘占据。
男人抬起僵硬的双手,注视着上面遍布的冻痕,恍若隔世。
轰隆。
天雷擦着他的衣袂没入深渊,跳跃的电弧“亲”过他的手指,却没留下半点焦痕一只鬼,是不会被电焦的。www.bïmïġë.nët
“哈哈哈哈……”男人抬手捂住脸,笑声由压抑转为放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
斜插在土地上的油纸伞扎成了碎屑,竹片与碎纸铺满了地面,露出了藏在伞柄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布满了锈痕的断剑,挣脱了竹竿的束缚,径直飞起,露出了沾着斑斑血迹的剑柄。
断剑绕着男人盘旋了几圈,最终稳稳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舒展了一下手指,男人握住了剑柄,轻轻的摩挲着上面刻着的“赵”字,宛若在抚摸心爱的情人。
随着他的碰触,断剑上的锈渍飞速褪去,露出了寒光点点的剑刃。
“三百年了……”他似哭似笑,“三百年了啊……”
“命没了,剑断了……但我还是我啊!”
“苍天在上!我还是我啊!”
轰隆。
雷光劈下,男子在刺目的银光中振臂高呼,而当天雷暂退,他手握断剑,对准南边,斩出了一剑!
那剑光比天雷更绝、更艳,像是划破了天空,斩开了大地,明明如流光般转瞬即逝,却又美的不可方物,令人心神摇曳,魂魄尽失。
万里之外的南洋,太华山结成的阴阳镜阵在金光的侵蚀下苦苦支撑,妖娆的女子赤脚踩在龟背之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然而很快,这丝笑容便僵在了那张姣好的脸上。
一道明亮的剑光自北而来,划破了金色的迷障,气机锁定,直取她的项上人头!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生死之间,金光仙全身真元涌动,璀璨的金光堪比日月,撞上了凄艳的剑光!
一剑过后,女子站在原地,抬手捂住胸口,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赵、乾、峰?!”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喊出了记忆深处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斩出一剑之后,男子朗笑着转身,然后一脚踹到了冰山之上。
“起来!”他喊道,“都醒醒!”
“活动筋骨的时间到了!”
本就开始融化的冰山在这一踢下抖了三抖,大块大块的冰层滑落,露出了深藏其中的人影。听到男人的呼唤,他们接连睁开紧闭的双眼,从禁锢身躯的冰坑中爬出,向着三百年后的人间呼出了第一口气。
轰隆。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没入深渊,旋转的漩涡中伸出了一只如玉的手。
即便是最高明的画师也无法在纸上还原这只手十分之一的美,它就像是梦中才会现身的神女雕像的一部分,指甲、骨节、肌理无一不美,仅是一个侧影,也足以令文人雅士魂牵梦绕。
然而,这样完美的手,既不是用来作画,也不是用来抚琴,更不会放在展台上让酸儒们吟诗作对。
它是用来杀人的。
手的主人从暗青色的通道里走了出来。
自此,梦中神女终于有了姓名。
她走的很慢,也很小心。
干净的鞋袜踏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每向前一步,少女的气势便强上一分。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
当她走到冰山面前,距离合体之境已经仅有一线。
她与赵乾峰对视,她与挣脱出禁锢的玉泉山众人对视,然后双方各退一步,向着对方作了一揖。
等凌玥重新直起腰杆,面前的人影已化为了百来道闪烁的光团,聚拢在她的身边。
巨蛇松开冰山,向她缓缓低下了脑袋。
少女一步步走上了钟山之神的头顶,随着它腾空飞起。
“……烛龙。”用白莲遮住面容的女子望着升空的巨蛇,一手挥开扑咬而来的细犬,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暴雨已停,然而乌云未散,凌玥随着烛龙攀升到云层之间,周身灵光闪动,向着地下的怨气洪流,伸手一抓!
百来颗灵球四散开来,围绕着少女不停转动,而覆盖整个大晋北方的鬼门阵随着这只手而搅动,汹涌的怨气奔流而来,席卷着发狂的西蛮士兵拔地而起,竟在鬼门上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凌玥手指合拢,向着深渊入口一甩。
龙卷风也随之摆动,龙头跟着一弯,倒灌着冲进了旋转的漩涡之中!
眼看西蛮士兵连同怨鬼一并被送入九幽,白莲女终于变了脸色,只听她说道:“楚允你在等什么?我冒着天下谁之大不韪帮你,难道要功亏一篑?”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响彻天地,在整个北方大地上回荡。
此言一出,一道金光从西北荒野上升起,对准上京城疾飞而来。
“是封神榜!”
金光未至,李溪客便喊出了它的名字。
只见一副金色的卷轴悬挂在天际,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了上面一排排金色的名字。
封神榜一出现,萦绕在凌玥身旁的灵球全部凝固住了,就见卷轴被彻底展开,一个个名字亮了起来。
怨灵组就的龙旋风暴动了起来,无数真灵脱离了九幽的束缚,在空中疾驰,一头撞进了写有自己名字的卷轴之中。
而那些名字之中,赫然便有玉泉山众人。
早在落霞谷时,封神榜便将这群困守自己三百年的“恶人”真灵尽数载入了其中。
玉泉山门下真灵们聚拢在一团,由唯独没在榜上的赵乾峰挡在最前,与榜中传来的莫大吸力苦苦抗争。
然而与封神榜这天地灵宝,赵乾峰纵使有渡劫期修为也独木难支,眼看灵团一步步被拉了过去,凌玥右手一翻,一道莹蓝字符光芒大放!
百里之外,玉泉山宗祠。
坐在蒲团上打盹儿的玉柄真人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他额头触地,身体趴伏,唯有胖嘟嘟的屁股撅的又高又圆。
段情匆忙跑进大门,看到的就是自家师父如此难堪的姿势。
“孽徒!瞅啥瞅!”玉柄真人恼羞成怒,“还不快扶为师起来!”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赶忙上前把男人搀扶起来。
这么一趴一搀,二人靠近了放着命灯的牌位山,等到玉柄真人站稳,正好瞧见前方凌玥的命灯,顿时一愣。
随后,他开始用力的拍打段情的胳膊。
“老二!老二!你看!”他激动的舌尖都快打结了。
只见漆黑的火苗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甚至有熊熊燃烧之势。
然而,段情并没有与他一同激动,反而神情有些微妙,“……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玉柄真人傻了眼,“你师妹回来了?”
“不,”段情深沉道,“师父你没感觉到吗?”
“咱们在飞啊!”
玉柄真人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玉泉山不是一直飞在空中吗?
下一刻,他看着微微颤动的排位们,脑海中灵光一闪,连忙推开段情跑出了宗祠。
此时的宗门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每个弟子都仰头望着天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顺着这群小兔崽子的视线望去,玉柄真人看到了大片大片的云朵和飞速后退的天幕,于是他又向下一望,果真看到了飞掠而过的村庄和良田。
不是平日里的悬浮,玉泉山真的在飞!
匪夷所思的念头刚一浮现,玉柄真人立马回过了味来,只见他大声吆喝着把弟子们赶回精舍,然后三步并两步跑回了宗祠。
“抓紧东西!”他对留在宗祠里的段情喊道,“别被甩出去!”
话音刚落,玉泉山陡然加速,二人一下子便贴到了供桌下方。
段情很想质问玉柄真人为什么这么熟练,然而还没开口,就见距离自己最近的牌位前,赫然燃烧着一朵翠绿的火焰!
“师父!”他嗓子发紧。
玉柄真人用手臂撑住身体,艰难的爬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牌位山瞧。
短促的爆炸声从灯芯上传出,第二盏命灯也亮了起来!
一盏、两盏、三盏……
掌教、师伯、师父、师兄、师姐……
以赵乾峰为中心,死寂已久的命灯依次点亮,不一会儿,牌位山上已是一片灯火辉煌!
玉柄真人顿时就软了腿,他死死趴在供案上,烟火熏燎中,有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滴在了衣襟上。
就在这时,破空声从屋外传来。
顾不上去管脚下的颠簸,段情当即冲向宗祠门口,一把拉开因飞行而被甩上的大门。
大门一开,徘徊在门前的光团鱼贯而入,一个个冲向点亮的牌位山,没入了相应的牌位之中。
几乎是灵光没入牌位的同时,自山顶流淌的灵泉发出了欢快的水声,段情探出头去,就看到了铺天盖地般的荧光从灵泉河道中升起,漂浮到了山巅,融入了山外的水罩之中。
罩外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脚下是肝髓流野的大地,他侧过脸,看到了与山门齐平的少女。
清澈的泉水自漂浮的山峰淌下,沁润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凌玥向着玉泉山伸出手,掌心的字符与水罩贴合,浑然一体。
封神榜依旧在散发着光芒,却被莹蓝色的水光阻在了山体之外,凌玥抬起右手,带着偌大的山峰不断升空,刺破了灰烟,穿透了云层,来到了无垠的星空之下。
只见她手臂抬高,化掌为抓,玉泉山门便被牢牢吸附在五指之间,而后,对准西蛮方向,全力掷出!
庞大的山体夹杂着莹蓝的流光,在天空中呼啸而过,直直撞向了悬挂在天际的封神榜,金光与蓝光交织至一处,一同向着西蛮飞速滑落。
察觉出少女的意图,白莲遮身的女子逼退细犬,朵朵莲花化作天梯,追着封神榜与山体的反向延伸,竟是要一鼓作气紧追上去。
“圣母娘娘想去何处?”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正正挡在了白莲遁走的路上,由法力汇聚的洁白花瓣与那人的衣角相撞,甫一接触便溃不成军。
“杨!二!郎!”女子看着眼前的少年,恨声说道。
“在呢,”漫不经心的应着,杨戬抬手一招,黑色细犬缩成了一只大头狗崽,扑到了他脚下一个劲撒娇,“只是不知道,我如今该如何称呼娘娘,是无当圣母?黎山老母?亦或是……罗教教主?”
少年的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冷漠,令女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会创立罗教,难道不是拜尔等所赐!”她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那一场封神之战……!”
“若不是那一场封神之战,娘娘哪有如今的风光呢?”
杨戬打断了她,眼眸半垂,与天边悬挂的冷月相映成双。
“通天师叔祖座下四大弟子,唯有你尚存于世,都是娘娘当年明哲保身之功。”
“如今为何又要掺入这趟浑水里呢?”
“……对,我是活下来了。”沉默良久,女子撤去了遮掩的白莲,露出了一张怒气冲空的脸来,“昔日万仙阵破,我自行离去,无颜面对死去的同门,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后来创立罗教,我也不敢用本来姓名,只能假托黎山之名,传我截教道统。”
“可即便如此,昔日友人依然耻于与我为伍,我终究是个见不得人的胆小鬼,就像是阴沟里的臭虫。”
这也是罗教与金鳌岛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
罗教自认忍辱负重,然而这些在金鳌岛眼里,不过是背信弃义的托词,为求正名,截教弟子何惧一死?
“如此际遇,真君以为如何?”无当圣母语带讥讽,“不洗刷临阵脱逃的污名,我就算修成大罗神仙,也永无出头之日。”
“就算是你们阐教,殷郊殷宏欺师灭祖,你们不是照样让他们死无全尸?”
“当年旧事,已成娘娘心魔。”杨戬抬手,法力汇聚,凝成了长刀模样,“那弟子便斗胆,与师伯过上几招。”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当圣母仰头大笑,“斗胆,斗胆,你们斗的胆还少吗!”
语罢,她手掌一翻,铺天盖地的莲花探出
掌中仙乡,白莲净土!
飞驰的山峰如坠落的流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西蛮大地上,金蓝交织的火球与大日一般无二,照亮了这片贫瘠的山水,夹裹着焚山煮海之势,直冲隐藏在群山深处的皇宫而去!
火球所到之处,山峰夷平,瀑布截断,山中百兽四散而逃,而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蛮人,只能躲在洞穴深处瑟瑟发抖。
站在皇宫内院之中,楚允身穿龙袍,手持打神鞭,对准天空中的“火球”挥出一鞭!
二十一节鞭骨亮起,八十四道符箓现身,然而流光溢彩之中,唯有最下层的四道符箓骤然点亮,冲向了直坠而下的山岳。
打神鞭,打的了神,打不了仙,更打不得人。
纵使能驱使天上八部正神,此时在楚允手中,也不过是一把长三尺六寸五分的木鞭法器而已。
颤颤巍巍的四个符箓迎上了金蓝交错的法光,封神榜上金光再涨一丈,却阻不了玉泉山的下坠之势,庞大的山体无可阻挡的撞上了皇宫!
地动山摇。
巍峨的山门彻底嵌入了群山之中,华丽的宫殿已被夷为平地,而在废墟之下,楚允躺在碎石中间,胸口被一块尖利的汉白玉穿了个彻底,从上面的浮雕花纹来看,像极了皇宫白玉道上的石雕。
“咳咳……”
夹杂着肉块的鲜血从青年的嘴里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玉石板,唯有手中紧握的打神鞭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笼罩在了他的伤口。
这道微不可察的加护是楚允没有当场身亡的唯一支持。
撞击的余震仍在继续,时不时便会有破碎的石块及木梁落下,砸到地上摔个粉碎。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楚允眼珠转动,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挚友的身影。
柳千易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灰头土脸,远没有往日智珠在握的余裕。
实际上,要不是白日里他突然不告而别,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两个人了。
“我徒弟死了。”
柳千易一屁股坐到地上,神情阴郁。
“我用尽方法给他招魂,都没有回应。”
“……哈,先说好,可不是我干的。”楚允嗤笑一声。
“我当然知道。”柳千易白了他一眼,“他吊打一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都没有提楚允胸口的致命伤,这大概是朋友之间最后的默契。
“我一直都没搞明白你为什么会选他?”楚允对他吐出了一口血唾沫,“明明那小子要啥啥不行,净会惹人生气。”
“你懂什么?”柳千易叹了口气,“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饱尝了世间酸甜苦辣,而人道之所以难成,便是卡在第一步尝上。”
“……难不成,这世间还有不够惨就修不成的道?”楚允惊讶道。
柳千易摸了摸鼻子,“不然为什么人教与阐教、截教并立,却始终没个像样的传人?”
“这么说来,你叛教来帮我,也是为了修炼啰?”男人睨他。
“你以为呢?”冷哼了一声,柳千易用袖子擦掉了楚允脸上的血,“像你这样的半吊子,除了别有目的,只有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跟你混在一处。”
“哈哈,我以为是我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折服了你呢。”楚允虚弱的笑了,“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果真天下没有这等好事啊。”
“行了,少说两句。”柳千易道,“这种撒娇的话,留着给你娘说。”
“说到这个,我有一事求你……”吃力的抬起手抓住好友的袖子,楚允侧脸瞧他,“我死以后,他、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娘……”
他这帝位得的不正,全靠封神榜和打神鞭威慑群臣,如今隋朝复国无望,那些蛮人氏族必然会全力反扑,将仇恨与屈辱发泄到他们母子身上。
更别说,还有一个大晋在虎视眈眈了。
“我娘一生……懦弱又善良……从未害过任何人……”他口中涎血,“在这座吃人的皇城里,她就和边城的新生儿一样,无辜又无助……”
“我、我本想用命,帮她和那群孩子拼……拼出一个……将来……”
“别说了,省点力,”柳千易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掉血痕,“在修真界,你这点伤不算什么,等我缓过劲来,帮你去绑个素问派的女修过来,她们保命延寿可是很有一手。”
“到时候,你亲自去求罗教,让那个老不死的圣母把你和你娘收到白莲仙乡去,如何?”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一个阴柔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真是好一个感人的兄弟情深,看的我都有些不忍心了呢。”
“不过白莲仙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张人脸缓缓从柳千易背后探了出来,“为了那点虚妄的平安喜乐,日日夜夜祈祷着那臭婆娘的垂怜,保不齐哪日就会被她投入一名强敌,卷入仙人的战斗,死的不明不白呢。”
“宗玄!”柳千易用身体挡住楚允,对来人一挑眉毛,“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来回收封神榜和打神鞭的……”楚允的声音越来越弱。
“果真还是陛下疼我,连最后的收尾工作都替小的想到了。”宗玄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既然您都清楚,那还等什么?把东西交出来吧。”
此时交出打神鞭,就是在让楚允死。
“不必急于一时吧,宗玄?”柳千易笑道,“虽说打神鞭和封神榜的消息是你们透的,但是能拿到这两样宝贝,全亏了陛下的发挥,否则宝贝不认可咱们,不是照样用不上吗?”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急功近利。”外表阴柔的青年歪了歪头,“可惜时间不等人,我必须要比别人更快一步才行哦。”
“这个别人,”第四道声音响了起来,“指的是我吗?”
随着女声的出现,嵌入皇宫的玉泉山重新升到了半空,沙石泥土从上面滑落,噼里啪啦的砸向三人。
与已化为废墟的西蛮皇宫相比,这座宏伟的山门除了灵泉外罩小了一点,竟然是丝毫无损。
失去了重物的压制,暗淡了不少的封神榜从断壁残垣里飞出,还没等它投向楚允,就被人半路给截了下来。
宗玄看着凭风而立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对着她鞠了一个格外夸张的躬,“大小姐。”
仅是把腰弯到底还不够,他摸了摸苍白的脸颊,不无苦恼的说道:“早知道大小姐今日造访,属下就该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才是,如今这么邋里邋遢的模样,可真是太过失礼。”
凌玥对此的回答是干净利落的一刀斩出!
自打离开云湖侯府,她就极少在人前握刀,然而此时斩向宗玄的这一刀,若翩蝶起舞,没有半分生涩之感。
刀只是普通的钢刀。
刀法,却已近乎通神。
“刀吗……”侧身躲开这惊艳的一击,宗玄跳到一旁的残壁之后,低笑出声,“能与大小姐对斩,真是令人怀念啊。”
然而,宗玄到底不是凌晋峰,离开了那具身体,再也斩不出与凌玥旗鼓相当的一击。
于是,他只能躲。
凌玥出掌凌厉霸道,用刀却轻盈秀美。
她的刀法如蔓蔓青萝,又如蝶舞翩翩,腾挪之间宛若惊鸿之舞,每一刀都带着说不出的绮丽与风情。
好似妙龄少女,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向着心上人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
然而,若是沉醉其中,便会被毫不迟疑地夺去性命。
宗玄躲得狼狈至极,他本体尚在九幽,此刻用的不过是一具拼接而成的傀儡,稍有停顿便会被延绵的刀光笼罩住,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哈哈哈……”像是被激发出了可在骨子里的凶性,在付出一条手臂后,他张狂的笑了起来,“再来啊,大小姐!”
他化自在天魔只能享用他人的喜乐,然而谁又规定了,这刺骨的疼痛不是喜乐的一种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失去了另一条胳膊后,玄宗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我……死真的是太疼了啊……大小姐……”
凌玥一脚踏在他的身上,对准头颅举起了刀。
一刀过后,男人的头颅掉到了地上,滴溜溜的滚落到了柳千易和楚允的面前。
大概是从没想到过这名难缠的天魔会如此轻易的被杀,二人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
“死了吗?”柳千易拎起那张拼凑出的头颅,心有余悸。
“……没有呢。”
原本紧闭的双目突然张开,宗玄露出了一个略带狰狞的笑容,猛地挣脱了男人的制约,冲着楚允扑咬了过去!
五官在瞬间彻底爆开,整个面部变成了张到极致的血盆大口,对准打神鞭吞了下去。
“咻!”
锋利的刀刃从宗玄头颅的侧面刺入,将它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此时的宗玄已经将打神鞭吞了一半,紫色的血液混杂着唾液遍布长鞭本身,透出了一股难言的恶臭,然而这一吞一钉之间,长鞭已从楚允的手中脱出,滚落在了不远的地面。
离开了打神鞭的加护,地上的男人已是弥留之际。
凌玥两三步上前,一脚踢开碍事的头颅,蹲到了楚允的身前,伸手按向了他的脖颈。
男人此时的脉搏已近乎于无,一双失神的眼睛看向她,瞳孔在渐渐放大。
“放……放我娘……和柳……走……”楚允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咳咳……”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没等凌玥点头,他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折……叶……去、去……昆……”
楚允没能说完。
他睁着眼睛看向虚空中的一点,流出的血液浸红了地面。
凌玥收回按在男人脉搏上的手,对柳千易轻轻摇了摇头,后者颤抖着伸出手,帮好友合上了眼睛。
少女站起身来,走到宗玄的头颅面前,将被玷污的打神鞭从中抽出,然而神物一入她手,便迅速暗淡了下去,仿佛只是一把孩童用来玩耍的木具。
都说神物自晦,这东西对玉泉山一脉的抵触已经溢于言表了。
凌玥嫌弃的把打神鞭往一旁的石头上抹了抹,撕下一片衣角将它包好,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之收入了袖里乾坤之中。
等做完这一切,她回过头,就见到柳千易依旧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
“你不跑吗?”她问道,“虽然方才我没答应楚允,但你要带他娘走的话,我也不会追。”
“不跑了,我跑了这么久,最后也很没意思。”柳千易伸了个懒腰,“况且,你要是知道我干了什么,只怕跑上个十万八千里,都会把我给抓回来。”
“听起来,柳师兄在我打盹的时候做了不少大事啊。”凌玥挑眉。
“趁势而为而已,”柳千易望向天空,“就把我的机会留给他娘和边城的孩子吧,在楚允眼里,只有他们没沾天下诸般丑恶,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死不足惜。”
“那你呢?”凌玥问道。
“我?”柳千易耸了耸肩,“我就更不用担心了,孑然一身,连徒弟都死了,世间诸般苦痛,丧友是其一,丧子亦是其一,我于一日之内尝遍两苦,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少女道:“恐怕李晏师侄并没有把你当爹。”
青年闻言大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天生没什么父子缘分,从数量上找补不也很妙?”
说完,他收敛起笑容,难得正色道:“看在我那傻徒弟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愿闻其详。”
“我曾经以为自己已跳出了这世俗的条条框框,能执子下一盘天下大棋,可如今才明白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一处闲子,落与不落,都无关大局。”
柳千易闭上了眼睛。
“这天地间有一场持续了万年之久的博弈,你我皆身在局中,仓皇而不知归处。而执棋人高渺而莫测,他们超脱世间已久,远非常人可以揣度。”
“倘若你找到了执棋之人。”他睁开了眼睛,“一定要杀了他。”
“否则,这世间生灵便毫无出路。”
说罢,他理了理破碎的衣物,向着悬浮的玉泉山走去,此时一道虹桥已从山中落下,一旦踏上,等待他的便是属于阶下囚的生涯。
“且慢。”
擦肩而过时,凌玥唤住了他。
“你还没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能引得我万里追杀的事呢。”
“啊,”柳千易歪了一下头,“你还记得伊久岛吗?”
凌玥用食指抵住眉心,稍微回忆了一下,“那个在南疆练药的孤僻小子?”
“宗玄给了他瘟君吕岳的传承。”柳千易说道,“瘟君吕岳的手段如何,我虽然不知详情,但也可以猜出几分。大晋此时遍地都是瘟虫,然而瘟癀阵好破,人心难破,如何取舍,大晋是否能渡过难关,便让我用这双眼睛好好看看吧。”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低笑出声,抬步继续向虹桥走去。
这一回,他没有再停下。
“哈……哈……哈哈……”
白衣女子跌坐在地,面如金纸,满头大汗。
而在她周围,有三道狰狞的裂痕横亘在大地中央,将平整的地面彻底劈成了三块。
这里是她创出的掌上仙乡,唯有虔诚的教徒才能居住,一旦进入此地,就只能日日夜夜膜拜她的化身,成为她香火愿力的来源,为她更进一步添砖加瓦。
在这白莲仙乡中,她就是唯一的真神,法力无边,无所不能。
本该是这样才对。
“师伯,不继续吗?”
清朗的男声令她瞳孔猛缩,忙不迭地抬起头,就见到那道噩梦般的人影已来到面前。
那人依然一副衣袂飘飘的模样,看不出半分激战后的狼狈,手中捏着一把长柄刀的虚影,闲庭信步的向她走来。
那把长柄刀模样十分奇特,刀柄长至胸口,头部足足有三个尖刃,全立起来比主人还要高出小半个头,比起传统的长刀来说,更像是一把长柄的剑。
“杨戬……”无当圣母抿了抿嘴唇,“当年你娘尊天为大,给身为独子的你起名为二郎,何等狂妄,如今我倒是稍微了解一点她的心思了。”
“陈年往事,多亏师伯挂念。”杨戬语气平淡,“其实我娘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占占玉帝的便宜罢了。”
既然尊天为大,又名为二郎,自然连昊天上帝也要乖乖排到第三。
谁叫他不是老天爷呢?
“倒是师伯如今的变化,叫杨戬大吃一惊了。”嘴上这么说着,少年脸上却连一点惊讶之色都欠奉。
“你们阐教还是这般虚伪,”无当圣母扶地站起,环顾这片在二人战斗波及下千疮百孔的仙乡,“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是说我自甘堕落?还是不思进取?”
“我也知道依靠香火成神是门偏道,然而自从万仙阵后,我修为再不得寸进,即便是一条歪路,我也非走不可!”
说完,她的衣袖中涌出朵朵白莲,一股脑的向着少年冲了过去!
“时间正好,”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莲花,少年散去了手中的长刀,“那便速战速决吧。”
然后,他抬起右腿,对准女子一脚踹了过去!
“砰!”
凌玥抬起头,望着发出炸响的天空。
只见厚实的云层之中,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倒飞而出,有几瓣破碎的莲瓣从空中飘落,沾到地上,化为了星星点点的法力飘散。
她抬手去接残存的花瓣,却在半路迎上了另一只更加修长瘦削的手,后者手指一弹,将莲瓣挥散,“别碰,很脏。”
凌玥打眼看去,就见阔别已久的师弟站在一步开外。
他还是分别时的模样,只是换下了代表玉泉山的白衣,穿回了往日的旧袍,正小心的拿衣角擦拭她碰触到花瓣的指尖。
“香火愿力一旦沾上,便如附骨之毒,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少年温和的说道,“今日夜寒,师姐何故在此逗留?”
凌玥收回右手,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努力端起了师姐的架子,“方才柳千易告诉我,两个讨人厌的家伙正在拿我们下棋,若想要结束这一场博弈,必须把他们统统打死,再扒皮抽筋。”
“不过,我稍微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坑死了徒弟又坑死挚友,四处洒毒,还想在玉虚宫渡劫的家伙实在不像是能心怀天下的样子,所以……”
“所以?”杨戬侧耳倾听。
“你吃姜吗?”凌玥抬头问他,语气慎重。
少年闻言一愣,但很快答道:“不吃。”
“你看,你连吃姜的魄力都没有,怎么可能去玩弄人道,肯定是惨遭污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凌玥分析的头头是道,“我这一次去九幽才知道,他们这些入魔的家伙啊,脑袋瓜子都不太好使,经常会抽羊癫疯,还会聚众崇拜舞法天女,可怕的很。”
“你别看柳千易人模狗样的,谁知道是不是一到夜里就穿着裙子扭秧歌?”
“所以啊”凌玥伸手拉住了杨戬。
“这位小娘子,我瞧你年少美貌,知书达理,又惨遭坏人觊觎,不若跟我回去,做一做压寨夫人,也不枉风流快活一场?”
杨戬低下头,看了看少女有些泛红的脸颊,又瞧了瞧她死死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微微一笑。
“当初流仙盟找上我,说要构建昆仑幻境,我念在香火情上,便答应了下来,”他反手拉住凌玥的手,把额头抵上了她的,温声说道,“为了维持幻境,我一共留下了两道分神,一道在幻境中,一道放在了玉泉山。”
“所以,咱们不是早就私定终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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